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平生的第一次表白，我只知道，忽然之间，我找不到快乐了。

沮丧感充斥着我的生活。我开始厌烦那些在我面前秀恩爱的人，觉得他们尤其可憎，希望他们像连连看里的小怪物一样一对对地消失掉。每每晓蝶向我讲她和罗皓在一起时的点滴趣闻，我会神情低落，捂着耳朵地让她shutup。有时程鑫看不过去，会善意地提醒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很不幸地，接下来，他成了被我无辜攻击的倒霉蛋。

我已经有近一周的时间没去五楼晃悠了，也没有替晓蝶送心情日记，体育课也不再去五班的门后偷看周梓瑞。我怕在与他偶遇的那一霎，羞到无言以对，狼狈逃离。

周梓瑞成了班级女生茶余饭后的必聊人物。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聊他的身高和长相、八卦他是否有女朋友、羡慕他的学霸成绩、猜测谁会成为他的soulmatch。偶尔，我会从她们的口中听到有关他的小道消息，每一次都会激动到脸红，兴奋的喜悦久久不会消散。

因为那天的球场一瞥，我把田馨冉当做了敌人，对她的憎恶顷刻间上升了好几个level，厌恶感已经远远超过了从前。

当然，膈应的背后，我对她有数不尽的嫉妒。

她漂亮、身材棒、妩媚娇柔，会看人眼色行事。即便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她，但有无数次，我想变得和她一样。至少，那时的我，会比现在更能打动周梓瑞。

我的爸妈依旧整日地向我灌输“早恋会害人一辈子”的思想，并时不时地为我送上各种反面教材。在他们的眼中，我很好看，人见人爱的那种，即使不洗脸、不洗头发，也属颜值偏上的一类。所以，为了防止我被某个男生追求，他们禁止我穿除了校服以外的外套，也不准我梳除了马尾以外的发型，连留刘海都算违规。

我笑，18年来，没有男生喜欢我，看来男生们的眼睛真的没瞎。

照镜子时，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丑哭”。望着肥出褶的脖颈、明显鼓起的肚腩、胖得发颤的上臂和两条壮硕的大腿，我无地自容。

晓蝶常对我说，如果身材不好的话，可以用衣服来修饰，搭配得当的话，140斤看着也像120斤。一开始，我不为所动。遇见周梓瑞后，我忽然有了尝试的想法。可是捏着钱包里为数不多的几张一元钱，不得已，我还是选择了就此作罢。

算了，还是做一个内心丰富的人吧，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光发亮。

随着九月中旬的到来，高考倒计时牌也适时地挂在了黑板的左上角。今天是2008.9.15日，距离高考还有264天。

程鑫堆在桌上的习题册越堆越高，高到可以遮住他的半边脸，倒下的书时常砸到正在睡觉的我。只要我睁眼，视线里的他就一直在学习，好像从来不知道累一样。他有好几本纠错本，除了纠正错误的解题思路外，里面还密密麻麻地记着各种关键字和必背的知识点。他喜欢隔三差五地翻看旧书，将重要的部分连续背诵好多遍，哪个知识点在哪个位置他都了如指掌。我时常调侃他不是人，每每这时，他总会推一推镜框，然后默默地低下头，道一句“习惯了。”

我和他有类似的地方，就是家教都很严格，不过，他家的严格程度要比我家严格得多。我的爸妈通常对我言语教育，极少动手，唠叨归唠叨，至今我未曾受过一点伤。而程鑫的爸妈主张体罚，并且是很严厉的体罚。我曾无意中瞥见过他胳膊上的片片青紫，也看过他左脸颊上未消的掌印，还有他膝盖上赫然醒目的乌青。

在传统思想和失败的教育体制的共同催化下，家长们觉得只要孩子的成绩好便万事大吉。

和大多数的高三家长一样，为了让孩子在最后关头奋力一搏，我的爸妈为我报了一对一的课后班，聘请了一位有高考阅卷经验的女老师到家里为我补习数学，想通过每次两小时的集中补习来提高我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数学成绩。可是，很不幸地，我再一次让他们失望了。

我讨厌数学，真的讨厌。我不明白作为文科生为什么要学数学，也不理解大家为什么会把这门与生活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学科看得如此重要。既然吃饭不需要数学、睡觉不需要数学、玩笑打闹不需要数学、旅行游乐不需要数学，那么，学数学还有何用？！

除了给自己添堵以外，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学数学的原因和理由。

我的补习课在星期三和星期六的晚上11点。晚自习下课后，爸爸会去学校接我，快11点时，与上课的老师在家中会和，两小时的额外补习就此开始。我很困，完全提不起精神，即便白天已经睡过很多的觉，可还是会昏昏欲睡。偶尔，我妈会坐在旁边陪读，拿着本子，老师说的每个关键点，她都会精准地记下。每当这时候，我只得支撑眼皮，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清醒应对。我特别不希望我妈坐在旁边，真的，装模作样的样子令我不舒服，我身上的所有细胞都在排斥她。补习老师很善良，她知道我不爱学习，并且油盐不进，所以，在给我上完第八次课后，决定不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在应对学习的这件事上，我爸妈是我的敌军。

一个月前，《公主小妹》在网上热播，因为有吴尊，我万分期待。抄完作业后，我会把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放在手边，趁着爸妈已经睡下，悄悄地打开电脑，先在百度上随意地找个解题的网页，将它最小化，然后将房间门关上，关闭音响，打开视频页面，一边竖着耳朵留意卧室的动静，一边紧盯着屏幕不舍离开。如果爸妈想进我的房间，会先把门打开。门一动，我会立刻切换页面，拿起笔，装作正在认真学习的样子，看一眼屏幕，在纸上划拉几下。

我只是不爱学习而已，对学习以外的事情大多满是热忱。

九月的c市，早晚温差已日渐明显，这是一年之中我最喜爱的季节。之所以喜欢它，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不用再穿短袖了。我喜欢用长衣长裤来遮掩我的肥胖身躯，让它看起来不那么臃肿和怪异。裸露在外的粗壮胳膊会让我不自在，总感觉那些将目光投向我的人会在我离开后，嘲笑轻蔑地说一句“这女生怎么这么胖”。

我想用我能想得到的一切办法将不美之处悉数遮盖。比如说，我的**丝气质、我的糟糕成绩、我的懒惰自负，以及一无是处却对周梓瑞痴傻狂热的深深执念。

沉寂了几天后，我的挫败感渐渐消失了，五楼和五班的走廊，再一次成了我课间和午休散步时的最佳地点。甚少的几次，周梓瑞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与我四目相对时，我惊得不知所措，呆头呆脑地愣在原地，慌乱地转身朝楼下跑去。

慵懒的午后，风在吹，鸟在睡，我们在岔路口与旧时光相会。

s姐有事外出，将主持班会的任务交给了我，我欣然答应，和晓蝶、那博昂一起，将教室简单地布置完毕后，组织召开了升入高三后的第一场班会。

班会的主题是学校制定的，有些类似百日誓师，各班同学都要参加。每位同学按照学号的先后顺序，总结过去的自己，将新的目标说与大家听。对于这个主题，其实我是有点排斥的，总有一种哗众取宠的感觉。目标本应放在心中的，没必要一定要说出来，事情做得越高调，实现起来往往就越难，努力与否和口号喊得是否响亮并没有一丝的因果关系。

和我猜测得差不多，对于发言，多数人是反感的。由于s姐不在，班上的很多人并没有把这次班会当回事，该笑笑，该闹闹，该睡睡。

我没有强迫大家一定要发言，因为主观上，我和大家的想法一样。不过，这个时间高三的其他班级都在召开班会，每个班级都规矩有序，唯有我们班，闹哄哄的，散沙一般。如果这样的糟乱场面被其他老师看到的话，一定会告诉s姐，s姐知道后一定会责怪我，所以，我决定杀鸡儆猴。

“田馨冉，你别说话了！要我点你几次名才肯安静？！”

教室的说话声立刻小了些，几个好事的女生纷纷将目光投向田馨冉。

她很无所谓地看着我，翻了个白眼，鄙视地笑了笑，扭头继续和后桌女生说笑。

我走到教室中间，提高了音调。

“田馨冉，你能不能有点素质？！不爱待的话就出去，别在这影响其他人！”

她转过头，鄙夷地看了我一会儿后，忽然笑了。

“怎么？向周梓瑞表白，被人家拒绝了？”

教室顷刻间安静了，随即，几个女生开始和同桌窃窃私语。

“你别造谣！”我怒视着田馨冉。

她冷哼一声，抱着双臂坐直，满脸戏谑地看向我。

“林朵，周梓瑞拒绝你是情理中事，你有什么好意外的？！还有，别把你无处发泄的怒火发到我身上，泼妇似的，你这样子，周梓瑞怎么可能喜欢？！他眼又没瞎。”

怒火被激起，我怒气冲冲地走过去，狠狠地推了她一下。

“田馨冉，我忍你很久了！”

她拢了拢头发，稳稳地站着，上下打量着我。

“如果我是周梓瑞的话，也一样不会喜欢你。”

我还要继续发泄怒火，被那博昂的大手拽到了一边。

“班长，你先出去冷静一下。”

无地自容，我跑出教室。

晓蝶跟着我跑了出来。

我面朝窗外，大力地拍着窗台，“她凭什么这么说我？！！！”

“凭你对她无礼在先。”晓蝶叹了口气，挨着我站下，“朵儿，田馨冉对你并没有怎么样，你和她之间本可以和平相处的，可是你为什么总是对她言辞犀利？”

“你忘了高二的时候她是怎么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吗？！还有，她到处和别人说，林朵之所以能当上班长，纯粹是因为给s姐送了红包的缘故。换做是你的话，你能不生气吗？！”

“可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你一直把它记在心里，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和禁锢啊……而且，从开学到现在，这段时间我发现你和田馨冉已经水火不容了，朵儿，真的不至于这样。其实田馨冉……”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了好吗？我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晓蝶识趣地不再说话了，陪着我安静地待着。

比起田馨冉言辞犀利揭我隐私的言行，我更不理解周梓瑞的做法，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我给他送水的这件事告诉别人。没错，我胖，不会打扮，说话大声大气，**丝气质很明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理过于严重。可是即便这样，他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让我难堪啊，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这样伤害……今天过后，我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大家的笑柄，她们在聊完周梓瑞后，会继续议论我。会有很多人背地里说“你看林朵，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这种德性竟然妄想得到周梓瑞的喜欢，真可笑。”……

我有点恨周梓瑞。

晓蝶侧身看着我，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说。

她顿了顿，“真的像田馨冉说的那样……你开始追求周梓瑞了？”

我呼了口气，点头。

“到此为止吧。”晓蝶目光真挚地看着我，“说得直白些，朵儿，你完全没有希望。”

“我知道，可是我不甘心。”

晓蝶拍了拍我，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放到了我的手里，“这里面有不少韩剧，有《公主小妹》，也有你想看却始终没有看过的《魔女幼熙》。喏，我把它借给你，随时都能看。以后想周梓瑞的时候，就把韩剧打开，这里面的男主角比他帅的一抓一大把。”

我笑，被她逗得，心情好了一点点。

“你的抗挫能力比我强，不像我，罗皓一不理我，我就难受得一哭哭一下午。”晓蝶摆弄着手指，将身子靠向我，“所以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满血复活，像以前一样脑残逗比。”

“我也是有智商的好吗？！”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在教室外待久了总不太好，况且我的心情也稍有平复，于是便和晓蝶一前一后地回了教室。

教室里窃窃私语的聊天声不绝于耳，我也懒得管，径直地走回自己座位。看到我进来，周围的几个女生立即停止了闲聊，讪讪地转过身，一边装模作样地看杂志，一边用余光瞄我。

我坐下，清了清嗓子，“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一模了，大家抓紧时间备考吧。”

但，女生们并没有停止交谈。

有些恼火，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如果再和她们吵的话，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田馨冉会相继出现，刚才的情境又会接连上演。

下课铃声救了我。

程鑫很难得地去了洗手间，那博昂在我旁边坐下。

“班长，田馨冉说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我鄙视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和那些女生一样八卦了？”

“哥是那样的人吗？！”他傲娇地扬了下头，很快，变得一本正经，“周梓瑞这个人……我们有过几次的接触，人不错，三观也挺正，不过…….他不适合你。”

我没接话，低头安静地听着。

“开学第二天，我去体育组开会，他也去了。开完会，高二年级的一个小女生跑过来向他要qq号，被他拒绝了。”停顿了片刻，那博昂莫名其妙地笑了几声，“接着说哈，上楼的时候，有几个女生在三楼缓台那聚了个堆，偷偷地看他，他有点不爽，嗖嗖地跑上了楼。班长，周梓瑞不是随便的人，他对恋爱的要求很高的……你，入不了他的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么说实话容易遭恨知道吗？”

他憨憨地挠了挠头，“反正是事实嘛，能惊醒你就是好事。”

“谢谢，你成功地惊醒了我，退下吧。”说完，我开始推他离开。

“你别，我还没说完呢！”他拨开了我的手。

“还有什么遗言没交代？给你60秒的时间。”

他“嘿嘿”地笑，“如果，你有田馨冉那长相和身材的话，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滚！”

……

在喜欢周梓瑞的第18天，我忽然对他有了一些小小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