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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轩庭》第20章 乡里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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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送走了阿爷,李雪儿突然觉得很累,比制作家具更累,她不想说谎,但她要如何说呢?如果说了实情,又如何去解释为什么她以前不会这些,现在突然便会了呢?她只能尽量用无害的谎言掩盖真像了。

李雪儿以为只有和她有点关系的阿爷会来找她,可没想到的是,一个火炉却招来了更多的人,让她自从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觉得她是生活在叫做“刘家村”的这样一个集体里,你的一举一动不再是你自己的事,而是会影响到周围的人,甚至会引起他们的恐慌。

当天下午,家里来了几位阿婆,她们一边到处转悠一边说着关心的话。

周阿婆说道:“雪儿啊,你阿爸去世了,你们日子不好过,怎么也不来找阿婆呢?让你们吃饱肚子,阿婆家应该能办得到啊!”

李雪儿只能讪讪地望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她感觉无论自己怎么说都不对。

贾阿婆说道:“雪儿啊,你阿爸去世后,阿婆想过来看看,顺带给你们送点吃的,可你婶子刚好生了孩子,阿婆没顾得上,你不会怪阿婆吧!”

李雪儿连连摇着头回道:“不怪、不怪,阿婆您那么忙,还能想着我们,我感激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她心里则是,我们那敢怪您呢?

吴阿婆说道:“雪儿啊,你阿爸去世后,阿婆拿着东西来看你们,来了几回,很不巧你家的门都是插着的。”

“阿婆来得时候我可能刚好出去了,辛苦阿婆白白跑了几趟。”

李雪儿也学乖了,为了防止大家继续下去,她乖巧地说道:“雪儿知道阿婆们关心着我和柱子,我们现在还过得去,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们会找阿婆们帮忙的,雪儿今天先谢谢阿婆们。”

说完,深深地向阿婆们鞠了个躬。

原来还有好几个准备要好好表现一下对雪儿姐弟俩关心的阿婆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大家终于转到了木工房,木工房里摆满了东西,人多站不下,干脆都站到门口,看着火炉,体会着从房子里传出的热气,七嘴八舌地将话题切入了今天的重点。

在这些人中,周阿婆似乎是核心人物,这次还是她先说道:“雪儿啊,这个是叫火炉吧,听说比火盆好用许多,也是,站在这里都感觉到很暖和,确实好用。”

就像是商量好的,秦阿婆接话道:“但听说价钱很贵,要卖一百两银子呢,雪儿啊你可真有钱。”

李雪儿还在思考怎么回答呢,便已经有快人快语的赵阿婆接了话:“雪儿啊,你是不是发了大财,若不然怎么会卖买得起这么贵的火炉呢?”

赵阿婆说完,所有人都停下话头,齐刷刷望着李雪儿,期待着她的回答。

李雪儿感觉压力山大,自己那颗小小的心脏都有点难以承受了呢!

她在心里稍稍整理了一下,先按头天给阿爷讲的话又重复了一边,最后说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想着制作家具卖点钱,也幸亏制作家具,我与柱子才没有饿肚子,若不然,我们俩早就找各位阿婆帮忙了,至于火炉的钱,胡师傅看我们可怜,便没有限定时间,让我们慢慢还,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呢!”

阿婆们听李雪儿这么说,虽都不太相信,但除了这个火炉,也没看到李雪儿家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发现李雪儿做什么赚大钱的活计的迹象,便也只好说着类似“原来如此”的话,一个个都离开了。

李雪儿原以为“火炉”引起的风波这样便应该过去了,可没想到,第二天又来了几个婶子,说得话、做得事也与阿婆们如出一辙,李雪儿耐心地送走了失望的她们。

第三天,李雪儿又迎来了四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其中有话多的说不完的郭玲儿。

四个小姑娘一进门,郭玲儿就自来熟地挽住李雪儿的胳膊,说道:“雪儿,你最近很忙吗?他们都说你挣了钱,买了很贵的火炉,还说你有赚钱的法子也不告诉大家,是这样吗?”

其他三个小姑娘本想先四处看看,然后再慢慢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没想到被郭玲儿直接说了出来,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叫她一起来呢。

李雪儿苦笑着将“火炉”的由来给几个小姑娘又重复了一遍,最后无奈地说道:“我能有什么赚钱的方法,有更好的方法,我干嘛要做木工这么累的活呢?”

“我就说嘛,你们几个跟我说的,我不相信,你们非说是真的,叫我一起来问呢,这下相信了吧!”郭玲儿对着那三个小姑娘说道。

那三个小姑娘听郭玲儿这么说,一下子闹了三张大红脸,也顾不上再四处看看,拉上郭玲儿便告了别。

李雪儿送走了几位小姑娘,心里觉得恐怕这事情还没有结束,这次火炉合约的事情只有她、胡师傅和顺子三人知道,她下次去的时候需要叮嘱他们一下,不能说漏了嘴。

还有赵先生定制家具的报酬多少,只有她和杨皓晟知道,她相信杨皓晟不会乱说,再就是给海子的工钱问题,她也得与海子叮嘱一下,就说是学徒,没有工钱。

李雪儿想到这里,便将海子叫出来交待了一番,并让他记得回家给金胜叔和王婶子也说一声,以免以后有更多的麻烦。

不出李雪儿所料,第四天,便有与海子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来找海子聊天,李雪儿为了让他们能自在地说话,便拿了木板和刻刀去她自己的屋子雕刻了。

那几个小伙子走了之后,海子便对李雪儿说道:“雪儿你猜得真准,他们先是打听火炉的事,我就按你给你阿爷说的说了,他们又打听我们为什么天天制作家具,家具能卖多少钱,我就说我不知道,最后他们真就问我,你一天给我多少工钱,我就按你交待的说了,那阵子,皓晟刚好不在,他们还说我傻,竟然白白帮你干活。”

“海子哥,以后也许还会有人问你这些问题,你都这样回答就好,不管别人如何说,怎么看,我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李雪儿再次叮嘱道。

李雪儿已经被这些乡里乡亲折腾麻木了,后来柱子给她说有人问他们家是不是发了财,火炉是不是花钱买的时,李雪儿觉得便该如此,若是没人问柱子她才会觉得奇怪呢!

可这一切却让杨皓晟有种拉着李雪儿远离这里的冲动,当初李雪儿阿爸去世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助她,他还记得她一个人到他店里卖椅子的时候,穿着破旧的衣服,身无分文,若不是她会做木工活,说不定姐弟俩早便被饿死了,她努力做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体力活,照顾着年幼的弟弟,那么艰难,却没有人看到他们,可她仅仅是搬来了一个值一百两银子的火炉,大家便都红了眼,都想着从她这里捞点好处。

这些让杨皓晟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小时候,想起那些所谓的亲人。

晚饭后,刚好海子和柱子都不在,杨皓晟便忍不住问李雪儿:“这几天,他们天天这样过来,你不觉得厌烦吗?”

“其实,心里是不舒服的,但也说不上厌烦,因为我觉得这是每个人的本性,人们总是希望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像穷人想变得有钱,有钱的人想变成更有钱,这本就没有错,等他们发现我也仅仅是做做木工活,也便会放弃探究。”

“他们在你困难时看不到你,而现在又来找你,尤其是你阿爷阿婆,你不恨他们吗?”

“好像不恨吧,我觉得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比如父母要照顾孩子,而子女要孝顺父母,但是阿爷和阿爸不是亲父子,阿爷便觉得他没有这个责任照顾阿爸,那阿爷更没有责任照顾我和柱子了,至于阿婆,自己没有能力便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故而仔细想想,我没理由也没必要恨他们,他们于我而言,和村里其他人并没太大的分别。”

杨皓晟听着李雪儿的说法,心里充满了好奇,便又问道:“那你为何对海子一家又如此好呢?他们又不是你的亲人。”

李雪儿想了想,笑着说道:“当阿爸去世后,我觉得我的天塌了,家里没有一文钱,是金胜叔和王婶子从家里凑钱买了棺木,操心着将阿爸埋葬了,然后又时时操心着我和柱子,其实就像你说的,他们与我没有一点关系,对我们没有照顾的责任,可他们却主动担负起了责任,似乎我们成了他们的孩子,那做为子女我是不是也应该担负起孝顺他们的责任呢?”

李雪儿说着说着,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忆起纷纷扰扰的前程往事,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不见,幽幽地说道:“这样建立的责任关系,虽然没有血缘做纽带,关系破裂的可能性或许很大,但这种关系却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最大的动力,让我坚持了下来,故而尽管他们不是我的亲人,可我却当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不仅要努力让柱子过上好日子,也要让海子和刚子过上好日子。”

杨皓晟听了李雪儿的话,思绪很乱,感觉自己的许多想法都在一点点消散,许多观念正一点点地崩塌,他觉得自己要好好想想,想想以前的事,现在的事,再想想以后该干的事。

杨皓晟躺在炕上,辗转反侧,直到觉得自己最近做的事似乎没有错,以后也努力做对后,才渐渐地睡了过去。

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李雪儿,晚饭后对杨皓晟说的话是她对自己内心想法的剖白,也是她看清楚、想明白之后的定论,但有一点她尚没有告诉杨皓晟,那便是责任并不是负担,相反,它是支撑着你活下去的勇气,是让你再难也要坚持不懈努力的动力,让你再累也觉得值得付出任何代价,因为责任也是一种爱,一种不求回报的爱,正是她对柱子应该担负的责任,她才活了过来,虽然累,但她觉得活得生机勃勃,活得有滋有味。

李雪儿听着边上柱子匀称的呼吸声,偶尔会穿插一声梦语和笑声,想着柱子穿着自己做的新衣服新棉鞋,感觉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虽然没有了阿爸阿妈,但她一定会让柱子健康快乐地长大,而且还要让他成为一个像阿爸一样出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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