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任凭暴雨击打着她的身体。昨天才买下开医馆的偏僻小院,今晨消息便不胫而走,一夜之间她就成了众矢之的。济世医馆内那个年轻男人的话,还在明艾的脑中嗡嗡作响:
“听说你自称师从名医,这点小病,你自己看不就行了!”
“本朝就没有女子坐馆行医的道理,你这样将我们男人的脸面置于何地!”
这一句句话,就如一把把刀子,深深的插入明艾的心中。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反驳,却无法说出口。
“听说你自称师从名医。”
师父白术,曾是天下第一神医。
“这点小病,你自己看不就行了!”
这点小病,我当然可以看,可是有医无药。
“本朝就没有女子坐馆行医的道理。”
当年在师门,大师姐就常坐堂行医。
“你这样将我们男人的脸面置于何地!”
这与男子的颜面何干!
雨还在瓢泼一样往身上浇着,她静静跪坐在雨里如同一座石像。十五岁师门遭祸,她像是一朵温室的花被突然放到了狂风暴雨中,初尝人世辛酸苦楚,被囚禁于不见天日的牢笼,耳闻目睹了各类酷刑,更亲眼见证了亲人的生离死别,最终沦为亡命天涯的逃犯。两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却还是有太多的痛难以承受。
“不,我不能停留在这里!我的天儿……”明艾的内心大声呼喊着,冲破漫长的绝望,说漫长,其实也就短短几个弹指的时间,她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从雨水里站起来。
起身的一刻,她发现已经没有雨点打在身上,她仰面,却看到暴雨仍在下个不停,同时,她看到一把油纸伞的一角,正遮在她的头顶上。她猛地一回身,看到身后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正撑着伞,看着她。
明艾打量了那个男人一眼,脑中一震:是他!居然是他!
“这位夫人……”男子正思索着怎么开口。
然而不待男子说完,明艾便重重的朝那个男人跪了下去:“请先生帮我一个忙!”
男人本想着天黑了,这女子孤身一人,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会不会害怕,正要张口解释,却被这一拜,惊得微微一怔,又立即释然了:人在这种处境下,还有什么可以怕的呢。俯身做了一个虚扶的手势,说:“请起来说话,不知我帮不帮得上你。”
明艾却没有起身,望着男人,说:“不知先生能不能替我抓一副药?”
男子说:“抓药倒是不难,不知你要抓的是什么药?”
明艾一喜,急忙说:“都是些常用之药,寻常药铺医馆都能抓到。”
男子点头说:“这有何难,起来吧。”又问:“可有药方?”
明艾立即说:“有!先生身上可有纸笔,我马上写。”
男子又是微微一怔,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妇人,荆钗布裙,不像是读书人家的女儿,竟也识字!然而他又迅速释然了: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继而说:“笔倒是没有,纸的话……”他说着,从袖袋中抽出了一方丝帕,道:“倒是可以写在这上面。”
紧接着男人第三次怔了一怔,因为这个荆钗布裙的妇人竟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支细小的毛笔。那只毛笔已经被雨沾湿,墨污了笔杆子和她的手,她用袖子将笔杆和手擦了擦,然后郑重的接过男人手里的丝帕。
在明艾的手触及丝帕的瞬间,她的神色黯淡了一下,说:“浪费先生一方蜀锦帕。”说罢叹了一口气,然后跪坐在地上,一只托着孩子脑袋的手迅速的摊开帕子,另一只手执笔,笔尖触及丝帕的瞬间,她的神色变得平静而庄严,笔走游龙,孩子在她的膝上安静的闭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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