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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衣妙善,半面妆》第七章 十里画舫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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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夜里船工歇下就歇下了吧,这样的说辞,我姑且忍下了。

第二日,天一见亮,我就去找明游告辞,他却说,今日起了大风,贸然起航有风险。我在船里没觉着外面变了天,便对他的话有些质疑,推开窗户一看,外边果然起了大风,适才发现,船身竟然有些摇晃。便听信了他的说辞,又在画舫逗留了数日。

后来我才知道,那大风本就是他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留下我。

我同明游之间本有一场宿债,从前是他欠了我,后来发生了好些事,究竟是谁欠了谁,却也论不清了。

万年之后,我一想起他,总会心怀愧疚。我只觉得落凡或升仙,自有天命,明游为了我执念至此,却叫我难以消受。

都说明游公子同歆玥娘子关系甚好,奇怪的是我在画舫逗留这数日却从未见过歆玥娘子。左右我不太喜欢那个女子,不必同她照面也是我的一桩幸事。

在画舫这几日,明游也不叫我落了寂寞,或插花,或下棋,或品茗,或切磋武艺,过得好不文艺。

这场大风断断续续刮了十日,好不容易等到了风停,我又提起返航的事,他却好生不要脸说,我在他画舫里白吃白喝这许久,至少得干点什么做补偿。

他是这十里画舫的老板,他一说到“补偿”,我便以为他是要我卖身为妓的意思,而他却说,“难得棋逢对手,陪我再对弈几局如何?”

这句话委实有些让我喜出望外。

早前几日,我也曾同他对弈,对他的棋路倒是明清了一二。我棋路不定,输多赢少。我会点武艺,他自然是以为我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样“美丽”的误会下,正好同他来一场赌事。

我想了想,只要不是卖身,同他下几局棋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下棋归下棋,总得谈好条件不是,毕竟我总不能同他下一辈子棋吧。

所以,我道,“好。”眼珠子一转,紧接着来了,“但是……”

他问,“但是什么?”

我心下道开一场赌局如何,却不知为何看到他一双凤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顾左右而言其他,“不知不觉在画舫也待了十多日,今日倒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他别过脸瞧了瞧窗外,“的确是个好天气。”然后再次看向我,“然后呢?”

我被他一双倾世美瞳盯得有些不自在,心中一阵燥热,顺手端起整壶茶,掖了掖嗓子道,“日头太大,燥热得紧,我有些口渴了。”

我正咕噜咕噜地喝着红茶,却听他漫声道,“我这座画舫单是消暑的冰扇就有十座,保湿又解暑,皇宫内院也不见得会比我的画舫更加舒适。”

我放下茶壶,有些不走心地应着,“是是是,你家画舫自然舒服,要不然王孙公子哥儿也不会争着抢着来这儿了。”小声添道,“风月之地的确应当舒适安逸。”

一抬眼便撞到他蓦地不大好看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干笑了两声,便噤声不语。

片刻后他才率先开口,神色淡淡的,不像喜也不像怒,只是那样闲闲坐着便给人以睥睨天下的感觉,他道,“方才提到但是,但是什么?”

但是什么,但是我想同你赌一场,规矩我定。在他强大的气场压迫下,这样的话委实难以出口,我支支吾吾半天,却听他补充道,“有事儿说事儿,莫要再扯远了。”

不知怎地,他这句话明明是闲闲说的,可我却感受到了不容反驳的威仪。只好硬着头皮一股脑儿将心中所想全都吐露出来。

一桩对他没有丝毫好处的赌局,我委实没有想到他能如此爽快地应承下来。

先前同他下棋,我有意放水,才造成了输多赢少的局面,然而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保不齐他也隐藏了实力,所以我便制定了三局两胜的规则。

规则是我若赢了他便要应下我一个心愿,一局棋一个心愿。如果我输了,便要在画舫做牛做马多待十天。

十天不算长,况且他也不会真的让我做牛做马,画舫寒凉舒适又吃喝不愁,不论输赢,我都占尽了便宜。

却不知这十里画舫的主人竟是个这般不会做生意的,十里画舫能在盛京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委实不大容易。

事实证明,在他的棋艺这桩事上是我多虑了,他并没有隐藏实力,他的棋艺精湛,的确是个中好手,然而却不及我。

在对弈这件事上我还是十分自信的,就连放水我都能放到不留痕迹,可以说我的棋艺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举国之中我称第二应该无人敢以排第一。

所以第一局,我白子只要一落地,他便是满盘皆输的结局。我挥舞着手上一颗白子,正得意洋洋要宣告自己的胜利,此刻却是天公不作美,不知为何船身恰好在此刻摇晃了一下,正好抖落了满盘棋子。

眼看就赢了,我急得跺脚,征询对方的意见,“你也瞧见了,这局是我赢了对不对?”

然而对方的表现却是颇为赖皮,“你白子未落,这一局只能算是和局。”

什么?和局?我明明占了上风好不好!

这样的话,我只能忍在心里,毕竟是我在他的屋檐下,若是他反悔了,我便是无处申诉。

接下来的两局,中途总会插进来个丫头小厮打扰一二,免不了会叫我有些分神,要是个思路不清又定力不佳的指不定就混乱了,幸而我妙矢并非前者,虽然赢得有些艰难,可最后的赢家还是我。

明游连输两局,幸而一共只输了两子半,不算太过难看,否则我真怕他面子上挂不住。

为照顾他的面子,我假意谦虚,“公子大度,才让小女子侥幸赢了。”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信口捡来好话将他夸上一夸,“公子方才落子如飞,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公子棋艺卓绝,小女子佩服。”

然而他的回复却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他眼角噙着一眼看不穿的笑意,“终归是我欠你的,想使绊子不还都不行。”

我同他才数面之缘,欠我,他究竟欠我什么呢?他对我又在何事上使了何种绊子?

我正为他的话纳闷儿,他却突然开口,“你赢了两局,我便欠你两个心愿。说吧,你有何心愿?”

说到心愿,我正好有一桩心愿未遂。这十里画舫再好,说到底还是烟花之地,我一个姑娘家待在此处委实不大方便。再者说,我这个人自由随性惯了,被绑在一艘船上,委实不是我的风格。还有就是,我这个临府新晋的主母,不见了一旬,也不知府里闹出事儿了没有。

总归,因为种种原因,我提出了第一个心愿,毅然决然离开了十里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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