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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楼》第一章 惊蛰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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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出来!”周景茹把莲儿遮抱在身前厉声喝道:“袁紫衣,有胆子从你那个破山洞里出来了么!”

不见人影,周景茹却能听见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妹妹,你当真以为我的幻影剑法杀不了你么!你怎么不放下你的丫鬟,拿你的蝎子剑来试试!”

听到是个老妇人的声音,周景茹一愣,渐渐消了脾气,故作怒声道:“我的事,你休管!”

袁紫衣并不理会周景茹的话,语带哀伤的****说:“不管你是叫朱鍪也好,还是周景茹也罢,已经许多年了,你当真还不能放下那个念头么?”

听到袁紫衣这句话,周景茹知道袁紫衣并没有要害谁的意思,只是又来说教,才放心的将莲儿放平在楼板上,扯下裙摆将她肩头的伤裹了个严实,边裹边狠声道:“姐姐!我母亲都是因为姓朱的皇帝才郁郁而终。我们母女两本就是被姓朱的抛弃的,如今我只想叫大明江山不得安宁,这有什么不对?不管过了多少年,母亲临终的话句句在耳,你叫我怎么能放下!”

“你当初偷看了‘十二剑谱’,凭你的聪慧定然逐个是记熟了的,若不是有这‘牡丹为牢’的约定,恐怕过了这这十年的时间,你已经‘桃李满天下’了吧!如今你又不顾胭脂楼的规矩,把‘苏丑剑法’传给了你的丫鬟。既然刚刚她能替你挡下那枚松香块儿,看来‘苏丑剑法’也算是练不错的了。一个“剑法武功天下第一”的苏丑,再加上你的‘机谋钧策天下第一’,还有什么事是你主仆二人做不成的!你又何必再逼那个人入胭脂楼,再经受一遍咱们当年受过的痛苦呢?”

莲儿此时神智已经有些清醒过来,混觉肩头使不上力气,有心挣扎起身却听得姑娘跟一个老妇对答,不敢做声只好继续假装昏迷。周景茹只因太过在意袁紫衣,才没觉察莲儿已经醒来。此时已经将莲儿受伤的地方止了血,起身朝刚刚依身看牡丹花的栏杆走去:“莲儿再听话,也毕竟不是我的亲妹妹,又如何能做到我想要她做的所有的事!可是鋆儿她不同,她生来便就是要为她的亲生父亲报仇的!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应天瑞雪,皇室出妖’的那个预言么?鋆儿他就是那个大雪之日降生的孩子!我和母亲就是在那一天被赶出家门的!”

“……必竟不是我的亲妹妹……”其他话语莲儿并不在意,只知道那是姑娘的“大事”自己只要听姑娘的吩咐就是了,偏偏是这句话莲儿听得如同心如刀绞一般。右肩被打穿,琵琶骨被打碎,莲儿都没有觉得十分痛苦,反倒是这句话像是蝎子尾巴上的剧毒的钩子勾在了莲儿心头最软的地方,让莲儿疼得流出泪来。虽说难受却还是不敢作声,只听明白了那个叫石笙的是姑娘乳名应是叫“鋆儿”,而且是姑娘的亲妹妹,怕本姓应该也是姓“朱”的皇家。但若是想弄明白袁紫衣说的“苦”是什么苦,姑娘说的“仇”是什么仇,还需在听得仔细些。想到此处,莲儿便紧闭了眼,有意装作昏了过去,才一凝了精神,便又听那弹琴的老妇说道:“石笙也好,朱鋆也罢,她现在还在‘十三里半’,我这次来找你就是要问问你,是不是真的要让我把你的亲妹妹送到胭脂楼去!”莲儿听得出来,那老妇人把“你的亲妹妹”几个字说得分外用力,格外清楚,怕是只盼着姑娘能回心转意才好。

只听周景茹冷哼道:“当初你对我,可没有这么体贴!”

又听那个袁紫衣依旧不死心的在全姑娘。“十多年了,你还在为你的腿耿耿于怀么?我若不砍断你的右腿,你又怎么能练成这套‘蝎子剑法’!”说着袁紫衣顿了顿好,环顾四周,“还舍了这么一座庙堂江湖都大名鼎鼎,让朝廷官员、江湖浪人都趋之若鹜的牡丹楼……”

“还被逼和张小鸣定了个十年之约呢!”张小鸣打断了袁紫衣的话。

“哼!”袁紫衣冷哼一声道:“十年之约也好,大名鼎鼎的‘蝎子牡丹’也罢,这不都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么?”

“闲话休提!”两耳从来没见过姑娘这么着急。

“虽然我猜不到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别再说了!当年和娘亲被赶出京城,走投无路,娘亲郁郁而死,我才流落江湖被你捡到胭脂楼去,还,还被你砍断了我的右腿!”吼过之后,接着又听得姑娘冷静下来,说道:“往事不提,今天还麻烦姐姐为石笙跑一趟胭脂楼,若是能报得仇雪得恨,不也是为金大哥出了口气么!”

“那,妹妹!现在你的丫鬟的右肩琵琶骨已经被我打断,再也用不了剑了,已经对你没有什么用了。石笙既入胭脂楼,将来必定是苏丑重现世,你的仇已经是报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需要日后再细细筹划。至于莲儿,你就让她平平淡淡的当个寻常女子吧,不要在趟进这血海一般的深仇里面来了。”

“这是要姑娘将我赶走!”莲儿听得明明白白,只觉得这老妇人可恶至极,那一石子虽是朝着姑娘打去,却应是算准了自己的耳力在姑娘之上,定会去护姑娘,为的正是要废掉自己这只用剑的右手!莲儿只盼着姑娘能说出要留下自己的话,去驳那老妇人,当下屏着气凝着神去听周景茹下面说的是什么。

“袁姐姐放心,只要当真能是苏丑重现世,我便依姐姐的话去做!”

听得这话,莲儿只觉胸中一团真气息乱窜,绞得她五脏六腑剧痛,忍不住一口血呕将出来,吐在了周景茹的塌上,便当真昏死过去了。

石笙也不知道自己在华山十三里半中间的洞口站了多久,只觉得小时候被义父罚站了一天一夜都没这么累。她抬头从两侧岩壁的缝隙望见月亮的一个边,心中只记得进山谷的时候月亮刚生出东首,现在已经中天在悬,莫不是自己已经在这洞口站了三两个时辰了。

此时洞中却有人说话:“你在洞口站了一天一夜,现在可愿意说话了么?”

听声音是个老妇人。

显然,从老妇人的口中意思,石笙并非只在这洞口失神了一两个时辰。石笙却不顾那些赶忙道:“婆婆,石笙求您,请送我进胭脂楼!”石笙说的字字清白,话中用了一个“求”字,却仍是就那么站着,不曾有过屈膝一跪的念头。那老妇人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弹起了琴。琴声一出,石笙便觉得相当熟悉,跟小时候常听的父亲的结义大哥金史良金大伯的琴声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不同。

石笙从出生便认了义父,依照家族传统,自小便长在义父家,她只知道义父是他父亲的结义兄弟里的年纪排在第二的那个人。父亲有四位结义兄弟,总共兄弟五人,却因为父亲身份特殊,并不排在辈分当中。所以,大伯姓金,按照家族擅长弹琴,笙儿最喜欢的也就是这位金史良金大伯。排行第二的便是义父,擅长下棋,义父很是严厉,石笙从小便怕他,经常被义父逼着默写棋谱、背诵口诀,石笙恨透了他了,不过对义父还是相当敬重,直到父亲出了事,便随了义父的姓,改名做“石笙”的。排在义父后面的是三叔凌退之,擅长书法。好像父亲与三叔的关系并不像与义父似的那么亲密,所以三叔便很少登门,石笙便也很少见到他,而只记得凌三叔是他们兄弟几个里面最不会武功的。而排在最末的那个人是……

想到这第四个人,石笙只觉得浑身血脉翻腾,胸中一口真气压不住,一口血从喉头喷出,咳嗽个不停。头裂痛昏昏,耳朵却听见洞里的琴声越来越响,使自己更加心烦意乱,昏昏的倒在了地上,耳朵中,恍惚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喊:

“义父义父,你知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给鋆儿取这个名字呢?”

“那鋆儿知道这个‘鋆’字怎么写么?”

“鋆儿知道!三叔教过鋆儿的。鋆儿的‘鋆’字是上面一个势均力敌的‘均’字,下面是一个金銮殿的‘金’字!”

“鋆儿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么?”

“那鋆儿就不知道了!”

“鋆儿你用心记着!这上面那个‘均’和下面的这个‘金’是你父亲希望能把全天下的金子平均分给所有的老百姓,这样就能让每一个人都吃饱饭,穿暖衣裳了……”

后面的声音石笙便听不清楚了,她用力的去听却依旧什么也听不清,她觉得好累好累,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耳边突然传来“铿锵”一声,才忙不迭的醒过来,双手裹着头蹲到地上大喊:“义父,鋆儿再也不敢偷懒了,再也不敢偷懒了……”

喊了几声都没有鞭子打将过来,才松开了双手,偷眼看,眼前却只是一片黑,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小时候在义父身边的时候了。刚才的那“铿锵”一声也并不是义父唯一会弹的曲子那一首曲子“惊梦”,音似神却不似。

小的时候,但凡是自己不愿学下棋背棋谱,偷懒睡着了的时候,便是义父用棋子掷在墙上挂着的射虎弓的弓弦上发出“铿锵”的一声,自己便会被吓醒。后来金大伯竟把这“铿锵”的声音用“文武宫商角徵羽”七跟琴弦弹了出来。七根琴弦同时波动,若指力恰当,发出的声音便是跟义父掷棋的声音一模一样,后来金大伯还给这个曲子起了个名字叫“惊梦”,这让小鋆儿很是脸红。

刚才那“铿锵”一声虽然不是义父掷棋的声音,却像极了金大伯的“惊梦”,石笙试探着轻声呼道:“金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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