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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扎格》第二百三十一章 插曲·非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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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真的好吗,巴里亚阁下?”奥布里忧心忡忡的问道。

“我已经完成了作为信使的任务,接下来的事情陛下自有定夺……”赛达摩洛斯平静的回答道。

在一片漆黑的荒郊野岭中骑着疲劳的马儿赶夜路,这就是赛达摩洛斯在结束了与劳伦斯的单独谈话后做出的决定。对方当然选择挽留二人,但骑士有要务在身,也是早早就把返程的时间一丝不苟地提前定好了。

他如往常一样:平静、雅致、从容不迫又略带野性,他的身上无时不刻飘散出暗藏杀机的神秘气质,就像……黑豹一样。

赛达摩洛哥完美的、毫无死角的保持着骑士应有的优雅,但这并不意味他的内心也像外表一样波澜不惊,他左手持缰绳,右手攥着拳。实际上,直到现在他那紧握过佩剑的右手都在隐隐作痛,神经和肌肉像是受到了某种极大的冲击变得脆弱不堪,但却很微妙的保留了所有的机能,没有出现任何功能性损伤。可能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即使右手有了残废般的感觉,却依然能轻而易举的挥动沉重的佩剑,相较以往也没有拖泥带水的感觉。

细思恐极。

在充满勇气与释然的挑战结束以后;现在,年轻骑士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恐惧。

劳伦斯——一个能刻在挑战者灵魂上的名字。

“你会害怕战争吗?”虽然有些突兀,但与其并行的奥布里确实从赛达摩洛哥的嘴里听到了这句似问非问的话语。

他茫然地顿了顿,然后说道:“如果您让我坦白说的话……当然害怕。虽然能为效忠的主君赴死是骑士无上的殊荣,但像我这样从精英教育中成长起来的人毕竟没有体验过与死亡为伴的感觉……抱歉,巴里亚阁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心情。”青年止住了声,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忐忑在刚才那一刹那涌出来了些许。

身为黄段的上位骑士,奥布里不可能对弥漫在王都内的那些传言没有耳闻,自从那起轰动王都乃至全国的“威尔士叛乱”被平息以来,很多有关“战争”的传言就在王都的大街小巷里流传开了。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如果战争是陛下的无奈之举,身为骑士的我们就应该心无旁骛的尽到‘剑’的责任。”

赛达摩洛斯表达的观点十分中正,这对所有发誓向主君献忠的臣子来说都是理所应当的道理,但他显然还在思考别的事情。

奥布里追随赛达摩洛斯已经有些时日,听到的消息自然比那些边缘人要多得多,这其中有好的当然也有坏的。大骑士是守护王国的中坚力量,换而言之,就是在由“骑士”构成的等级体系中居于顶点的存在。这不仅是从实力上将形形色色的骑士排出个三六九等的体系,同时在“地位”“权利”“金钱”上也有着显著的区别。单从大骑士能够获得国王赐封的土地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惹人垂涎,更别提他们的手中还握有兵权和特令。虽然光看财富数量与封地大小,大骑士仍不能和高级贵族相提并论,但综合其掌握的权利以及获得的社会地位,尤其是在重大的国事决策中,他们却有着不输大贵族的话语权。

直戳了当的说,大骑士和次一级骑士之间的差距就是统领和尖兵之间的差距;虽隶属同一个体系,但层次却完全不同。

想让所有人都保持一颗高尚的心显然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即使行为和表象能够做到面面俱到,但人的本质几乎是无法改变的,这对骑士同样适用。骑士中不乏身心高贵的楷模,但多数骑士仍然无法舍弃世俗和欲望;尤其是那些经过数十年的漫长等待,经历层层晋升才达到现有段位的大龄骑士来说,更是如此。他们对赛达摩洛斯这样年纪轻轻就已经立于骑士顶点的新人心存芥蒂,这样的事情近几年也并非第一次发生。实际上,直到前不久赛达摩洛斯成功晋升并成为本世代最年轻的大骑士,之前戴着这个头衔的骑士一直是艾格文斯。他是曼德兰三代王朝中唯一一个将大骑士的权利如数奉还的人,留下的只有曾经身为大骑士的证明——仅仅只是一枚鲜红的勋章而已。虽然年纪轻轻就攀上高位会引起很多大龄骑士的嫉妒与不满,但实力是斩断一切蜚语的最锋利的刀刃,而当年的艾格文斯便是如此将那些小肚鸡肠的心思削得一干二净,成功堵上了所有人的嘴。

奥布里坚信赛达摩洛斯的实力无愧于大骑士之名,但有些流言着实刺耳,原本对付这些七嘴八舌的家伙只需要一场公开的表演赛就行了,毕竟他身为大骑士的实力是货真价实的;但在关于赛达摩洛斯的众多言论中,有一种声音却是连奥布里都无法反驳的——赛达摩洛斯曾经师从于反叛骑士威尔士,而且关系十分亲近。

背叛自己的君主乃是骑士之极耻,无论他之前创造了何等灿烂、辉煌的功绩,只要烙上了“不忠”的印记都将受到所有人的唾弃。自打奥布里跟随赛达摩洛斯起,他就从未在赛达摩洛斯的嘴里听到过“威尔士”这个名字,甚至是与其相关的一切都没有一丁点儿的染指,就好像他的生命中从没有接触过这个人一样。

回避可能令自己蒙羞的人或事是人之常情,但赛达摩洛斯的人格魅力就在于冷静且淡定的接受发生的一切。他并不是循规蹈矩的刻板骑士,这与他看似冷冽、孤傲、难以接近的性格完全相反,他在某些人看来甚至是极度善于变通的代表人物。他以凌驾于同龄骑士的超凡实力登上了这个顶点,却能在任何时候都从容的、不假思索的接受自己的失败和相对客观的批评,这般谦逊的程度在上到了权利阶级的人中是不敢想象的。年长的骑士嫉妒赛达摩洛斯的性格与才华,反倒是自尊心较强的年轻骑士大多像奥布里一样敬仰着与他们年纪相近的赛达摩洛斯。

但就是如此豁然的他,似乎在对待威尔士的态度上也有解不开的心结。

奥布里想的很多,不光是关于赛达摩洛斯的,还有国内日益躁动的社会氛围。随从的一举一动、一眉一目即使在黑夜里也逃不过赛达摩洛斯的双眼。

他寻思着差不多时候,也该让奥布里回回神了。

“你看起来有些疲倦,要不要先停下来稍微休息一会儿?”

“啊不……我并不劳累,让阁下费心了。”思想开着小差的奥布里被赛达摩洛斯的话音拉回了神。两人驾着马在黑夜里前行,星光灿烂、红月当空,即使不点灯也能依稀看见前方的路。

“巴里亚阁下,我能冒昧的问您一个问题吗?”

“无妨,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问题,我都尽可能回答你。”

“十分感谢!那个……您觉得大师劳伦斯的实力究竟如何?当然,我并不是在怀疑大师的实力,只是怪自己才疏学浅,无法看清实力远超于自己的高人们究竟到达了何种程度。我想,如果是身为大骑士的巴里亚阁下,应该能看清这其中的分别。”

赛达摩洛斯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右手仍在隐隐作痛。

“原来,在你看来是这样的么……抱歉,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如果你觉得我和大师的切磋属于难以看透的强者们的领域。那么对于我来说,大师同样是那个领域的存在。虽然那时的我正直面他巨大的压迫感,但看着他……就好像和你一样,只是个不明所以的旁观者而已。”

“您是说,就连您也无法揣测大师的实力,哪怕只是一点点?”

“事实就是这样。”

听到这里,奥布里不禁皱起了眉头,表情中带着些许惊讶,但似乎也并不完全出乎意料。劳伦斯,这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即使在曼德兰为数不多的重臣之间也是鲜为人知的存在,大抵上只有王室和一小部分资历老道的实力者才会知晓有关他的内幕,但新晋不久的赛达摩洛斯对劳伦斯却并非一无所知,而他所得到的有关劳伦斯的大部分信息便来自那个曾经最敬仰的人,亦是伤他最深的人……

昔日的“最强大骑士”——威尔士·可亚。

“你应该听说过,三十年多前,王国的东部边境曾经遭受过千年不遇的大寒,很多村庄被冰封,很多人在那场灾难中死去了……”

“嗯,我有听说过。当时宁王国对我国暂时关闭了边境,商贸也一度停滞,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那场寒灾却对我国造成了十分巨大的损失。”

“……‘寒灾’吗?就表象来说的确如此,但它的背后却是更加恐怖的灾难,如果那场灾难有后续的话,那无疑是如同末日般的浩劫……只是,当时‘处理’得当才得以避免最糟糕的结果。”

“您说‘灾难的后续’?”

“是的,带来那场寒灾的罪魁祸首是足以终结人类文明的古老存在,即使是这样,也被‘人为’的制止了。”

“被‘人为’的……制止了……”奥布里倒吸一口凉气,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仅仅是从赛达摩洛斯的嘴里听到这些描述,就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已经无需追问更多,赛达摩洛斯已经隐晦却又十分明确的向他指明了事情的真相;而即使是这样,这位年轻的骑士也向“人类的神话”发起了挑战。

“那不是人类的领域,正因如此我才抑制不住内心的欲望。哪怕只有一条缝隙,我也想一窥深渊的真容。哼……果然还是看不明白,就算给我开一扇窗也看不明白。”

赛达摩洛斯的嘴角难得的扬起一丝笑意,自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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