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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衣妙善,半面妆》第六十二章 半面梳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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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朵花,颜色纯白,印在某位仙家胸膛的刺青。

那日,仙家在碧水边清洗,恰好有一阵大风刮过,正正好吹开他撩人的胸膛。

哈,真真是一道善解人意的风。

我终于在碧水上见识到他为祸世间的庐山真面目,秀色可餐,祸国妖孽,想必就是说的他这类人,只是他一双勾魂摄魄的深紫色瑰丽眼眸,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好似在哪里见过……

可惜,好看的景不长,他稍稍整理衣袍,我便又被他捂在胸口,不见天日。

我想,作为一个刺青应当沉稳,被衣服挡着什么的,也是天经地义,毕竟天下间能见得青光白日的刺青并不多,还有个更重要的“毕竟”,我怕冷。

他的胸膛很暖,他心跳的声音也很好听,我每日每夜,时时刻刻都能感到,有源源不断的温热紫气涌向他的心脏,温热着他的心脏,亦温热着贴近他心脏的我。

他是个极温润的君子,他生活的这座山亦很美好。

这座山,神秘而偏安一隅,却有个享誉三界的名字——岐山,虽然因为一场大战,遗留半山断壁残垣,但此间生灵美好,山花梧桐如昔。

一日,来了个心地良善的和尚。

我为什么晓得他是个和尚?因为他开口闭口都是“小僧”。

我为什么晓得他心地善良?因为我的宿主仙家曾为岐山布下结界,一切不美好的事物都不能进入。

“小僧见过仙君。”这是和尚的开场白,还挺懂事儿,晓得在别人的地盘自报家门时要谦恭有礼。

“你来了。”我的宿主仙家好似晓得和尚要来,将温在手心许久的茶盏,顺手就递出,待客之道,待客之道。

“这是?”和尚的问话好没道理,主家递出的茶喝就对了,难道还怕有毒啊!

“鸳鸯盏。”我第一次听说,一个茶杯还有这样好听的名字。

“温养精魂,七情不失,难道……”和尚的话,我听得有些云山雾绕。

“明音的精魂,便是交给你,本君才放心。”咦,原来这里面装的不是茶,不过,明音又是谁?

“仙君放心,小僧会一直陪着她。”和尚说话好没头脑。

“鸾丝凤竹,长生调里,怎迎得翠舆归……”宿主仙家吟诗的声音竟是有些怅然。

……

良久,再没了和尚的声音。唔,饶是个来无影去不留名的和尚。

话说,仙家有两颗,哦不,是三颗宠兽。

一颗黑不溜湫的鹰,一颗绿到不忍直视的蛇,还有一颗圆滚滚的白团子。

一颗眼中含笑须问;一颗陌上忍泪零星;一颗白髯飘逸恩泽四方。

别看小白泽个头儿不大,却是个挑事儿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哪个?

我的宿主仙家性格很是忧郁,好似我无时无刻都能听到他在叹气,好像这美好的岐山之中并没有能令他一乐的事。

即便是白泽当着宿主仙家的面儿爪挠黑鹰、脚按青蛇,折腾得鸡飞狗跳,仙家也未曾露出过半个笑容。

也许是因为仙家对于它们的打闹提不起半个兴致,连带三颗小兽也是情绪恹恹,垂头丧气。

便是最能事事笑对的黑鹰也再无喜色。

青蛇之泪,再无可忍,每每刻刻,时时地地,一时对着秋黄而落的枫叶,一时为着不幸被白泽吃下肚的鱼儿,一时因着黑鹰背上未长齐全长短不一的羽毛,一时盯着宿主仙家萧索的背影,或嘤嘤抽噎,或嚎啕痛哭。

青蛇这般,搞得我一阵激灵,好似仙家温热的紫气变得不再温暖了。

我冷。

我正在仙家的衣袍里冻得牙齿打颤,便听仙家如此唤,“青蛇,玄鹰。”

他云淡风轻的口吻叫我觉得,他似乎并不怕冷。

“玄鹰童子含笑问——”

“青蛇童子陌泪零——”

“但凭仙君差遣。”两颗宠兽异口同声。

“阿燊刚接管仙庭诸事不久,处事难免疏漏,前不久传音与本君,请示崇明与穆穆琅二位仙家晋阶之事,本君以为穆穆琅历劫圆满当可晋紫微星位,崇明品性未定,凡世劫历为上古神中断,应重渡下玄劫历再定仙阶,如能圆满,便将天狼星位留给崇明。至于北极星位……罢了。”仙星之位有三,北极星位位重三星之首,却不知仙家作何打算,但见仙家欲言又止,掌心化出一块石牌,“此为本君仙谕,你二人即刻交予明燊仙君,不得有误。”

“……”二宠兽似有迟疑。

“怎地,本君的话不好使了?”仙家似有薄怒。

“……玄鹰童子领命。”

“……青蛇童子领命。”

恰时刻,仙家怀里钻入一颗毛茸茸的团子,我立时三刻感觉到些许暖意,也从仙家衣襟豁出的缝隙瞟见,那两颗腾云而去的宠兽,竟还是个人形。

青衣扶在玄衣肩头哭的情形是那么地熟悉……

仙家既然有千里传音的本事,又何须叫两个童子跑一趟九重天,我以为仙家支走二人的原因应是厌烦了他们,聪慧如我,聪慧如我。

“白泽,你想陪着她……”仙家垂下清俊的脸庞时,白泽正对着他砸了砸圆滚滚的头,仙家又是一声叹息,“罢了,如此,也好。”

他,或者它,还是她又是个什么东西?在岐山这般时日,我竟一面也不曾见过。

“白泽,你能回避一下么?我想单独和她在一日。”

白泽纵有不舍,还是依言从仙家怀里离去,可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仙家口中的“他/她/它”。

仙家很喜欢歇在岐山顶最为高大的梧桐,我亦很是欢喜这里,因为这里的山风,总能很善解人意地拂开蔽目的衣衫,叫我灵台一片豁然开朗——

远间,一轮红日半沉入海,蔚蓝一片水色之上,漫开灿烂的红,此间金黄的山色也被镀上一层绯色,朦胧、梦幻又唯美。

我发誓,这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一个景。

在欣赏晚霞的间隙,我也会偷偷地仰望,虽然他不曾低头,虽然我只能看见他光洁的下颌在晚霞山色里无比柔和,我亦能够想象,这烂漫的霞光映在他月白的衣袍,映在他挺立的五官,映在他忧郁的瞳孔,是何等的美好光景。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短暂易逝,漫天的霞光隐去,夜空逐渐挂起了淡淡的星子。

仙家始终眺望远方,他似乎心事重重。

“妙妙,若那时我不曾饮多瑶池的玉液琼浆,便不会与你结识,我不后悔认识你,却后悔当时的手抖,后悔把你送到了他的世界。”

“我曾经想和你在岐山度过余年……那是我仙生最为美好的几个年头,可是你执意去找他,我不曾拦你,我亦晓得拦不住你。”

“那一天,我和他对战,你义无反顾地扑向他,即便是坠落也只看着他,你可曾晓得,我的心痛,我的嫉妒,我的悔恨……”

“妙妙,我不悔,不悔初识,不悔为你散尽修为。”

“妙妙,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宿命轮回,总是纠缠,余愿你放下他,也放下我。”

终是,一滴温热落下,打在他的胸膛,亦刺痛我的脸颊。

这一刻,我忽然不顾一切地想成为他的妙妙,为他拂去心上沉重不堪的晦涩。

不知不觉挨过一夜,终有一抹晨光耀眼,我忽然觉得身子愈来愈轻,若一片轻羽,飘飘摇摇落下,我才隔着万缕晨曦看到,仙家逐渐消散的身体……

我仿佛意识到,我就是妙妙,可我却再也成不了他的妙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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