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饭后，路易他们跟着阿蒙去看了看那几个没有影子的人。

果然，看上去很暴躁，一看到人他们就能骂出无数难听话，路易问是不是如果给他们新的影子了就能好，按照阿蒙以前的行事风格，交代一句“你们看着处理吧”然后就懒得管了。

看来路易嘱咐的事情还是很放在心上的，至少这帮人还留到了第二天。阿蒙表示九泉城的鬼魂应该挺多的，重新给他们找影子应该不难，这话路易特别认同，每个角落都能看到那么几个。

不过他们原本的影子不是正常离开的，所以其他的鬼魂不会主动选择他们，会认为他们还是有影子的，具体该怎么办，晚上去请教莱斯特。

哈迪斯第一次来夜场，闲来就到处晃悠，昨天晚上的狼藉正在收拾，大家远远的瞧见他都躲得远远的，不光是自家老板的客人，还有就是他自带的戾气，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太好惹的样子，不跑的话指不定没由来的把自己揍一顿，逃之夭夭最保险。

哈迪斯本来就是个人吝啬情绪的人，对外人。

看到那个聊天树他倒是觉得有点意思了，也就想看看下面是不是真的就一大包白骨，左右张望看准个铁锹，拎了过来就开始刨土，本来书灵并非凡人，两三下就给刨出一个大坑了，已经看到一个布角了，于是乎丢开铁锹抓起那布一角直接用力一拽，一下子来了个白骨版的天女散花。

这边有个打手小心翼翼的跟阿蒙报告，哈迪斯在外头刨坑，古古怪怪的，又是老板客人自己不敢多话，于是就来报告了。

路易一听哈迪斯刨的坑是树下的，马上就知道了，跟阿蒙对视一下，同时摇摇头。

他们两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下白骨雨，噼里啪啦的动静还挺大，他们两直到所有白骨落地这才踏出室内。

哈迪斯面向他们站在遍地白骨之间，再配上一身黑袍，还有那张英俊冷漠的面孔，确实有几分死界之王的气势，脚下皆为蝼蚁，人命只是前菜，死人的灵魂是冥王的点心。

路易只给哈迪斯两分钟耍帅的机会，过了一会，他没好气的说:“哈迪斯，你没事把他们都挖出来做什么？”说完他从阿蒙手里抢过手杖把眼前的障碍物扫开了些这才牵着阿蒙走过去。

树下大坑已经空空荡荡，集体裹尸布都被撕干净了。

阿蒙面不改色的跟身后的打手交代，把四散开来的白骨重新丢回坑里就地填上。

哈迪斯道，“都挖出来了，还埋回去做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们这个天也聊了这么多年了，也该聊完了不是吗？”

“你还说呢，万一没聊完呢，你就这么破坏他们气氛了？”路易反驳。

阿蒙挥挥手，催促手下快些，而后道，“不管聊完没聊完，这么多白骨，难不成还运到别处，另外再挖个坑，这反正也现成的坑，就近方便不是吗？”

“没错！”哈迪斯扬起高傲的下巴，“人哪有那么多话好聊的。”

回去的路上，白天不让飞，哈迪斯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坐车，路上他还嫌弃这交通工具实在太慢了。

还有路易，前些日子信誓旦旦说要学开车给阿蒙当司机，到头来就学了两天，油门是会往死里踩，刹车嘛……还不太熟。

“晚上你那里还开吗？”哈迪斯道。

“开……夜场没了，这个九泉城就真的是死城了，他们收拾好了照样开。”阿蒙说，“不过，我们还是老安排，天一黑就去旧监狱吧，我不用去夜场了，我想知道该隐的事情。”

“哦……”路易眉毛一挑，阿蒙对旁的人这么主动表达兴趣，少见呀，“难不成那个该隐是你喜欢的类型？”

“路易……你这个样子，书里写的，叫吃醋。”哈迪斯认真的看着路易的表情给出结论。

“你怎么到别人这都有书当参考了。”路易白了他一眼。

阿蒙抬手帮路易打掉额前头发上落的灰尘，温柔的说:“你别多想，只是这个该隐确实很有意思，他是唯一一个能跟莱斯特相提并论的人……”他顿了顿，察觉到哈迪斯小朋友眼神不悦，憋着笑干咳两下，马上补充，“当然……肯定是比不上莱斯特的，该隐也很神秘，这才有点兴趣，很少能听到跟他有关的故事，再者了，那些书上能找到的都是根据后人杜撰的东西。”

……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期待能量强大，今天傍晚九泉城整个阴天了下了场大雨，天黑的也比之前早了两个小时，这雨也奇怪，他们到了旧监狱就停了，好在天还是没再晴。

阿蒙先询问莱斯特关于没有影子的人的事情。

莱斯特摸着自己的鼻梁，思量片刻，道，“他们的影子肯定是被人夺走了，至于原因……”他浅笑一下，这笑里还透着些轻蔑，“可能是为了杀你或者是我，鬼魂刀的笑话还记得吗？”莱斯特满不在乎的说，自然，他知道这样的行为构不成任何威胁，似乎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

倒是路易先紧张了，忙说:“谁？”

阿蒙想了想，倒也没慌，语气很是轻松，“没事了路易，杀不了我们的，我知道莱斯特的意思，那是古老的传说，假传说……”

原来有段被写偏的传说里写到，不生不灭的神灵和恶魔都可以用鬼魂刀杀死，可是不能是普通的鬼魂，要从活人身上剥离下来的鬼魂，然后把他们以一把银刀为容器全部禁锢其中，这样的刀只要划破一点要杀对象的皮，就能置人于死地。当然这真的是假传说……阿蒙小的时候莱斯特当笑话给讲过。

听完路易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身边有人埋伏的感觉还是不好的，阿蒙见状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拍着手背，这个动作非常有安抚的意味。

“那做一把这样的刀也很麻烦吧……那做出来没用，岂不是很傻？”哈迪斯问。

“唔……”莱斯特眨眨眼，“确实没什么用……可能写这个方法的人想哗众取宠，这么多年传下来也有傻人信的，想弑神杀魔的人类还是挺多的，麻烦嘛……也还好，人类里不是有专门做这个行业的吗？”

莱斯特指得应该是巫师从业者。

“为什么想弑神杀魔？”路易问。

“亲爱的路易，情绪化的事情，我也说不好……我们还是继续听无端的故事怎么样？”莱斯特举起酒杯示意。

“也好……”

故事重新继续，该隐的事情已经被阿蒙解释过了，大家听起来就方便多了。

就像上次说的，无端回应了该隐的呼唤，在月夜下达成了契约，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健康长大，乔伊把无端藏起来养了十年，为什么是藏起来呢……我想，就像是你发现了宝贝，舍不得给外人多看一眼一样，必须得捧在自己手心里才踏实。

在乔伊眼里无端才15岁，事实上已经快成年了，在乔伊的照顾下，她自然跟那些下人不一样，她越来越粉雕玉琢，乔伊会给她准备漂亮的衣服，她喜欢在书房里待着，在这些年里，她只能小范围的活动，大致都是卧室和书房这些区域，乔伊并不允许她肆意走动，她太好看了，正是潘多拉喜欢的……可是这样让无端的心里越发焦急起来，她需要快一点找到该隐，在温柔的乔伊身边，她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仇恨，特别是每一次当她听到宴会厅原本属于自己的钢琴被奏响的时候，她梦里有爸爸妈妈，还是那短暂的美好童年，这一切，为何有她的好先生，这也是她唯一挣扎的。

对于自己的妹妹，乔伊还是很怵的，所幸见不到的东西久了谁也不太记得呢，潘多拉也没提过哥哥新的小侍女的事情，她养了很多年轻男女，够她使用了，至于亚瑟，王位已经坐稳了，他的侍卫发现自己的王有个奇怪的癖好，喜欢盯着那一片漂浮的池塘发呆……

自从无端逐渐长大以后，乔伊就经常陪她吃晚饭，当然，他会现在餐厅跟着亚瑟和潘多拉一起吃，然后回来坐在无端身边陪着她吃，这种偏爱引起了很多下人的不满，他们经常故意让无端听到难听的指桑骂槐，而无端根本是懒得同他们计较的，心里只觉得他们无知，不过她还是成功的跟一个年级相仿的侍女达成了良好的关系，她需要打探这个国家哪里有墓地，按照约定，她现在长大了，是时候去找该隐了。

单纯的侍女答应帮无端打探消息，无端给了她很多东西，在侍女看来都是十分值钱的，这些小玩意都是乔伊送给她把玩的，小时候还欣喜过一段时间，越是长大了，越提不起兴趣了。

无端现在很爱穿黑色的衣裙，小时候在她身上看到鲜嫩的颜色逐渐消逝，无端只是跟乔伊解释，黑暗比较低调，她穿得太招眼会给乔伊带来麻烦的，她也是真心这么觉得，还有觉得，黑暗的颜色让她有安全感，鲜亮的东西能联想的回忆也太多了，她害怕那些回忆，让她无比痛苦，她的记忆里，死去的母亲就是一位手工很厉害，会做很多花裙子的夫人，在她的照料之下，无端像洋娃娃一样精致。

显然，色彩这种东西在无端身上没有什么影响，那天乔伊第一次看到一袭黑色长裙的无端时，惊艳得视线都收不回来，这样的无端跟那个幼小的池塘里的暗夜精灵重叠在了一起，乔伊的心这才是真的牵动了。

我长大了会做你的新娘，想到这句誓言，乔伊笑了。

身为这个国家挂名的大将军，他已经彻底的脱离了国家大事，偶尔露个脸给亚瑟当门面，跟潘多拉比，他显得那么与世无争。

乔伊也不像亚瑟那样，总是情人不断，或许是因为乔伊十年前就有了新娘……

我想，那个时候的无端也真的愿意做他们新娘。

“乔伊大人。”无端拿捏着分寸，在称呼上不敢放肆，身边那么多不安好心的眼睛盯着，自己说错话，可能就会给乔伊带来麻烦，“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情。”

无端从不提过分的要求，乔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想寻找我父亲的坟墓。”从侍女那的到的消息并没有什么大作用，这个国家不大，公墓区也就两个，侍女胆子小不敢真的下去看，无端只得自己想办法，所以她编了这个借口希望乔伊带她去寻找该隐。

“为什么突然想起？”乔伊问。

无端眼里蒙上一层水雾，她楚楚可怜的看着乔伊，蹙着两弯眉，不开口都能让人心狠疼一疼。

无端忍着抽泣声，低声道，“我只是很想念他，只是我长大了，希望能再见他一次。”

乔伊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点了点头，然后又询问看一些细节，无端道自己当时年岁很小，记不太清楚，只知道地下墓穴挖得很大，棺材是石制的很漂亮，入口处地上有块石板，刻着一句话“我曾经爱过你”。

这些信息都是该隐在躺进那口棺材之前所看到的，通过与无端的呼应告知与她。

这句墓志铭倒是很特别的。

根据无端的形容，乔伊判断无端确实是出身在富贵之家，或许后来家道中落，又或许是那个时候的牺牲者……其实不难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在无端的仇人，毕竟一开始他们与整个国家结了仇。

“我去曾经爱过你……”乔伊对这句墓志铭倒是有了兴趣，如果不做战士，他可能是个浪漫的文人吧。

“乔伊大人，你爱过我吗？”无端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句。

这是个不合适的问题，偷听到这个对话的下人正赶往潘多拉的住处，她是个很爱嚼舌根的妇女，想尽办法讨好，让自己在同样是奴隶的人面前显得高人一等。

她讨厌无端，一点也不奇怪……这个小奴隶自小锦衣玉食，连一件衣服都不用洗，还可以跟在乔伊大人身边，乔伊大人眼里只有那个小奴隶……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她终于能告状了。

于是她夸大了事实，把无端说成勾引乔伊的无耻之徒，潘多拉自然怒火中烧，她向来傲慢怎容得下一个奴隶染指自己高贵的哥哥，如果不是下人来告状，她都要忘了无端这个人了。

……

这边听到无端问题的乔伊呆住了，他必须深思熟虑这个问题。

过来好一会儿，乔伊说:“我曾经爱你，现在也爱你，等你成年，如果你还愿意做我的新娘，那我就娶你，给你准备黑色的礼服，好吗？”

无端还没晃过神来，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下人来报说潘多拉来了。

自己妹妹这么气势汹汹的脚步声，自然不是好事，乔伊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精灵藏起来，潘多拉就推进来了。

“哥哥，你为什么和一个奴隶同桌吃饭？”潘多拉第一眼就看到彼此面对而坐的两人，她生气的又补充，“有失身份！”

无端坐着没动，扭过头去扬起脸看着潘多拉，这是她第一次见潘多拉，跟乔伊长得很像，只是一点也不温和，她身上的香味也让无端讨厌。

所有人都跪在潘多拉身边，只有无端没有，潘多拉这个易怒的性格在这些年里越来越严重了，她让人把无端抓起来，今天晚上就用她的血沐浴。

“她是我的，潘多拉，你为何生气？”乔伊用眼神威吓住了妹妹的手下，同时在潘多拉身后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是自己这里的下人，那情况就再清楚不过了。

“她是奴隶！”潘多拉张开血盆大口强调这点。

“潘多拉，我跟你们不一样，让我安静的生活吧……还有……我们曾经也是奴隶，别忘了。”乔伊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离开。

这句话触到了潘多拉逆鳞，他们确实也曾经沦为奴隶，在另外的战役中他们两跟一起逃亡的家人失散，被人抓住卖了出去，十岁的潘多拉就已经什么都遭遇过了。

直到战火平息，家人们重新找到他们，接回了家里，这才摆脱了屈辱的日子。再后来，哥哥做了骑士，为了亚瑟，潘多拉也开始习武。

那段不好的童年遭遇，也许是潘多拉现在的性格成因之一……

“哥哥！我们是天生的贵族！跟奴隶没有关系！我以后会是王后！”她冲到无端面前自己动手把她从椅子上拽了下来，无端半张脸狠狠的砸在地板上。

无端低着头看着地板什么都没说，只是拳头握紧，嘴角不经意勾起来，好像在嘲笑潘多拉这个假吸血鬼的身份。

乔伊推开自己的妹妹，把无端抱进自己的怀里，“我亲爱的王后妹妹，竟然你说她是奴隶，又有什么好计较的，不都是随便可以捏死的蚂蚁吗？但是我的奴隶，我喜欢，就算要处置我会自己来……况且，我并不会玷污你的名声，如果你心里对我这个哥哥仍有敬爱，请离开。”

潘多拉无言以对，她的贴身随处小心翼翼的提示她，亚瑟的晚会要开始了。

亚瑟总是喜欢找各种理由开宴会，男人女人，献丑的示好的，都能在宴会上看到，人们胆战心惊的陪着君王喜乐。

这种场合潘多拉从来不缺席，明明这么强烈的爱恋，就快要把天都烧出一个洞里，亚瑟就算不接纳，潘多拉只能不断的示好，再杀几个靠近过亚瑟的女人解解气，她一定会是王后的，她坚信。

在进攻这国家之前，潘多拉偷偷听到了哥哥和亚瑟的对话，亚瑟承诺当了国王一定会立潘多拉为王后的。

可是……十年了，别说王后了，同枕都不曾有。

……

听到宴会潘多拉才决定离开，刚转身，乔伊叫住她。

“这个人……”他指了指告密者，“我记得这个女人是来自落魄的贵族，血液用来沐浴应该合你心意，你拿走吧！”乔伊冷冷的厌恶的瞪了告密者一眼，无视求饶，打横抱起无端就走开了。

“会疼吗？”

无端坐在床沿，乔伊单膝跪在她面前，轻柔的用指背碰了碰无端红肿的左脸。

无端叹息着，忧愁的说:“如果没有你，这十年我会遭遇无数次比这更可怕的疼痛……”

“你是否会恨我？”

“恨你什么？恨你们杀光了我的家人？”无端抓住乔伊的手，道，“你们杀了我的家人，还有这城里的许多人，可是你救了我，我该怎么办呢，你是我的仇人吗，可是你爱我，我会痛苦，我无法恨你，我的好先生。”

“我唯一的家人是潘多拉，我已经给给她找到了去处，也就不必担心了，而现在，我愿意做你永远的去处，你也不必害怕了……如此也好，我总不能一直藏着你。”乔伊说，“我们做些其他的事情吧……我帮你找父亲的坟墓。”

……

潘多拉画了艳丽妩媚的妆容出现在宴会上。

亚瑟抬眼一看就知道她又跟人动了大怒，他张嘴衔过侍女递来的水果，慵懒的问，“又怎么了？”

只见潘多拉直勾勾怨毒的盯着刚刚给亚瑟喂水果的仆人，亚瑟不以为然的吃着第二块，“这个，你别急着给我弄没了，一天都没有呢！”

这话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特别是那个侍女，自己一天以后的命运就被宣判了，不由得全身发抖，递三块水果递错了位置不小心蹭到亚瑟下巴上。

亚瑟不耐烦的叹了口气，“算了，你早点吃了吧……”亚瑟话音一出潘多拉身后出口两位士兵直接把人给拖走了。

“谁又惹你了？”

看到亚瑟主动送了自己一个食物，潘多拉的脸色才松泛些，语气也嗲了些，“哥哥，他养了个小奴隶。”

“这又什么奇怪的？”

“你还记得那个四五岁杀了三个孩子的小奴隶吗？”

亚瑟睫毛动了动，“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