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泽第一天正式上班，颇感稀奇，新鲜了大半天后，也就消停下来了，正正经经地忙了一会儿。

等他忙过一阵，拿起面前的杯子准备喝水时，才发现里面早就空了，索性站起了身，拿着杯子去茶水间，预备做杯咖啡喝。

茶水间里除了自助咖啡机，还有各种点心水果，他随手捏了块酥皮点心放进嘴里，揉了揉太阳穴，长出了一口气。

合同啊条约啊看的时间长了，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要被掏空了，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孜孜不倦夙兴夜寐地完成工作的。

咖啡做好，方以泽端起来喝了一口，又往里面丢了一块方糖，端着杯子懒洋洋地晃悠着往回走，路上碰到几个总裁办的小姑娘在偷空刷手机，还笑眯眯地跟她们打了声招呼。

“二少好……”一个小姑娘被抓到玩手机，不由红了脸，声如蚊蝇。

方以泽大度地摆摆手：“哎！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说出去的。”

“告诉我你们在刷什么就可以了哟。”方以泽又喝了口咖啡，挑了挑眉，戏谑着说。

小姑娘当了真，惴惴不安地把自己镶着粉钻贴着hellokitty的手机交了出去。

方以泽：“……”

他只是开个玩笑！这会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方以泽索性接过手机，打算随便瞟一眼就完了。

手机屏幕上正好是一张放大了的血淋淋的图片！

方以泽嘴里的一口咖啡差点没咽下去！他盯着图片看了一秒，旋即点开了这个图片下面的新闻链接——

“帝都某商场地下停车场惊现凶案现场！情仇难辨，凶手成谜！”

这个停车场，还挺眼熟的。方以泽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新闻报道，心里打了个突。

因为保护隐私的需要，这篇报道里并没有详细地指明被害人的详细信息，但说明了凶案的发生地。

他把手机还给小姑娘，示意她离开，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被害人身死的地方，还正巧就是昨天他跟方以清一起吃饭的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被害时间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他跟方以清离开后不久。

刚才的新闻报道里，还有一张大片的血溅到车身上的图片。车牌当然被打了马赛克，但从露出了一角的车门来看，是辆银灰色的卡宴。

昨天晚上见到的那辆卡宴是什么颜色来着？

季禾跟林婕聊完了公事，彼此都没什么聊天的心情，就预备带着周舟一同回去了，临走时，林婕又喊住他，欲言又止：“你跟方二少，最近有联系吗？”

季禾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没有啊……”林婕沉吟了一下，摆摆手，表示没事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要不是方二少的“帮忙”，季禾恐怕还拿不到东煌传媒旗下杂志的采访邀约。这方二少，是想干嘛呢？

周舟抱着先前林婕给的厚厚一包的资料袋，跟着季禾往电梯的方向走，顺嘴说道：“季哥，昨天我不是来公司拿粉丝给的礼物嘛，还见过一次方二少。”

“昨天？”季禾看了他一眼。

周舟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方总的意思，让二少来上班，昨天先来熟悉一下情况。我没想到会碰上孟东海，那个心机男又想挖我，正好被二少听到。”

季禾嗤笑一声，没想到猝不及防间，就能有一大盆狗血洒下来。

“别管他。”季禾的嘴角微微一勾，似乎是笑了一下，眼中却没有笑意，“孟东海总以为是我抢了他的角色，这段时间一直逮谁咬谁，不理他就是了。”

“就是！那两部戏本来也没定他啊！”周舟也有些理解不能，“明明是他试过镜，然后导演又直接打电话给林姐，要咱们去试镜的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季禾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艺人休息室，示意他别再多说了。

周舟一惊，忍不住往里面瞟了一眼，旋即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声音极低地说：“还好没人啊！”

前面再走几步，拐个弯就是电梯，两人都没再说话。

见走廊上没人了，方以泽这才伸手打了个响指，撤掉了结界，从艺人休息室里缓缓地踱步走了出来。

降妖师啊，就是这么厉害！就是这么自信！偷听个墙角都能听得光明正大！

方以泽啧了一声。他只是喝完了咖啡觉得太无聊，对那个凶杀现场又懒得琢磨，恰巧要来十六层“慰问”一下公司艺人而已。最近莫非走听墙角的运？回回都能听到八卦啊……

夜幕来临，星河低垂，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连拂面而来的晚风都多了几分凉意，预示着初秋的悄然登场。

晚上九点，北京图书大厦已经关门，内部人员开始进行一天的结算盘点、打扫清洁。

负责打扫二楼的中年大妈揉了揉自己忙活一天开始酸疼的腰，慢慢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走，想着最后的一个地方打扫完就能下班，脚步也不禁轻快了起来。

她兑好了洗涤液，一手拿着洗涤液，一手拿着已经沾湿的拖把进了男厕所，开始进行第一遍的清扫。

男厕所的窗户还大大地敞开着，夜风灌入，凉意逼人。大妈嘴里碎碎叨叨地念着，慢腾腾地去关窗户，眼神四处瞟了一圈，忽然定住了。

靠墙的隔间门紧紧地关着，却有鲜红的血从下面缓缓地淌了出来。

速度缓慢，无声的静默。衬着光亮的地板，显得异常刺眼。

大妈呆了呆，伸手去拉隔间的门。拉不开！门是从里面锁上的！

“啊——”她疯了一般地闯了出去，大声地喊了出来，“杀人啦——”

图书大厦的管理人员立刻报了警。

接到报案，还是发生在帝都人流往来频繁的西单商贸圈，警察很快就到了，撬开了隔间锁着的门，里面的景象，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愣住了——

一个年轻的男孩端正地坐在马桶上，身姿挺直，穿着休闲，衣冠整齐，脖子上还挂了副耳机，金边眼镜下是一双睁大了的眼睛，他的嘴边还残留着一抹微笑，看起来非常的开心。

他的两手交叠着放在膝上，姿态闲适，手上却满是鲜血，正缓缓地顺着膝盖“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与地上的那滩血汇成了一片。

有警察戴了手套上前检查，伸手摸到他的胸口，满手的湿滑，不觉悚然一惊！

正在检查的警察旋即解开了死者衬衫的扣子，缓缓地露出了白皙精瘦的胸膛上，那一道分明可见的血淋淋的口子！

从在青岛住院开始，到下午去公司为止，这段时间的事情乌七八糟，季禾也没什么心情再刷微博。晚上吃完饭洗过澡，想起白天林婕的嘱咐，季禾顺手就点开了微博，看到自己的最后一条更新——

“吃到了超级好吃的龙虾！开心！”还附了一张一整桌色泽非常诱人的海鲜的图片。

他愣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当时是在哪里、跟谁一起吃的饭了，又往下扒了扒评论，大半都是粉和黑在掐架。

【微博都这么久没更，肯定出事了！】

【大禾快粗来！告诉我们你没事哒！】

【多大点伤能矫情这么长时间！】

【楼上傻逼，鉴定完毕！】

……

周舟正在打扫主卧卫生间的卫生，季禾看了半天的微博评论，想不好要发点什么，就走过去倚在门边问他：“微博我要发点什么？”

“啊？”周舟从浴缸里抬起头，替他想了想，“心灵鸡汤？夜景？还是美食？”

季禾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客厅的阳台，找了个角度，对着外面的夜景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就发到了微博上。

“晚安。一切都好。”顺带还配了个微笑的表情。

下一秒，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就炸开了。

【啊啊啊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季小禾我爱你，公子扶苏美爆了！】

【黑子滚粗！实力打脸！】

【实力打脸+1】

【实力大力+身份证号】

……

周舟收拾完浴缸，洗了下手出来，拿起手机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季哥你也太懒省事了。”

“能证明我现在没事就行。”季禾随手翻着微博评论，淡淡地说，忽然听到一声微博提示音，切换页面一看，显示多了个粉丝关注。

“君子之泽”，一个没有加v认证的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微博账号。

季禾鬼使神差地点进了这个账号的页面，然后不禁愣了一下。

博主的粉丝不多，只有百来个，最近的更新在十天前，是简单的一句话和一张图片：“好大一片海滩。”照片拍的不怎么样，构图更是惨不忍睹，但依稀能看出来，是一片横无际涯的近海海滩，海浪翻滚，乌云压境。

虽然没有定位显示，但季禾忽然就莫名地想到了金沙滩，以及连下了半个月大雨的青岛。

再往下翻，微博更新基本上都是简单的图片和一句话。

“小鬼，薯片好吃吗？”人潮涌动的超市里，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踮着脚去拿货架上的薯片。

“糯米酒很好喝。”昏暗的街边小店里，墙角隐蔽的桌上，放了一碗晶莹剔透的糯米酒。

“雨太大了，连个影儿都见不着。”大雨倾盆，雾气茫茫，一条只有拍摄者在开车的高速公路。

……

他盯着“君子之泽”的微博主页看了好一会儿，脑海中的各种可能和不可能转了个遍。

这些文字看起来都很普通。而图片，好像就不是那么普通了。

那张超市的照片里的小孩子，头上分明长着两只尖尖的雪白的长耳朵。

其他的图片，有正常的，但更多的，却是不怎么对劲的。

季禾感觉自己隐约能猜出来这个“君子之泽”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