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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马撼山刀》第十一章 红色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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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长椅上,裘大年双眼盯着红木横梁头枕着手臂陷入了沉思。前一阵子曾听侯爷达木措提及,西城郊八十里外有处天造地设之险唤做听云阁,那里新进驻扎了一批自灾区流窜而来的强匪,专门抢劫从那地方过往的豪商显贵财物,倒也没听说对周边百姓造成什么困扰。

听云阁原本是座高山,只因山形外貌如似一方亭台楼阁而得名,山下盘绕着十余丈宽的沐阳河,蜿蜒曲折地一路流淌向东,唯一一条官道必须经过听云阁的山腰,所以但凡运送货物之人那是非得穿行于此才能通行。

那伙强匪利用此处天造地设之险占山为王,端的是非常用心良苦了。话说一方霸主达木措为何不带兵把那些强匪一举剿灭干净,而要由府里从不涉兵权的后院内人来参与此事呢?这事的源头那就说来话长了!

谁都知道,平南侯府正牌夫人琼香乃是当今大柱国之女,人品相貌学识谋略那是当之无愧的稀有才女,可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竟然有个不知天高地厚自称名为蝴蝶巧的人给平南侯府正牌夫人琼香送来一纸拜帖,指名欲与侯爷夫人琼香一较高下一决雌雄,前提条件就一个,不得动用官方势力!

当达木措从心腹下人那里得知消息之时,夫人琼香已经在她的琉璃院里摔碎了一地的碗碟杯盏及汤羹菜肴,更是掀翻了房里所有她能掀翻的桌椅台柜,还把满庭珍贵的牡丹踢了个稀烂。

看着遍地狼藉不堪的景象,看着琼香满眼怒火中烧的凶悍目光,达木措平生第一次惊慌得失去了主张!

琼香冷眼斜瞟了一眼不敢踏进房厅半步却在门外慌张得手足无措的鼎鼎大名的侯爷相公,扬起眉尖轻哼了一声说道:“黄毛丫头,胆敢向我挑衅,真是不知死活!”

此时此刻,裘大年正好站在侯爷身侧,他也是凑巧呈递举荐书才来到侯爷居所青云苑,没想到一进门就与前来报信的一个下人撞了个肩并肩。还没等裘大年发火,那下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冲着屋里大声喊叫道:“侯爷侯爷,快快,不得了了,老夫人要拆房子啦,你快去看看啊!”

这是什么个状况?裘大年听着这个下人心急火燎的报信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房中的达木措听了之后也是呆了呆,没听明白!这个下人随即又大喘着粗气说道:“老夫人正发火呢!发大火啊!你快去看看吧!”

达木措向紧跟着进门的裘大年二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之后,依两人对这位正室琼香的了解,便都相信了这个下人的话。

当裘大年与侯爷二人着急忙慌地赶到琉璃院时,说实话,他也被眼前所看到的情景给震呆了!她那房厅之中遍地杯盘碗盏的破碎瓷片,更是遍地汤汁菜肴鱼肉饭食,更夸张的,柜子盒子几案书桌梳妆台八仙桌和椅凳,全部都无一幸免地翻倒在那些碎片和食物之中!

而在她房厅外面则是跪了一地惊慌失措的丫鬟仆人们,全部人都匍匐在地浑身有如筛糠般瑟瑟发抖,更有些小丫鬟惊恐得哭出了声来!

没想到那老夫人琼香一身柔弱风骨竟然能把个好端端的屋子给糟蹋成这样子,这哪里是女人该有的气力啊!裘大年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而且她琼香还是一个有文化有教养从不错失仪态历来温文尔雅在平南侯府众多夫人面前做模范表率的接近五十来岁的女人,这不得不让裘大年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当听到老夫人口中说出那几句恶狠狠的话语时,裘大年心里更是满满的疑惑无处找寻线头,哪来的黄毛丫头敢惹了侯府夫人?而且这惹的火还不是一般的大,这倒是极其稀罕的新鲜事啊!

达木措虽然对眼前所见到的一幕表现得非常震惊,但房里那个人气成这个样子,不论如何总得进去劝慰一番吧!

于是他斜侧着身子慢慢地顺着墙边挪到了屋里,踏着一地噼啪脆响的杯碗碎渣来到琼香身边,从地上扶起来一把圆凳,捏着袖子口在凳子面上擦去上面的尘灰和汤汁,然后轻轻地扶过琼香的肩头把她按坐在凳子上说道:“夫人请息怒,有任何怨气你尽管说来,为夫与你做主,是哪个孩子又在调皮捣蛋啊,胆敢让夫人气成这样,还反了她了!”

达木措假装嗔怒地安慰着夫人,在他看来,无非就是自己那些哪房哪院叫做啥啥啥名的姨太太宠坏了的蛮横小姐们不知轻重得罪了这位后院大祖奶奶,会有啥大不了的事呢,值得让一贯以贤惠良淑自居的夫人生那么大气吗?

琼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抖动肩膀把达木措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拍打开,继而站起身子低头在地上那些满是瓷器碎片的狼藉之中用脚拨动着找寻,不一会,终于在一堆泼洒了无数油渍汤汁翻倒成仰面朝天形状的梳妆台下面看到了那纸蝴蝶巧差人送来的红色拜帖。

琼香一脚踢开梳妆台,弯腰捡起那张帖子,重重地甩了几下甩去上面沾满的汁水,然后顺手扔给达木措说道:“自己看,我倒是想让你猜猜,这是哪路冤家!”

达木措本来就是一直跟随在夫人身后诧异地看着她在废墟中找寻着东西的动作,见她发现目标后一脚踢开梳妆台,“嘭”地一脚声音顿时把达木措吓了一跳,这婆娘,多少年没见她这么发飙了啊,看来这事还真不小!

达木措赶紧一把接住琼香扔过来的帖子,也不管帖子上沾满的汤汁弄脏了手,忙不迭地打开帖子一看,这一看,便脸都绿了!

站立在门口之外的裘大年此时依然没敢动,屋里头是人家两口子在说事,屋外头是他这个局外人在观望,这情形可真是难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是进去他能说什么呢?要是军国大事那还好办,裘大年做为置信官肯定是义不容辞必须得参与出力甚至于出谋划策那都不在话下。若是人家家务事那不是自讨没趣吗?依琼香之能耐管理小小后院那绝对是属于小材大用,就算让她管理上万兵马那都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啊!

裘大年正在左右为难着,猛听得屋里头达木措一声大吼道:“裘大年!进来!”

裘大年一惊,忙应了一声,看来屋里头那两位出现了他们无法解决的难题了,召唤自己进去,不正是意味着自己此时此刻才有了名正言顺可以进去的理由吗!这可真是早一分进去太早晚一分进去又太晚的僵局啊!

裘大年忙快速地踩着一地噼啪乱响的碎渣来到达木措身前,恭敬地说道:“侯爷请吩咐!”达木措脸色阴沉着顺手把手上的帖子甩在裘大年胸前,厉声说道:“给我查!不!给我把那地方夷为平地,所有山上贼人全部剿杀一个不留!”

裘大年急忙双手捧起帖子看着面前这位目露凶光话语斩钉截铁的平南侯,这表情裘大年曾经多次见过,可那都是在指挥战斗时才会表现出来的神态。

眼下这情形非战场非国事的,看来这档子麻烦还相当棘手!裘大年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匆忙低头打开这纸脏兮兮的红色拜帖一看,顿时便明白了能把老夫人琼香气成这个样子的原因。

只见帖子上几行娟秀的楷字写得笔锋犀利珠圆婉转清逸飘然,这一眼看上去便让人感觉好舒服!那是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就连一向以书法大家自居的裘大年一看之下也不禁称赞一声道:“好字!”

发自内心地赞叹之下又顿时觉得不妥,忙斜眼偷瞟了一眼侯爷达木措,发现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失态,便认真地看向帖子的内容快速地读道:“端木琼香台启!”

裘大年才读抬头这一句便顿时楞住了,他自然知道,端木是琼香的姓,大国柱名为端木志,膝下育有一子一女,长女名为端木琼香,次子名为端木宏宇,二人皆是德才兼备人中翘楚,深得端木志的喜爱!

裘大年一看这拜帖中抬头第一行便是非常不客气地直呼端木琼香的名号,心道难怪老夫人要恼火,这么犯忌讳的事怕是八百年来都未曾有人开过先例的啊!

裘大年讪讪地斜眼又看了一下达木措的反应,这一看,只见达木措脸色更加阴沉了,而且嘴角很明显地下压,这份气恼就连五尺开外的裘大年也能感觉到一股磅礴的气场直压而来逼得他心中不由得一震!

算了,还是别管这两口子是啥反应了,先看完帖子内容再说吧!于是低头继续读道:“城郊西八十里听云阁,蝴蝶巧及一干民众开荒垦田于此生息,上不犯朝廷律法,下不扰村庄百姓,偶以富甲财商收取微薄银钱做为过往路费,慰我民清粥粗布暂保饥寒,仅此而已,奈何商贾招兵买马对我等群起而攻之,更加莫须有匪寇之名,巧深表不服,为正我忠良之名,为一干民众之生存,出此下策,巧一人愿与端木琼香会晤,共商进退事宜,闻悉端木琼香乃女中君子,胆敢不靠官家势力与巧谋计否?”

裘大年一口气读完,最后又慢慢地读出了帖子的落款:“蝴蝶巧!”这才抬起头看向达木措夫妻俩,只见他二人依旧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特别是那端木琼香,一个女人家家的,而且还老巴巴的一大把年纪了,但眼睛里面闪烁着的寒光此刻能把人给瞬间杀死!

捧着帖子,裘大年心里无不惋惜,写贴之人蝴蝶巧言语词句虽说有些过激,但所说之事当属真实。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穷苦之人能被一粒米饿死,富甲之人却可天天酒肉,虽说平南侯没少对灾民补贴救济,但杯水车薪终究难以顾全天下万万民众。

这蝴蝶巧向端木琼香提出的共商进退事宜,又提出要端木琼香不靠官家势力与她谋计,其目的已然明了,这不明摆着是要两人斗法吗!以输赢决定进退,赢家必然可以向输家提出自己的要求,到时候,若是端木琼香赢了固然好看,那是必然性,若是万一有个偶然性让她蝴蝶巧给赢了,那偌大个侯府的面子还要不要啊!堂堂一品侯的面子还要不要呢?这是端木琼香输不起的啊!

所以说,这斗法是万万使不得的!并不是裘大年不相信端木琼香的本事,她在几十年前确实是聪慧过人,但现在,她已经徐娘半老年近半百,还有那么好使的脑子吗?

裘大年心里迅速地一闪念已经组织好了应对词语,便轻轻咳了一声,向端木琼香说道:“夫人请息怒,依老夫所见,这蝴蝶巧不过是蛮野村姑根本不值一提,胆敢出言挑衅自是体恤身边有一群灾民不得温饱才会出此下策,待老夫明日派人前去打探一番再做计较不迟!”

此话原本最是折中,既劝慰端木琼香收敛怒火,好让她顺着这个台阶而下保全她大人大量的面子,又说出了蝴蝶巧实属事出有因纯粹无奈之举,还把自己这把老骨头牵扯进去愿意做那马前卒,想来端木琼香应该能够体会到自己一番良苦用心了。不料,端木琼香却是对他一摆手,阴沉沉地说道:“不必劳烦裘先生!”

裘大年一呆,心道不好,这老夫人倔脾气上来了,事情要糟啊,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节奏啊!

不止裘大年呆住了,就连久经沙场见惯了无数生死的达木措也是惊得一呆,急忙问道:“夫人,你是想?”没等达木措说出之后的话,端木琼香已经接过他的话头说道:“不错,我就是想依了她的条件与她一分高下一决雌雄定个输赢!”

她端木琼香的话说的绝对是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而且从她眼中瞬间闪过的光芒万丈裘大年看得出来,那是隐晦了多时的豪迈之气已然被悄悄唤醒,一股子倔强的斗志昂扬正在慢慢复苏!

唉!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的嫉妒心一旦萌发那便是极其可怕的,有知识有文化的女人的嫉妒心那更是可怕得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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