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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卿相柳永》第十四章 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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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祸不单行

柳三变来到大街上,像疯子一样手舞足蹈不辨东西,口里念念有词:富贵浮云、狗屁文章、假仁假义……。他一会儿上了大街一会儿又钻进小巷,正没头苍蝇乱撞之间,被一个倚门而待的妓nv拉住,柳三变挣扎几下没有挣脱,被那妓nv强拉入一间民居。柳三变历来就是情场中的得意人物,出入惯了秦楼楚馆、酒楼歌肆,像这等寒酸、肮脏的地方却还从未到过。○11

他虽然懵头转向痛不欲生,心下却明白这是遇到了“流莺”,也就是谓之“路妓”的下等妓nv,过去常听左邻右舍的一些无赖子吹嘘“打野呵”,看来就是和这些女人苟合了。遭受灭顶之灾的他再也顾不得尊严和体面,正想借此发泄一番。

那女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姿色平常,却有着一个靓丽的名字——冰冰。待到要办事了,先伸手要银子,一见柳三变身无分文,那妓顿时脸色大变,嗔道:“没钱也来逛窑子?上姑娘这儿吃白食来了,摸也摸了,搂也搂了,到节骨眼儿上才说没钱。不看你是个穷酸书生,叫人打折你的腿,快点儿从姑娘这儿滚出去!”

柳三变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羞辱,更兼刚刚临轩被黜的怨气无处发泄,开口骂道:“你个贱货,是你硬拉我进来的,又不是我上门找你。”说着抬起手来给了那妓nv一巴掌,平时从不动手打人的柳三变,下手不知轻重,一巴掌下去,冰冰的一边脸登时红肿起来。柳三变连打带骂,哪还是平日那个温文尔雅的风流才子,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道:“你也配叫冰冰,你这样的烂货还装什么冰清玉洁不成!”

冰冰扭住柳三变的衣襟大声的哭喊,一个粗壮的汉子闯进门来,手里拎着一根擀面杖,嘴上骂骂咧咧,举起面杖作势打来。

柳三变忽然觉得理亏,再也不躲不避,仰天长叹:“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想不到我柳三变竟落到如此地步!平日里众妓环绕如众星捧月,今日里想嫖妓了竟然无钱。哈哈哈,可悲可叹的柳三变!!”

眼看那面杖要砸到柳三变头上,说时迟那时快,冰冰大喊一声:“快住手!”那汉子手一哆嗦,饶是如此,这面杖也是落在柳三变右肩上,打的他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冰冰赶忙扑上去抱住他,一边替他揉肩一边哭道:“你刚才说你是谁?柳三变?”柳三变苦笑道:“正是在下,今天是柳三变倒霉的日子,旁人巴不得躲开他,免得沾上晦气,谁还会来假冒。”冰冰一边让那汉子出去一边为柳三变倒茶,两人经历这场风波这才坐下叙谈,冰冰听了又是同情又是叹息。

待到事情说清,柳三变将心中郁闷倾倒出来,心里平静了许多。冰冰望着眼前这个自己心中无限崇拜却可望而不可及的中年人,现在是这样的落魄和苦闷,心中顿生怜意柔情似水。两个可怜人缠绵在一起,柳三变将手伸进冰冰内衣里揉搓起来,冰冰任由他轻簿,闭上双眼享受这只在梦中才有的情境。只是当柳三变要更进一步时,冰冰却仿佛猛然惊醒,突然脱身走开,死活不答应柳三变的请求。

欲望中烧的柳三变脸上挂不住劲,恨声道:“你真是妓子无情,就只认钱?你也知道我是谁了,你要信得过我,明天我给你送二十两银子来。”

冰冰带着哭腔说道:“柳郎千万别这样说,你这样说太屈我心了,我有难言之隐,不让你干也是为你好。”

柳三变道:“拉着我非要干的是你,不让干的也是你,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冰冰紧咬嘴唇,见柳三变不依不饶的样子,终于说:“我也曾在那些正经的歌楼酒肆里做过,只是色艺平常挣不到钱,年老色衰无奈之下,才沦落到沿街拉客,也只为养家糊口,我染上了花柳病,也就是脏病。现在既知你是我崇拜的柳七郎,我怎忍心害你。”

柳三变听冰冰说出难言之隐,叹息道:“哦!那是我的不是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说的正是我俩的境遇。”

冰冰苦笑道:“我一个残花败柳怎能和柳郎相比,你纵使今日受挫,早晚会有一天飞黄腾达。唉,你看我这日子,只会一日不如一日,再没个盼头了。”

柳三变同情的道:“是啊,看你这日子着实艰难,我若熬过这一关,我一定想法帮衬你,你可千万要打起精神来。”又恨恨的道:“我整日逛这花街柳巷,谁这么缺德给这脏病取名‘花柳病’,真是煞风景。改日我再来看你。”过了几日,柳三变果然带了银子送给冰冰治病。

过后见到虫虫提到这件事,说到被黜那日在巷子里遇一女子,样样都好,只是到最后坚辞不允,后来告知得了花柳病。我整日价寻花问柳,那不就是在找病吗。不知哪个缺德鬼为这病起的这名字,真是大煞风景,较之焚琴煮鹤更为甚,自那之后让我风情尽减,这半年来总感疲倦乏力。虫虫道:“你还万幸,这冰冰心地善良,不忍害你。至于她对别人如何,既为生计所迫,那也怨不得她。总之她对你还是留了情的,否则你若染病,传出去你这风流浪子就再没人敢沾了,连我这里也不能留你。我朝的官妓制度很严,我们都要定期检查身体,否则这京城成千上万的歌妓出了流行病,那还了得。”

说的柳三变一阵阵后怕,虫虫又嘲笑他道:“你快赶上开封府的那位官员了,让人追到衙门要‘压床钱’。想不到在床上生龙活虎、龙马精神的柳三变,竟然说出厌恶风情的话,这说出去没人会信。依小妹看,七哥近来没有心情也好,正好休息一下养养身子。你这本不是病,因是仕途不顺,忧思太重所致。我认识一位算卦的算的极准,哪天带你去看一卦,让他给你算一算、解一解。”○12

柳三变离开了冰冰,落寞的东游西荡,就是不想回家。趸到一座庙前,寺前一株大柏树下,见一落魄之人在卖字,支着一块木板,上面舖着宣纸。并有抒怀诗一首:

南邻北舍牡丹开,年少寻芳几日回,

惟有君家老柏树,春风来似不曾来。○13

柳三变恰巧与那人打了个照面,一看却认得,原来是礼部试就被刷的张载,无钱回家,在此卖字。而且此人被刷实在寃枉,仅是卷中用了“崩骞”两个不吉利的字,被考官黜落,记得大家见到他看完卷上批文时眼睛都哭出血来。见此人头发已然白了一多半,想到这才刚刚几个月光景,省试之前也曾在一起喝过一两次酒,豪爽风趣,印象里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竟不料落魄到如此不堪地步。

张载以为有客人到,一照面也认出了柳三变,一见同场竞技的同年来到面前,想到今日正是临轩唱名的好日子,只是自己无缘风云际会,忍不住落泪,但仍强笑着说了两句诗:“犹喜故人先折桂,自怜羁客尚飘蓬。贺喜柳年兄!”○14

柳三变见此人惨状,同病相怜,心中更如刀绞,勉强挣扎着说了被黜之事。张载听了柳三变临轩被黜事,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除名,更是伤心欲绝,哭道:“如此说来,柳兄命运较我更是不济,苍天不公啊!”

柳三变强打精神问道:“省试到现在也两个多月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呢?”

张载长叹一声:“唉!不瞒仁兄,我是有家难回啊。省试之前接到家书一封,我妻也是个大家闺秀,有些文采,信中既未问寒也未问暖,只写了四句诗,我一看是首唐诗,我心里就全明白了。”

柳三变索性坐到旁边的一块砖头上,问道:“是哪首唐诗?”

张载凄然一笑:“最让我辈读书人羞惭不过的那首下第诗,唐朝举子杜羔下第,将至家,收到其妻刘氏的一首诗:‘良人的的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如今妾面羞君面,君若来时近夜来。’你说让我怎么有脸回去哪,既使我不要脸回到家中,吾妻又有何脸面再见左邻右舍?”○15

若在平时,放在不相干人身上,又是一则佐酒笑谈。只是今日实实在在发生在对面之人身上,勾起了柳三变的思乡之痛,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啊,无脸还乡,只是家妻不会对自己如此无情,心里才聊感欣慰。二人相对欲哭无泪。

柳三变问道:“那你有何打算,难道要在汴京城等到下届贡举?这可要好几年那。”

张载道:“我是山东青州府人氏,既然无脸回乡,我想到杭州去投亲戚,无奈盘缠用尽,身无他技,只得摆个地摊卖字,唉,可叹我的字也平常,只落得个果腹,想要凑够盘缠,何其难啊!‘得水蛟龙失水鱼’,到了此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罢罢罢!”张载双手连连拍地,再也垂头不语。○16

柳三变心中一时酸咸苦辣五味只少了甜,他忿恨这世道不平,忿恨考官不公。想到二人的遭遇,本来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只因无端落第便同样遭受到世态炎凉和世俗白眼,这科举制对下第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的打击真大啊,一时间失落感、屈辱感、无助感加倍沉重。柳三变有心欲资助其路费,又想到刚才连嫖妓的钱都没有,为此挨了一面杖,到现在肩膀头还疼。

柳三变自己虽然痛不欲生,然而终归是热心肠的人,见人有难便欲相扶。他抬头见对面是一座歌楼,便有了主意,站起身掸掸屁股上的土,对张载道:“你且等我一等,我去去就回。”言罢便向对面歌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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