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倒是醒过一回，不过是在半夜，那时候我也实在困得厉害，居然都分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祖母那时颤抖着，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颤抖的很，不住的发抖，似乎要说些什么，只是不能，再不能够说出口，便又昏了过去。这两天我眼皮跳的厉害，外人，都说这是不祥的预兆，哪里不祥？不就是说祖母吗？

宫里最近又派了一位太医过来，说是最专长于医治中风，还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的话，很是无用。于我，于祖母，如果不能让她好起来，什么太医，什么圣手，又有什么用处？我有些急了，傻子都看得出来，我此刻分明就是个孝子贤孙的模样。

为什么？我只有祖母，祖母只有我，在我的孩子出生之前，我就是祖母唯一的孙儿，多了重孙，我怕我会失宠的。

祖母其人，还是很有口碑的，如果不是我太过不争气，她护着我护的太狠了，也不至于得罪别人。到了现在，左不过是崔国公家来了人，裴家就连递个帖子都不曾，其他的人，更不必说了。

其实这个与我此次赈灾的传闻还是很有关联的，所谓的赈灾，不过去了离城半月，回来的时候，就是有几个人了，那样大的离城，是怎么被洪水淹没，大家都清楚，这个，是不会有人敢做文章的。

京都里头的人，基本都长着舌头，可有几条是敢说出和京都宫里头那位圣上不一样的话来的？可除了这一件，还有离城百姓的惨死，几百条人命，地方官的自尽，我不能由着百姓自己去想象，也不敢说出来许多不被人相信的话。

祖母她又已经这般，我也不能一直这般的依靠她，我反而应该是要去保护她才是。

太医过来的时候，对我说了一些实际的很的话，"老太妃的病症，已经多年了。许是心悸这个毛病，原本就是不能太过于操劳的，王爷您也有这个毛病，可不及太妃的操劳。如今，中风虽然来的很是突然，却也实在不是在老臣意料之外，老臣看过了太妃的素日脉案，也已经同太医院的同僚商议过了，太妃如此，怕是许多事，就要预备下来了。"

我有些发抖，坐都坐不住，声音听着我自己都觉得不舒服，问道，"你，你的意思可是？"祖母，我就要没有祖母了吗？"王爷，太妃已经是六十余岁的人了，王爷，也该看开些。凌老王爷年轻时，太妃也曾上过战场，虽说不曾落下什么大的伤病，可到底也是亏空了身体。如今，已经这般苦苦支撑了多年，王爷也已经这般了。"剩下的话，他不用说，自然也没有说，自我以后，不论如何，能活下来的。

祖母所求不多，只求我能好好活下去，沈家如今又要有下一代了，我这个不成器的，要做父亲了。自然，她也就放心了。自然，我也要学着自己做许多事了，比如，处理丧事。比如，面对一个所谓的家族。

人不能时时刻刻开心，子女的开怀，是长辈的牺牲换来的。这句话不假，却也更加让我无奈。

太医走后，我守着祖母，就这样跪坐在祖母床边，好久啊。祖母起初还在匀称的呼吸，这屋子里头草药味道太重，闻着闻着，我居然来了睡意，反正是没了意识，梦里头，祖母拉着我的手，道"我十六岁嫁给你祖父，陪他上过战场，与他说过生死与共，如今，看来这老头子自己等的急了。还是这样啊，慕远，你要晓得，你是沈家的孩子，咱们沈家原本在你祖父那一辈，就是这样一无所有的，到了你，好歹是个王爷，虽说你那孩子享受不到王爷的福气，可咱们从来就不求那些身在之物。你是个好孩子，胡媲也是，你们就这样，好好活着，活下去。你在，咱们沈家就在。"

她说这些话，反而来了力气，越发起劲，又说了许多，无非就是祖父如何与她相知，婚娶，我父亲，又是如何母亲在一起的。还有，还有我小时候，是怎么热爱练武，却又是怎么，被她一点点磨灭的。说起这个，祖母还是很是愧疚的，可却一点都不后悔，道"你祖父就是这样诓了我，战场上，送去了我两个儿子，就再也不曾回来，可你，我是怎么都不舍得了。"嗯，我也舍不得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