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84年，9月上旬，刚过白露，嬴荡率领着麾下万骑，护持着向氏一族，朝着楚国西部的武关行去，从楚国郢都北上，经汉水北去，来到丹水之上，只要顺着水流，就可以直达武关，而这条水路，亦是昔日秦国援助楚国之时，所走的行军路线。

向氏一族，自从三晋南侵楚地，丢失了黄池封地之后，就按照嬴荡的吩咐，做起了水路生意，秦国的马匹，楚国的漆器，互通有无之下，几岁之后，倒是弄的有声有色。

待麾下万骑终于全部登上舟船之后，嬴荡方才率领着景监最后上了舟船之上，站在甲板之上，嬴荡朝着远处眺望，心中一道倩影，恍惚浮现，那淡淡的清香，温暖的笑容，让嬴荡心中暗暗震动。

“主上可是在担忧通粮？”

景监随着主上登上舟船，安顿好兵卒之后，眼前却不见了主上的身影，寻觅之下，总算在甲板找到，看着主上痴痴的望着远处墨家所在之地，景监笑嘻嘻的打趣道。

盼了这么久，今日主上总算是将要归秦，而景监他的才学，也终于能够展现，自己心中的报复以及野望，终于有了曙光，景监的心情，自然是极好的。

嬴荡收回眺望远方的视线，回首看向景监，嘴中幽幽问道：“先生觉得，我这样不告而别，是否有些过了？当初阿姊离开，回归墨家总院之时，我可是承诺过，会好好等候她的。”

直到此刻，嬴荡依旧分不清自己对于阿姊骊江的感情，究竟算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嬴荡倒是能够确定，那就是，他很想也很喜欢阿姊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哪怕彼此之间，并无言语，只要能每天望到阿姊的身影，嬴荡就会觉得心中踏实许多。

关于主上的感情之事，作为臣下的景监，自然不愿意多做参合，心中思忖片刻，景监转而言他道：“主上与小君即日就将归秦，如今之秦国，上有主上之父秦君连以及长公子虔在，而下又有宗室卿贵以及外姓秦人士族，诸般派系，各家势力，错综复杂，主上有信心，能够护持住通粮的安全？”

听到景监之问，嬴荡的眼神暗淡了些许，如今之秦国，与嬴荡预想中的秦国，早已迥然不同，公父依靠士族一派的大庶长甘菌改夺回了君位，可随后，却将甘菌改降职为了官大夫，而那卿贵一派的右主然，明明阻拦了公父归秦，却并无责罚，公父反倒对其信任有加，如此错乱之局势，当真不好筹谋。

如果说，这是所谓的国君权术之道的话，可随后公父所行之政务，却再度将局面搅乱，据秦伯上次所说，公父不仅禁止了人祭，还仿效魏国，在秦国施政起了“初租禾”这项政策。

初租禾此策，说来倒是浅显易懂，大概意思就是，国家只收取第一次田地收获的粮食当做税赋，其后田地所获就将属于自己，嬴荡当初听到此策，皱眉了许久，因为在他看来，这条政策之好坏，姑且不提，可其造成的影响，却有些严重了。

秦氏部族之先祖，被周王贬斥到西陲之后，因为与西戎临近，所以风俗民气，自然沾染了许多戎狄之风，在往昔，秦国的主要国力，是由宗室卿贵这些奴隶主提供的。

每次战役之后，大量的战俘被收为奴隶，通过战功与爵位，逐级分发，随后，那些卿贵奴隶主们，得到了战争缴获的利益之后，反过来又支持国家的战争。

可如今，公父施政“初祖禾”这条政策之后，却加强了外姓秦人士族一派的实力，那些封地主要在秦魏边境的士族们，通过这条政策，可是能够大举扩充自身实力了。

跟随在吴子身边，学习数载的嬴荡，如今已经知晓了将来国家的强盛，离不开那些土地主们，只是，与楚国一样，公父初夺回君位，就如此大刀阔斧的变法，对于秦国来说，可谈不上是什么好事啊……

与嬴荡一样，舟船内部，芈月亦是正在思忖着秦国的情况，秦伯站在芈月的对面，态度极其恭敬，芈月瞟了一眼眼前的秦伯之后，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了别处。

秦伯随侍芈月，可是有些年头了，随性的芈月，可从来没将秦伯当成过仆人，如今秦伯会如此举动，无外乎是为了自己夫君向自己赔罪罢了，既然如此，芈月自然不会给其好脸色。

秦伯的举动，正好证明了芈月的猜测，如今夫君已经贵为秦国之君，想要让其给自己赔罪，看来是有些无稽之谈了，芈月皱着眉头，抿了口爵中果酒之后，方才红唇轻启，说道：“小君知道，秦伯在担忧吾与夫君之事，不过秦伯无需操心，小君行事，一向顾全大局，不然，楚王类也不会活到如今了。”

听到夫人自称小君，秦伯方才总算是松了口气，礼法规定，只有国君之正妻，方能自称为小君，夫人既然接受了小君之称谓，自然也认可了自己为君上正妻的身份。

“老仆对于夫人的才具，向来是从未怀疑过的，不管是君上的归秦之策，以及吴子的离魏去楚，诸般谋划，尽在夫人的掌控之中，老仆可是钦佩的紧呢。”

芈月瞟了一眼秦伯，沉默了片刻，论说谋划，其实并非乃芈月之所长，不过占了通晓未来罢了，只是，有些事情，这种便利，却是不管用的，比如，自己儿子嬴荡，到底最后能否继承秦君之位这事上……

“眼下秦国之内，宗室卿族以及外姓士族，彼此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平衡，现如今，关键之处，就在于赶紧要迁都了。”

“迁都？”

秦伯有些惊疑不定的望着夫人，秦国定都雍成，可是有着数百年的历史了，不管是每年的祭祀也好，亦或宗室卿贵，秦氏一族的根基，就在雍城之地，如今夫人却言说，秦国需要迁都，秦伯有些愣神了。

芈月望着秦伯呆愣住的神经，心里微微一叹，如今世人，总是着眼于卿族、士族，可一国的根基却都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