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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落花》第二回:遇红颜成文得知己 试才德高人三用计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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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到了第二天,脱尘真人对登峰上人道:“我们再去试试第二关,看看成文的善恶之心。”于是又吩咐紫竹如此这般。紫竹领了令,便步履踉跄的直奔茶馆而来。再说成文一早起来,并没有去前街的李春家,而是先在茶馆等候,看看昨日的女子是否前来请求帮助。正在这时候,紫竹一头闯破了门,顺势倒在地上。成文见了大吃一惊,赶忙把女子搀扶起来。只见女子脸色蜡黄,杏眼含泪,呜呜的哭起来:“公子,昨日承蒙公子相助,小女子方才葬父,谁承想今日一早佃主找来,说我父亲在世时欠了他银子,硬要抢奴家,我是趁机跑出来找你帮忙的,公子若不能相帮,奴家宁可死在你的面前了。”成文见了大怒:“姑娘,你父亲欠了他多少银两?”女子哭道:“本息总计五十两银子。”成文气的口内咬牙作响,愤然说道:“区区五十两,大千世界,朗朗乾坤,公然敢抢人,难道无王法不成?”正在这时,一个恶人领了一帮家奴追了进来。那恶人上前一把,当前抓了女子衣领就要拎走。广成文见吧,挺身而起,大喝道:“住手!”恶人放了女子,斜着眼,用手指着成文说:“你管的着吗?杀人偿命,欠账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成文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天下人管天下事,我怎管不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大明的地界,她欠下你们钱,可以还钱,《大明律》上可没说要抢人!”几个人这么大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四邻。一时间屋内外聚了好多人,他们一个个惊奇的看着成文。成文冲着众人一抱拳,接着说道:“各位相邻,现在已经不是元顺帝昏庸的时代。当今我大明皇帝,明法纪,严朝纲,他们胆敢强抢民女,那就是犯上作乱!”成文义正言辞的一席话,说的那恶人半响无言。最后他挠挠耳根说:“那,那欠我们主人的钱总应还吧!”成文听了,从身上取出一块玉来,对众人说:“这是我祖上留下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卖的,现在这儿有这么多人,有哪位愿意出三十两买了它?”登峰上人在隐蔽处看的心里着急,心想:你要一会价钱,怎么不要五十两,却偏偏要三十两,剩下的二十两看你怎么办?他担心没人能买,便又派了一个徒弟冲向前去。那徒弟一把把玉夺过来,口内说道:“算了,我今天发慈悲了————这块玉就权当五十两抵债了。”成文不慌不忙问道:“你是谁?”这人道:“我是他们的主人。”那个恶人见了慌忙过来给主人见礼。成文摆手道:“这位兄台,公买公卖,我的玉就值三十两,这是抵不了债的!剩下二十两的我来还。”众人听了一阵喧哗。成文回头对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说道:“老人家,权且帮我找些笔墨纸张来。”围观的人听了,有人赶快回家取来笔墨纸张,有好心人还特意买来了ah宣纸。但见成文将纸张铺开,左右手各取一笔,左手写字,右手作画,两者同时进行。左手狂放不羁,写的是李白的《将进酒》;右手行云流水,画的是《高山流水》图,众人见了一起喝彩。成文作罢说道:“怎么样?我的字虽不如颜真卿,画虽不如阎立本,但两者加一起总还值二十两吧!”几个恶人见了,赶忙抢在手中,口内说道:“就便宜你们了,这字画就归我们抵债了。”说着头也不回,赶忙离去。边走边喊道:“今日就两清了。”说的众人大笑。女子见了,慌忙谢恩,跪下身来闪着星眸道:“小女有言,能帮我葬父者,愿意以身相许。今日自知容貌丑陋不如公子,愿作奴婢洒扫左右。”成文见了,慌忙说:“姑娘请起,我怎么能乘人之危奴役他人?姑娘此举欲陷我于不义也。姑娘现在已经是自由身,可以择佳夫,过人间正常的生活了,姑娘请自保重吧!”紫竹见了,真有些动容,咬了嘴唇,冲着成文深情的望了一眼,深深的道了个万福,方才缓缓的离去。成文见女子走远了,先到李春家办理了交接手续,再用毛驴驮了书籍上路。

登峰上人忙对脱尘真人说道:“师弟,成文为人坦荡,虽是文人,却是豪爽性格,我看第三关就不要验证了吧!”脱尘真人说道:“师兄,你的剑术虽然神鬼难测,但你的性格还是有些燥气。这第三关更为重要,所以我一定要验证。”登峰上人道:“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作陪角?”脱尘真人笑道:“这次有我当配角。”上人一听,着急的说:“那我可不给你做主角,如此为难成文的事我坚决不干了。”真人看看登峰:“师兄,我这次什么角色也不想让你当!你看这还不行吗?”上人一听,高兴起来:“这样更好,不过这次有谁做主角呀?”脱尘笑着说道“呵!呵!呵!我这次要试试成文的侠义之心,主角嘛!贫道小徒弟张倩仪就是最好的人选。”

再说成文别了众人,牵着毛驴,顺着小路一路走来,不到两天路程就到了彩云山,但见好一座仙山,清逸居士有言但道这彩云山:

古木盘叉,芳草连天。古木盘叉藏怪兽,芳草连天遮俊岭。

奇石峥嵘,清气横生。奇石峥嵘布四相,清气横生隐山岚。

孤峰纵立,俯视前川。日出东方,有霞光万道;雨后初晴,

存七彩长虹。山峰纵立何窈窕,似有芙蓉淑女娇,九霄回

落乾坤转,抖落群星日月寒。

成文看吧,只见怪石横生,荆棘密布,整个山川与众不同。成文心中暗自思量:此山所有山石数目均是按诸葛丞相所遗传八卦阵图所布置,共分为:休、伤、生、杜、景、死、惊、开八门,外行来了,根本连门都找不到。成文看了,便自生门而入,刚刚转过几颗杨树,便见一条小道沿着一条小溪蜿蜒而上。脱尘真人在山顶之上看得真切,对身边的弟子称赞道:“广成文果然不负才学之名!他识的我的阵法,若不然,也只好给他引路了,以后你们应当好好向他学习才是。”徒弟们一个个连忙称是。却说广成文沿着小路越往里走越感到格外清幽,简直如同到了仙境一般,心旷神怡。又走了一段路程,已是下午酉时时分,成文感到口渴,便先将毛驴拴在幽径的树上,然后看看潺潺的小溪,心想这山中的溪水肯定是甘甜无比;于是俯下身子,刚要用手捧溪水喝,就听得身边不远处有小孩的声音:“这位大哥,这么溪水虽好,怎比陆羽用山泉水沏的香茶好喝?”成文抬头一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年轻的小伙,年纪在十五六岁,身材不高,十分的厚实。两道浓眉,一对虎目,白脸膛,天庭饱满,地庭方圆,鼻直口阔,说笑间露出两颗虎牙,果然是英雄少年。成文看了心里已是十分的喜爱,于是恭手道:“小兄弟,竞凌子已过世多年,你家也有泉水沏的好茶吗?”那小孩听了,把嘴撅了,脑袋晃了两下:“不信吗?我家不但有上好的山茶和上好的泉水,更有当今的竞凌子——女陆羽!”成文愣道“哦,小兄弟,你好大的口气,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那女陆羽又是何人呢?”那小孩子把胸脯一拍道“问我?这位大哥你可要站稳了,我姓张,名叫中天,大唐名相张柬之之后;家中还有我的姐姐张倩仪,也就是我刚才说的哪个女陆羽。这位大哥,那你叫什么名字?”成文站起身来答道“哦!在下广成文。”小孩一抱拳:“原来是广大哥,不知道你是哪家贤相名将之后?”成文见了,故意逗他道:“小弟弟你也要站稳了,贤相名将可算不得什么,我是神仙广成子之后。”小孩歪着头,疑惑得问道:“此话当真?没听说神仙也有凡人后代?”成文故意道:“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凡人,是神仙!这次你信了吧。”小孩露出虎牙道:“我才不信,神仙都是驾着仙鹤,背着宝剑,用葫芦装酒喝。世上哪有你这样的神仙,骑着头赖驴,还蹲在河边用手捧水喝?你要是神仙的话,那天底下就没有凡人了。”成文听了,暗自道:“这孩子还真不一般,说出话来句句在理。”于是道:“小兄弟,你说的不错,我还有事,喝茶的事就不打扰了!”那小孩听了脸上有些不高兴:“广大哥,看你的长相倒像是个快人快语的人,怎么做起事来婆婆妈妈的?广大哥,还是跟我到家中品香茶吧!”成文想了想:“小兄弟,家里还有令姐姐,恐怕有些不便吧?”中天听了把手一摆:“四海之内皆兄弟,这有什么不便的,我姐姐也是好客之人,心底善良,不必客气,跟我走吧。”说完上前用手拉了成文的毛驴就走。成文见不好拒绝,便随着张中天沿着山间小路往里走。时间不大,成文便看到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成文跟着小孩再往里走了不久,便看见两间茅屋,在青山翠柏之中大有隐士之风!清逸居士赞道:

茅舍淳朴,绿树环抱,小路弯弯,溪桥盘盘,闲云飞度,

好鸟相鸣。却看庭前花坞,姹紫嫣红;再观屋后翠竹,

郁郁亭亭。日观飞瀑散作玉,夜闻蛙声晚来香。潺潺清

流淌金波,阵阵紫雾隐佳秀。如云官场,谁知隐士之风;

逍遥公子,可懂农家之乐?

成文看吧,叹道:“真是南阳诸葛庐,西蜀紫云亭呀!”中天见了,忙冲着屋里喊道:“姐姐,有贵客到了。”听门内有姑娘答应一声,声音婉转似新莺出谷,乳燕归巢,接着便见从里面走出一位白衣女子,真个是:

未逢其人先逢语,莲花初开露碎玉。

翠袖轻笼玉笋纤,湘裙摇曳现金莲。

口含樱桃百般笑,眉点好处一身俏。

欲说浣纱西子美,还看落雁明妃娇。

成文看吧,心中惊异: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如此贤淑美丽的女子:美而不妖落落大方!想必这就是张倩仪了,成文想着,心中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相识恨晚的感觉。于是赶忙上前见礼说:“在下行路之人广成文,因为口渴打扰,还望姑娘多多见谅。”那白衣女子见了,轻轻道个万福,十分稳重的答道:“小女子张倩仪有礼了。人生于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出门在外不必客气,公子既是口渴,那就请里面用茶。”成文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姑娘了。”说着话,三人到了里面,分宾主落座。时间不大,张倩仪煮来一壶上好的山间香茶,然后稍稍撩起衣袖,缓缓倒了一杯,双手奉上道:“公子,当年茶圣陆羽认为好茶需用好水来沏,于是便有‘山上水最好;江中水次之;井中水最下’之说。我们彩云山山顶刚好有眼好泉水,每天只能接上三五桶水,小女子山野村人,没见过世面,更不懂茶道,只是用这泉水煮了茶,请公子将就着解渴吧!”成文道:“姑娘过谦,且不说这茶艺如何,在下口渴,能喝上香茶已经是十分感谢了!”说着话,成文忙站了起来,双手接过碗,先品了品茶,只觉得清香异常,便一饮而尽,果然沁人心扉。口内不由得赞道:“好茶!好茶!”倩仪接着又倒了一浅碗,成文照旧饮了,口内便不觉得渴了,于是道:“姑娘说不懂得茶道,但我觉得姑娘煮的茶清香异常,很好喝的!”倩仪微微一笑:“山野小女子,何曾见得世面!平素里只顾得忙于生计,哪里懂得茶道?方才也只是胡乱煮些茶水吧!至于茶好与否,主要看是什么人来喝:像官府里的达官贵人,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他们品茶也许就是闲来无事打发光阴,这其中不乏有附庸风雅之人!对他们来说,再好的茶水也只能是锦上添花;可是对公子这种盛夏时节出门在外,口渴难忍的人来说,普通的井水也如同甘露。小女子驽钝之言,公子不要见笑!”倩仪神态自若,言语之中不卑不吭,成文听了,心里不由得佩服,便不住的点头。等倩仪说完,便起身说:“姑娘说的很在理,在下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倩仪笑笑道:“公子但讲无妨。”成文说道:“此处虽是山青水美,但是你们姐弟二人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多有不便,也很不安全。”倩仪听了,眼圈一红,叹口气说:“公子,我们住在这儿情非得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世了。我们寄人篱下,常常被人欺凌,到后来眼看就活不下去了。这时候是彩云山上的脱尘真人救了我们,于是我们就住在了这里。好在真人离这儿不远,他的徒弟们不少,真人常常派遣他们来帮助我们,可惜的是,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受人大恩无以为报。”成文听了,说道:“不知道你们还有这么心酸的往事,我不该提起。”倩仪道:“不妨事,都那么多年了,再说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么?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成文点点头:“对,不但是人要往前,这个国家也是如此!如今大明治世,天下不是已经太平了。”倩仪点点头。成文接着道:“原来你们和脱尘真人也认识,实不相瞒,我这次来也是找脱尘真人的。”倩仪听了高兴说道:“那太好了,我也要和你一起上山,顺便答谢一下真人。”张中天见二人有说有笑,谈的很投机,就蹦跳着走了出去,便将平时打的野味整理一番,准备好做饭菜。两人约莫谈了一个时辰,已是日落西山,成文竟然浑不知觉。倩仪起身张灯,成文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起身告辞。倩仪慌忙拦住说道:“公子且住,公子有所不知,这彩云山虽然山脚处山路平坦,但是到了山的深处却是悬崖峭壁,晚上山路更是崎岖难行,又时常有狼虫虎豹出没。如今天色已晚,我看公子不如先住在舍下,用些酒饭,明日我姐弟二人同你一起上山如何?”成文听了脸上露出为难的脸色,心里犯了嘀咕:有心走吧,人家说的在情在理;有心留下吧,自己和人家初次相逢,而且人家还是个女儿家,自己住在人家家里,会给人家带来诸多不便。想到这成文支吾着说:“姑娘,不碍事的,我习惯了晚上走山路,在下就不打扰。”说着话,成文转身要走。倩仪听了笑笑道:“公子知书达理,我们山野之人虽然不通文墨,但也粗知礼仪。公子是一介文人,若是晚上真的遇上猛兽,后果不堪设想。公子为了一个脸面去冒险是不值得的。舍下虽小,尚能遮蔽风雨,况且我和弟弟还能有所请教。”这时张中天早已把烤好的野味拿了进来,高声道:“广大哥,看你是个直爽的人,怎么也这般婆婆妈妈的!我们真心相邀,你就不用客气了。”成文见盛情难却,又觉得姐弟二人说的在情在理,就不在推脱,便爽快一笑说道:“人生难得有此缘分,好!今晚我不走了,我们一起开怀畅饮,相交做个朋友。”中天走进内室,不一会搬出来一坛子酒,满满倒了两碗说道:“广大哥,山里无佳酿,此酒是我姐姐自己酿造的,请大哥满饮此碗,以表寸心。”倩仪见了忙说道:“酒不忙喝,待我做几个菜来。”说罢转身去了厨房,时间不大端上六盘菜来。倩仪先用手理了下云鬓,然后冲着成文说:“粗俗之手,请公子请品尝。”成文品了品,赞道:“好手艺,姑娘不但煮的茶好,想不到这烧菜的技艺也是一流。”中天听了说:“广大哥,我姐姐可不只是会烧菜做饭,她真正的才艺你还没见到呢!”倩仪一听,把脸一沉:“客人在此,小孩子不得胡言乱语。”成文一摆手:“童言无忌,姑娘不要责怪他。姑娘不必自谦,自古道:‘见高人不能交臂失之。’成文最爱天下有才之人,不知姑娘还有何才艺?不妨让广某开开眼界。”倩仪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弟弟顽皮,小孩子的话,公子不必当真,小女子那有什么才艺?”中天插嘴道:“就是嘛!姐姐你就谦虚,你就是当今的才女,琴棋书画,那个不通呀!还有你还是当今——”没等中天把话说完,倩仪有些着急,生怕弟弟乱说,便上前一把抓住中天说:“再要胡说,姐姐今天非打你不可!”成文见了,忙解围说:“中天,不说就不说,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今天只谈喝酒交友。”说完起身倒酒。中天见此机会,挣脱了姐姐的手,现行溜开了,嘴里故意把话拉长了说道:“我是说,姐姐还是当今第一大美女呢!”说完冲着倩仪扮个鬼脸,伸了伸舌头。一句话把成文说的大笑。倩仪顿时觉得脸上发热,有些羞涩道:“我就知道他人小鬼大,公子,我们不用理他。”倩仪说着,不经意的看了成文一眼,隐隐觉得脸上还有些感觉,便把话岔开说:“小女子不会饮酒,公子不必拘束,请自饮。”成文道:“我并非好酒,既然是姑娘亲自酿造的美酒,那我就仔细品品。姑娘既然不会饮酒,就不必勉强,那请自便。”说着话,便将碗端起一饮而尽,然后把碗一放,嘴里说道:“好酒!”倩仪见了,不由得笑笑道:“公子说品酒,可是刚才见你一饮而尽,这哪里像品酒呢!”成文听了不由得笑起来。

且说次日天明,成文一早起来便与倩仪道别:“姑娘,我们虽是萍水的缘分,但姑娘贤淑大方,绝非一般女子可比,今日一别,他日有缘,我们必会再次重逢。”倩仪点点头,出门相送了一程,有些不舍的说道:“公子,小女子本来打算和公子一同上山,但我还有点事要做就不相陪了,还请公子包含。”成文一抱拳:“没关系,自古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已经送出很远了,姑娘请回吧!”话刚说完,只听天上一声霹雳,霎时间天空浓云密布,整个山上大风骤起。倩仪见了忙说道:“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我们也没有带雨具,公子,我看天将有大雨,人不留天留,我看我们不如暂且回家,等雨后再走不迟。”话没说完,瓢泼大雨便下了起来。一时间成文站在那儿没动,他心里正琢磨这大雨来的这么突然,因此根本没有听清楚倩仪说的话。倩仪见成文站在那儿没动,自己也说不上是有意还是无意,上前抓了成文的手,拉着往家里就跑,成文这才缓过神来。这时雨越下越大,迷了人的视线。成文路途不熟,根本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倩仪牵着的手往回跑。二人正在奔跑之际,由于风大雨急,山上一块山石突然被抛下,直奔成文而来,大雨中成文根本没有发觉。倩仪眼尖,她急忙甩开成文的手,用力把成文往外推开,自己则撤步抽身,使劲往旁边一闪。由于雨太大,倩仪虽然躲开了山石的正面袭击,但是手臂还是被石头一角重重的蹭了一下,倩仪不由得打了个趔趄。瞬时间她只觉得受伤的胳膊一阵剧痛,便急忙用另一只手使劲捂住了伤口。成文这才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急忙上前搀扶住倩她仪,关切的问道:“姑娘,你的伤势如何?”倩仪忍着痛道:“没有大碍,现在雨下的这么大,恐怕要爆发山洪了。这儿不安全,我们赶快离开。”成文一面答应着,一面搀扶着倩仪,在倩仪的指引下匆忙回到家中。

等成文和倩仪回到了家中,二人早已是累的气喘吁吁。两人衣服全都泡透了,身上全是泥泞。中天见姐姐受了伤,眼泪便掉了下来。成文道:“中天放心,姐姐无大碍,你先取些清水来。”中天急忙端来一盆子清水,成文扶倩仪坐定,便去挽倩仪的衣袖。终究还是男女有别,成文的手刚碰到倩仪的衣服,便停了下来。倩仪顿时红了脸,只好低着头说道:“公子,情非得已,也只能委屈公子了。”成文点点头,只好挽起倩仪一支衣袖,露出那条受伤的胳膊来。成文道:“姑娘忍着痛,我先用清水将脏泥洗去。”倩仪点点头,嘴里嗯了一声。成文轻轻的先将胳膊上的泥洗去,只见粉白的胳膊外侧被山石擦伤了一大块,外皮已经掉了,一条不整齐的很深的伤口还渗着血,伤口周围一片红肿。成文又用盐水清洗了伤口,再用干净的布按住伤口问道:“姑娘可有治疗摔打伤的药?”倩仪道:“我们平时打猎,上山采集山果,总少不得这种药。”然后又对中天说:“弟弟,你去里间屋内把药取来。”中天答应一声,急忙去了里间,时间不大,取来一瓶子药。成文先将淤血清理干净,然后将药涂在倩仪的伤口上,接着用干净的布将伤口包扎好,然对倩仪道:“姑娘受苦了!都是我连累了你。”倩仪忍着痛,微微一笑:“不妨事!”然后起身到里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用另一只手拿着一身衣服走了出来,对成文说:“公子,多谢了!你的衣服脏的不成样子,而且还滴着雨水,请到内室把衣服换下来,不然穿着这身衣服会着凉的。”成文痛苦的说道:“姑娘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倩仪说道:“情况紧急,我只能把你推开。再说了,我也没有大碍,我这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公子不要自责。”说着话,倩仪不由得看了看手中的衣服,接着说:“我家只有我们姐弟两人,弟弟年纪还小,也只能让公子先凑合着穿我这身衣服了。”成文见了,略微迟疑了一下。此时张中天见姐姐无大碍,便开了心,他伴着鬼脸对成文说:“广大哥,这有啥为难的,你帮姐姐包扎了伤口,姐姐感谢你。姐姐见你衣服浸透,便把自己平时最好的衣服给你穿,你应该感谢姐姐才是呀!”倩仪听了,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对弟弟小声说道:“小孩子家,不要胡说。”中天听了,伸伸舌头说道:“我说的不对吗?”接着,他突然像有什么重大发现是的,对着姐姐道:“不对呀!刚才姐姐还称公子,怎么一会儿就变成大哥了?”倩仪脸上却像三月的桃花,顿时变得粉红,心里面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时她自己才察觉刚才的称呼有些唐突,但这种称呼是发自内心,是不知不觉中的一种水到渠成!她只觉得芳心乱跳,玉体不安,面对着成文,不由得有些窘态。成文虽是文人,却是个做事豪爽之人,他见倩仪窘迫,便伸手接了衣服,嘴里还说:“这又有什么?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穿过女装。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穿穿女人衣服,说不定还真好看呢!”说着便走进里间。中天小声的对姐姐说:“真人真是神机妙算,今天果然下起了大雨!但是真人怎么没有算到姐姐会被山石所伤呢?”倩仪瞪了弟弟一眼,不让中天多说话。不一会成文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倩仪是个身材苗条的高个子,她的衣服自然比一般女孩子的衣服长些,成文穿上还算能凑合的上。中天见了,先是用手捂了嘴巴,后来实在忍不住,便嗤嗤笑着跑了出去。倩仪也忘记了疼痛,不由得笑着说:“想不到还是个大美人呢!就是衣服太瘦了些。”成文挺着胸道:“当年司马仲达穿着孔明送的女人装,却在诸将面前谈笑自若,‘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我堂堂的男儿,在女孩面前穿件女孩衣服有何不可?”说着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倩仪不住的点头。几个人说笑之见,只见大雨从早上一直到中午下个不停,成文做了午饭,三人一块吃了,外面大雨逐渐的变成了小雨。众人闲着无事,倩仪冲着成文问道:“小女子陪广大哥对弈,聊以打发光阴如何?”成文道:“好呀!只是姑娘这手臂?”倩仪道:“无妨,我伤的是右臂,但我左手平素里同右手一样运用自如,况且越是闲着伤口就越发感到疼口,对起弈来转移了注意力就不会觉得手臂疼了。”成文道:“那好,想必姑娘对对弈很精通了。”倩仪摆摆手:“我稍知一二,只是向公子学习些。”说着话二人便摆下黑白。倩仪抢先说道:“有言在先,我是向公子学习,所以对弈时公子可要高抬贵手呀!”成文说道:“姑娘,自古棋局如同战局,我可是抬手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呢!”倩仪笑笑:“我已经知道了公子的底细。”成文一愣:“我的底细?你怎么知道,你倒说说看!”经过这次受伤事故,尤其是成文给倩仪包扎伤口,在潜移默化中倩仪已经和成文熟了起来,她在成文面前不再拘束,已经放开了,只见她摇着头,略带顽皮的道:“就是不说,等到这盘棋下完了才说。”成文笑笑,便凝住呼吸,聚精会神的下了起来。成文对对弈还是很精通的,他见倩仪一棋一步都有独到之处:该进攻时进攻,该防守时防守;步步都透着女孩的精细和柔和,成文暗自叫好。一盘棋下来,不知已是黄昏时刻。成文道:“姑娘,我们下了个平手,你说说我的底细是什么?”倩仪说道:“我开始就猜到这是个平局,你是明着不让暗着让呢!”成文笑道:“我也看得出,姑娘也是明着不让暗着让。”

到了第二日,用过早饭,倩仪换过药,便派弟弟察看上山的道路能否通行。不一会张中天跑了回来,说是昨天雨太大,今天就山洪暴发,道路堵塞,还不能通行。成文道:“姑娘伤势还未见轻,现在就是道路能通,我也不能离开。”倩仪听了非常感动,她对成文说:“我无妨,只怕耽误了公子的事!”成文道:“我不离开不仅仅是姑娘为我受的伤,救助弱势是我的本分!等姑娘伤势稍减,我才能离开。”这时候中天抱着一把琴从里间走了出来。成文见了道:“姑娘喜欢弹琴?”倩仪道:“自然喜欢,只是不太懂得音律。”成文道:“我虽是文人,却不会弹琴。”倩仪道:“看得出,你是文人,却是侠义的性情。”成文道:“姑娘伤了右臂,弹不得这琴,成文无此缘分享用了。”倩仪听了,站了起来道:“我右臂虽然有伤,但没有伤及骨骼,公子若是喜欢听琴,倩仪愿意弹奏一曲。”成文道:“姑娘弹不得,以后有缘,我再来听琴。”倩仪听了,不由成文分说,便轻分罗衣,接过中天手中的琴坐定,对成文道:“此琴叫做‘焦尾琴’,是家中的祖传。公子不要见笑,小女子献丑了!”说吧,轻抬素手,慢摇葱指,弹了一首《高山流水》。成文虽然不会弹琴,但他自幼博览群书,很会听琴。成文微微合了双眼,仔细聆听那琴声,只听那琴音婉转,沁人心扉,如同新莺出谷,乳燕归巢。琴声中成文不觉得已到了郁郁葱葱静幽的山林之中,成文只觉得两边尽是翠竹,鼻中尽闻清香,脚下只有潺潺的溪水,清澈见底,让人流连忘返。再看那那溪水时而分开,时而汇合,接着便从光滑的山石上飞溅而下。微风徐来,散做三月的烟花碎玉,打湿人的衣裙,让人如醉如痴,成文只感到如同在仙境中一般。倩仪将曲子弹完许久,成文还未醒过神来。倩仪见了,忍不住扑哧一笑。这笑声才把成文唤醒,他忽然推案而起,情不自禁的鼓掌大声称赞道:“绕梁之音,三日不绝!好曲子,好琴音,更好的佳人!”倩仪听了,顿时羞红了脸,心底却感到无限的幸福。成文见了,自觉地有些唐突,便转而问道:“姑娘既然弹得这么好的曲子,想必更懂的琴音。”倩仪于是说道:“弹琴必先懂得五音:宫、商、角、徵、羽。脾应宫,其声慢而缓;肺应商,其声促以清;肝应角,其声呼以长;心应徽,其声雄以鸣;肾应羽,其声沉以细。刚才我弹奏的曲子叫《高山流水》,乃是春秋时楚国的俞伯牙所创。伯牙弹奏伏羲氏所制作的瑶琴以谢知音子期,后自期死,伯牙将瑶琴摔碎,自古以来,知音难寻呢!”成文听罢,称赞道:“姑娘,我虽然不会弹琴,但是会欣赏琴声。姑娘的琴声如同万籁俱寂夜晚当空的一轮明月,清静柔和,洁白人间,让人耳目一新。对姑娘的琴声我从内心由衷的神往,能够和姑娘相识是成文莫大的荣幸,我会珍惜这份荣幸。当年伯牙山林偶遇见樵夫而成知音,想不到我广成文今日在此山中也遇见知己,不同的是我遇见的还是红颜知己。”倩以听了,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她高兴的说道:“能做广大哥知己,倩仪不胜荣幸!”成文起身拱手道:“姑娘,过几天我就离开了,但是他日我一定高山流水会知音!”倩仪道:“但愿伯牙子期能再相聚,无成千古遗恨!”二人说着话话,外面又淅淅沥沥得下起小雨来了。倩仪听着帘外之声,看着窗外之雨,心头突然有一种难以离别的惆怅,有一种难以诉说的衷肠,这种惆怅、这种衷肠是她从没有的感觉!或许是二人萍水相逢,但这种萍水相逢的缘分,对倩仪来说,有一种一见如故的触摸;或许是幼年孤独同病相怜,但这种同病相怜的感情已经升华为一种相识恨晚的惜惜之情。然而当倩仪想到自己师命在身,师命难违,不由得轻轻叹息。她叹息自己身不由己,她叹息这种难得缘分,她叹息这种发自内心的真情!然而这种感情或许只能是昙花一现,或许只能从此让人梦萦魂牵,缠绵悱恻,让人在回肠的荡气中久久不能释然!她分罗裙、缓缓走到窗前,久久看着窗外,口内吟道:

静观窗前云,聆听帘外雨。

云鬓遮鹅黄,抚琴谢知己。

推门望天际,劳燕心戚戚。

一飞一回头,嘤嘤伤别离。

成文听了,不由得心中相惜,他读懂了倩仪的心声,虽然他也喜欢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姑娘,但是觉得自己有大任在肩,现在还不能有丝丝的儿女之情;于是走到墙壁前,看看墙上悬着的镇宅宝剑,想起冯谖弹剑做歌的故事,不由得用手掌猛击了一下墙上悬着的宝剑,接着又走到古琴前,轻轻抚了抚琴弦,口内道:

猛击壁上剑,轻抚身边琴。

剑胆冲霄汉,琴心似白云。

扬帆待日远,壮志登高临。

功业莫相忘,红颜做知音。

吟完,成文哈哈大笑:“姑娘,天涯何处不相逢,何必如此凄凄惨惨?我们都是血气的年轻人,心总向往着光明,不要这般‘杨柳岸晓风残月’,且取昨日的女儿红来,你我要‘大江东去,浪淘尽’!”中天听了便去搬酒坛,倩仪道:“公子,我们相处了几天,时间虽短,但是在我心中我们已经如同一见如故的好朋友。我有件事想问一下,不知公子为什么到了彩云山,更不知公子怎样和脱尘真人成了忘年交的朋友,还有公子找脱尘真人所为何事?”成文便把事情的原委给倩仪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倩仪听后向成文投来了佩服的眼神:“公子做得对,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学卫青、霍去病提三尺而纵横大漠,为国家建功立业。倩仪能和公子做知己,死而无憾。倩仪虽是女流,但应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助公子功成名就,实现青云之志。”成文听了,用手加额道:“能得倩仪相助,是成文今生的福分,成文今后一定尽心尽力,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倩仪点点头,挑起大拇指说:“我们一起努力奋斗,成功总会属于我们。”这时候中天已经把酒搬来,倩仪令弟弟斟了两碗,对成文道:“公子,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成文道:“年方二十有一。”倩仪道:“公子长我一岁,我们既然已经是知己,从今后我们兄妹相称,你看如何?”成文道:“好呀,我不再叫你‘姑娘’,直接称呼‘倩仪’!”倩仪高兴的说:“好呀!我称你为‘广大哥’。广大哥,来,满饮了此酒,我祝大哥早日功成名就!”几个人开怀畅饮到夜晚。

第三天天刚放亮,成文还未起床,听的门“咣”的一声,成文大惊,抬头看去,只见中天一下子撞了进来,只见他面如土色,口内急切的叫道:“广大哥,不好了,你快去看看,我姐姐突然病了,现在昏迷不醒。”成文听了,心里一惊,赶忙披衣下床,以最快的速度跑进了倩仪的房间。但见倩仪躺在床上,杏眼紧闭,柳眉带愁,一张桃花脸儿不再,只见粉面已是蜡黄。成文见了,心里如同万丈高楼一脚登空,肝胆俱碎!怎么会呢?“倩仪”,成文急促呼唤着——昨天你的还是那样的清纯,像一朵淡淡的胭脂,欲开还羞,冰清玉洁;而今天你却失去了往日的深情,再没有绿绿的生机,红红的热情。成文上前再次轻轻呼唤倩仪的名字,半响却不见回音。成文急忙把耳朵贴在倩仪脸上,只听得她鼻息微弱。成文急忙又将素手抬起,把她脉像,只觉得倩仪脉若游丝。张中天见了,早已哭了出来。成文皱着双眉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对中天宽心道:“兄弟,不要担心,姐姐病我看并无大碍。”中天急忙问道:“广大哥,你可要救救我姐姐呀!”成文说道:“我不太懂医,更没有华佗、张仲景起死回生之术,但我想山上的脱尘真人有神鬼莫测之机,想必他会有方法救倩仪。事不宜迟,我这就上山。中天,你在家好好照顾姐姐,我很快就回来。”中天点头答应。成文回头看了看倩仪,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刚出院子,成文听见颤巍巍的叫声:“广大哥!”成文听着是倩仪的声音,便回过头去,便又听见倩仪的脆弱呼唤,成文急忙跑进屋内。倩仪已经苏醒过来,并且从病床上勉强爬了出来,倚在了屋内的门框上,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脆弱的身上,只见形容憔悴,万般可怜。清逸居士有篇,单怜这红颜薄命之人:

梨花坠地无人收,怯倚扉门颤玉手。

杏眼欲流伤人泪,眉黛蹙成离人愁。

强倚杖拐出罗帐,寒雨凉风侵弱柳。

说什么纷飞伯劳相思泪,叹什么怜香惜玉红豆情。

却叫三尺香魂哀风逝,瑶台可曾忆芳名。

真一个命薄红楼林黛玉,深锁春愁崔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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