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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首,浅尝新酒余味》第一章 莫把琼花比淡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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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55年,清顺治十一年。

这年十二月十二日,室外白茫茫一片,寒冬料峭,霜雪逼人。

纳兰明珠府内却上下欢腾,只因新生一名男婴。

早在几个月前,心诚的纳兰明珠就陪同夫人爱新觉罗氏,前往京城香火最为鼎盛的广源寺祈福。

这爱新觉罗氏,原为和硕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身份显赫,下嫁纳兰明珠,夫妻二人倒是十分和睦。

“夫人身怀六甲,一路劳累,辛苦了。想必佛祖已感念你我诚心,且天渐渐变凉,咱们早些回府吧。”

明珠体贴妻子孕中不易,温柔地说道。

“不急,既已来此,何不请出住持?妾身听闻妙一住持德高望重,对佛法有极深的研究。若是孩儿能得他赠名,日后必定平平安安,大有造化。”

“如此甚好。”

明珠遂遣人去请,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妙一才来。

“阿弥陀佛,只因寺中有事耽搁,还望施主加以体恤。”

妙一双手合十,微微一躬。

“住持繁忙,是我等叨扰了。”

明珠与妻子礼貌回礼。

“既如此,施主还请上座,贫僧愿奉一清茶,聊表歉意。”

随着一个“请”的手势,三人落座,只留爱新觉罗氏一贴身丫鬟,名唤芷晴的在旁伺候。

“久闻大师盛名,今日一见,果然脱俗,想必弟子所求之事,大师得以成就。”

“阿弥陀佛,纳兰大人无需客气,尽管直言,出家人不打诳语,只求善缘。”

三人饮完一盏茶,明珠与妻子便说出所求,一是想让大师看看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二是求大师赠名,也好保这孩子一世平安。

“阿弥陀佛,”

妙一笑了笑,带着出家人的慈悲。

“施主此胎乃为一公子,方才贫僧一入屋便看出。”

明珠与爱新觉罗氏相视一笑,表示满意。

只见大师又捋了捋泛白的胡须,开口说到:

“《易经》有云,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这孩子就叫成德吧。”

“多谢大师。”二人起身行礼。

妙一也还礼。

“若无其他,贫僧告退。”

今日果然应验,诞下男儿,明珠与爱新觉罗氏皆欢喜不已。

“老爷,”

爱新觉罗氏在床上,因刚生产完毕,有些虚弱。

“孩儿也应该有个小名,既然现在正逢寒冬时节,不如就叫他冬郎。”

“好,纳兰成德,冬郎。”

明珠应下,便扶着夫人躺好休息,将孩子交于乳娘。

随即吩咐管家,明日进五百斤香油予广源寺,当是还愿。

六年后,公元1661年。

这天,纳兰成德在自家后花园渌水亭里,背着手在河边一边赏鱼,一边念诗。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少爷,您快去瞧瞧,府上新接来了您的表妹。”

平时再怎么老成,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听说接来了小表妹,纳兰成德拔腿就跑,往母亲的卧房中去。

“少爷慢点儿。”

乳娘和随从赶忙跟上。

“冬郎,快来!”

爱新觉罗氏招了招手,纳兰性德便高兴的凑前去看。

只见爱新觉罗氏的腿上,坐着一个粉嫩的小人儿。

虽只有两三岁的光景,却也长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雪白的皮肤,圆溜的杏眼,那小手儿正含在嘴里,不时发出几声呢喃。

“这就是你的小表妹,那拉慧儿,跟你一样,生在寒冬,小名叫雪梅。只因她父母皆已亡故,你祖母可怜她,便收到咱家养着。"

爱新觉罗氏接着嘱咐道:"以后你可要好生待她,切不可欺负她。”

“是,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纳兰成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雪梅的小脸,笑了,不成想雪梅也回以一笑。

从这天起,两人开启了青梅竹马的生活。

平日里,二人都跟着祖母起居。

纳兰老夫人吃斋念佛多年,清心寡欲。闲暇时便敦促冬郎读书,再看着两个孩子打闹着一天天长大,甚感欣慰。

日子恬静地过着。

一年后,即公元1662年,改年号康熙元年。

纳兰明珠为辅佐新帝,政务更加繁忙。每日晨起晚间两次给老夫人请安,却不敢松懈,并且嘱咐纳兰成德用心读书。

转眼又过了几年。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纳兰家没有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条,反而是让雪梅跟着冬郎一处读书,俩人每天都待在书房中,背诵古典,再自己对诗取乐,好不快活。

“冬郎哥哥,今日的诗对什么?”

“今日先生留了课业,中秋将至,让我做一做月亮的诗。不如我们就以此为题,对一番如何?”

“冬郎哥哥,我记得你前年所做的那首《上元月蚀》甚得老爷欢心,我也很喜欢呢。‘夹道香尘拥狭斜,金波无影暗千家。姮娥应是羞分镜,故倩轻云掩素华。’众人都道,冬郎哥哥年仅十岁,就写出如此好诗,将来必是前途无量。”

纳兰成德看着八岁的小表妹,不觉伸手轻抚她的头,“原来梅儿这么喜欢我的诗呀。”

“冬郎哥哥,今天我们不要自己作诗,就比一比谁能说出与‘月’相关的古诗词如何?”雪梅眨巴这大眼睛,满眼透着新鲜劲儿。

“好,就依你!”

纳兰成德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又要不露痕迹的“输”一场啦!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旧年,”

“…………………………”

就这么来来去去好几百个回合。

“啊,好累!”

雪梅终于停下来,拿起桌上的大碗盖,大口闷了一口茶水。

“诶,茶凉了,仔细喝了闹肚子。”

“没事儿,偶尔这么一回,哎哟,可真不容易呀,要赢你这个大才子,累死我了。”

说着,雪梅便趴在书桌上,闭目养神了。

纳兰成德也没有打搅她,只在她身侧,拿起毛笔,细细临摹着字帖。玩闹够了,也不能废弃课业废弃练字。

窗外吹进一丝丝春风,暖暖的,桌上的宣纸被吹的哗啦啦微响。

一缕阳光正好照在雪梅半边小脸上,纳兰成德不时回头一望,抿着的嘴勾出一抹笑,心里暗忖:丫头,快些长大才好。

又过了四年,雪梅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年芳十二了,纳兰成德也过了弱冠,学问一天天的长进,明珠也让他开始准备科考的事情。

表兄妹俩依旧一处读书,一出吃饭。所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大抵就是这般了。

这俩人的心意,旁人都能看得出来。

好个郎情妾意的,就连玩过家家,都是“相公娘子”的称呼,毫不避讳。

一日,太阳已高高挂起,纳兰成德在书房读了一个时辰,仍不见雪梅到来。

派人打听了一番,说是没有生病,就快来了。怎奈成德仍是心切,自个儿寻到雪梅房间。

来到房门前,瞥见雪梅正对着铜镜描眉,心下大悟:原是女孩子长大了,学会梳妆打扮了。

慢慢回到书房,坐下思索一番,遂在宣纸上写下:《眼媚儿。咏梅》

莫把琼花比淡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进东墙。

冰肌玉骨天付与,兼付与凄凉,可怜遥夜,冷烟如月,疏影横窗。

这盛夏时节哪里是咏梅啊?分明就是“咏梅”啊!

一盏茶的功夫,雪梅来到了书房。纳兰成德迫不及待的将刚做好的诗句给她看。

女孩子家哪里经得起这番打趣,自然是面若桃花,抬袖遮羞。

“冬郎哥哥竟是这般无赖,惯会取笑人的!”

“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纳兰成德终于开口,“我只愿这一生都有你相伴,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似如此这般吟诗作对,赏月听雨,一起在书房,你研磨我写字,我便心满意足。”

说着,他轻轻拉下雪梅遮羞的手,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下忐忑地轻声问道,“梅儿,你可愿意?”

雪梅抬头,看了一眼成德,心想自是愿意,而且自己早就芳心暗许,如今冬郎哥哥先提出来,当真是心满意足毫无遗憾了。

只是女孩子终究脸皮薄,如何能直接道愿意,遂马上低下头,闷闷的“恩”了一声。

纳兰成德自然更加欢喜,血气方刚的年纪,俩人又确定心意情投意合,于是难以自持地将雪梅拉入怀中,雪梅也轻轻拥住他。

虽私定终身,却不想终是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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