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苏红袖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走下床榻，就着窗外的月光看梳妆台上的铜镜。

镜中的少女，瓜子脸，柳叶眉，一张小脸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能依稀分辨出，这将来一定会是一张倾城倾国的绝世魅颜。

苏红袖全身僵硬，杏目圆睁，绽满血丝的眼中还有着尚未褪去的仇恨与疯狂。

这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的人，是她，可又不是她。

这好像是几年前的她，苏红袖记得分明，自从她嫁给林皓轩，为了不给他惹麻烦，她事事低调，再也没有穿过像现在这样大红的绸裙。

听到苏红袖的尖叫，隔间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温柔关爱的声音从门后传了过来：“小七，怎么？做噩梦了？”

听到这句熟悉而又陌生的“小七”，苏红袖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在家中排行是七。

原先，她有六个爱她疼她，几乎把她宠到天上去的哥哥，可后来，他们一个个死于战乱，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两个。

若这真的是八年前，若现在真的是她嫁给林皓轩以前，那，所有的悲剧与离别，或许都可以避免。

苏红袖深深的吸气，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她用袖子擦干了眼泪，低低地道：“无事，大哥，我好像有点梦糊涂了，你可否告诉我，现在是天启几年？”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一身白衣，相貌英俊的男人走了进来：“现在？是天启八年，小七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连这都不记得了？”

男人侧过头来看苏红袖，在见到苏红袖满面的泪水与汗珠之后，男人英挺的剑眉微微拧起，冰冷的黑眸闪过心痛。

“怎么了？小七？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男人回身，从丫鬟端上的热水里拧了一条毛巾，蹲下来，细细擦干了苏红袖脸上的泪水。

苏红袖虽然仍旧心痛如绞，却不忍让最疼爱自己的大哥过于担心，含糊其辞地推托道：“没什么。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难过的梦，现在梦醒了，也就没什么了。”

“哦？”

男人似乎不信，强壮有力的大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苏红袖的下巴，稍一用力，迫使她把小脸抬了起来。

男人的面前，美丽青涩的少女，正睁着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回望着他。

苏红袖的唇角慢慢扬起，对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没什么，我真的没事。”

苏红袖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丫鬟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苏红袖勾唇甜笑的时候，男人深不可测的黑眸涌起了一股强烈到几乎疯狂的情欲与占有。

男人向来惯于掩饰，所以，短短的一瞬，他已将眼中的炙热飞快地隐藏。

“没事就好。大哥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叫我。”

男人说着，习以为常地将苏红袖抱进了怀中，像哄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一般，摇摇晃晃哄她入睡。

四周的丫鬟和仆役脸色都微变。

就算这兄妹俩感情再好，就算苏岑再怎么疼爱他的妹妹，苏红袖今年都已经十六了。

两人如此亲昵，怎么看都不妥。

苏红袖虽然也感觉不自在，却不敢忤逆她的大哥。

林皓轩虽狠，但，如果与她这个大哥苏岑相比，恐怖他已经算得上良善。

这么多年来，为了在京城立稳，为了帮助爹爹独掌朝中大权，她这个大哥背地里铲除的对手何止成千上万？

苏红袖曾经听到过一些风声，那些和爹爹作对的官员，不出半年，全族都会在京城的地面销声匿迹。

苏红袖不认为他们还活着，林皓轩尚且不会放他的任何对手活命，不曾依靠任何的外力或是联姻，便能一手支撑起整个相府的大哥，更不会。

苏红袖依偎在苏岑结实温暖的胸怀中，眼里慢慢有泪珠闪现。

大哥已经死了七年了。

没想到她还能与他再相见。

这一次，无论如何，哪怕豁出她的性命不要，她也要保住大哥，保护她的家人。

想起大哥，苏红袖微微一愕，突然就想起一个人。

兵部侍郎梁栋，也就是梁红姝的爹。

他似乎正在大哥手下做事。

现在是天启八年，苏红袖记得，天启八年，大哥只有半个月在家。

那便是十一月初八到十一月十五。

而她遇到林皓轩，是在十一月二十。

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未曾遇到林皓轩。

巧得很，这倒是件妙事。

苏红袖靠在苏岑怀里，唇角慢慢往上勾起，渐渐在脸上形成了一抹冷酷无情的笑。

“大哥，你是不是很快又要走了？对了，你上次给我的那个婢女，实在太笨了，我用着很不顺手，我想换一个。”

因为满脑子都在想着梁红姝，那个上辈子害她殒命的女人，苏红袖并没有注意到，苏岑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摸到了她的腰间。

麦色的大手极有规律，形同爱抚，一遍又一遍，上上下下抚摸着苏红袖纤细柔软的腰肢。

“哦？那大哥帮你换了便是。”

苏岑凑在苏红袖耳边，哑声低语，燥热的嘴唇有意无意蹭过苏红袖柔嫩白皙的面颊。

此时所有的丫鬟与仆役都已经意识到了屋里气氛的不对劲，眼神闪烁，不敢再往两人的方向看。

太不正常了。哪会有哥哥把妹妹抱在腿上，双手几乎要覆在了妹妹胸上，嘴唇咬着妹妹的耳朵说话的？

除了苏红袖本人，相府上下，甚至连老爷和夫人，恐怕都已经有所觉察，苏岑对苏红袖的感情非比寻常。

“哥，你是不是有个手下，叫梁栋？”

不打算拐弯抹角，苏红袖直截了当地问苏岑道。

闻言，苏岑愣了一愣。苏红袖虽然贵为相府千金，却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是怎么知道他有一个手下叫梁栋的？

眼中闪过怀疑，苏岑不动声色地道：“是有。怎么，他得罪过你？”

“不是，上回我和莺姐姐聊天的时候，莺姐姐提起过他的女儿，叫什么梁红姝的，说她绣功极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你帮我把她招进府来，做我的新丫鬟？”

苏红袖看着苏岑，一脸娇嗔地道。

她虽然竭力表现的很平静，可，在提起梁红姝这三个字的时候，她氤氲的美眸终究不可遏制地划过了厌恶和痛恨。

重活一次，她绝不允许自己再重蹈覆辙。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把所有将来害她生不如死，堕入无间地狱的人，统统掐死在摇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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