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赶到雪雁山时，已经是大半夜了。凌晓心一路奔波，又有些神思不宁的，面色很难看。

“先休息下吧。”

奚夜关切的看了眼凌晓心，转眼又凝神望向雪雁山白茫茫的山顶。

上次来这里，还是他装扮成夜鸩族少主的时候。那时他表面上是来游玩做客，实则是在暗中熟悉雪雁山的情况。为的是以后夜鸩族和雉魂族争斗时，来占得先机。

“也好。”

南宫镜生简短的回答，也算是应了下来。

奚夜注意到，凌晓心这一路上，神色难看。她的眼神总是时不时的从南宫镜生身上瞟来瞟去。

“你怎么了？”

他靠近她问着，漆黑的发丝顺着身侧散开。

“没什么。”

凌晓心抿了抿嘴，慌乱的将眼神从南宫镜生身上移开。

“是不是累了？”

奚夜轻轻拉着她的手，将她拢了过来。

凌晓心勉强的摇了摇头，她此时心里很乱。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她清楚的明白南宫化雨是不会存在这世上的。但她又不敢接受幻境中那些事实，她现在只觉得心痛和难受。

“没事的。”

奚夜将她揽入怀中，小声说着。他紧紧抱着凌晓心，用温热的体温将她包裹。希望这样能让她好受几分。

“有我在呢。”

奚夜又轻声说着，他用下巴蹭了蹭凌晓心的额头。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像似透着心中的不安。

“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凌晓心柔声说道，又像是回应奚夜一般，她脸往他胸膛上蹭了蹭。枫溪草的味道，好香，她抿嘴微微一下，又紧紧的拽了拽奚夜的衣袖。

南宫镜生见这两人话还没说两句，就搂搂抱抱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转身找了个光亮平坦石头，慢吞吞的爬了上去，背对着那两人端着坐好。

夜晚的月色清亮，月亮像个明晃晃的盘子挂在空中。雪雁山下半人高的草丛在静谧的夜里随着轻风摇摆。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此时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刃闪着寒光。让人心生颤栗。

又过了少顷，南宫镜生回头望去，看见奚夜和凌晓心都已经熟睡。他两人倚着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的树干，凌晓心被奚夜搂在怀中，他身后不知何时张开了华美的黑色羽翼，像云丝毯一般轻轻覆在凌晓心的身后。

“总算是睡了。”

南宫镜生转过头来，悄悄将怀中的铜镜掏了出来。他将铜镜小心的捏在手中，凝神望着这铜镜发呆。该给化羽大人渡气了。

他深邃的双眸里覆上一层阴影，英气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清冷。

“你不过是个傀儡！镜生！铜镜而出，宛若双生！”

南宫雨诀刺耳的话语又一次想起在他耳边，南宫镜生捏着铜镜的手微微发抖。

他想用力将这铜镜摔破！但他不能！这是他的宿命！从出生那一刻就背负的宿命。

南宫镜生闭上眼，脑海中回想起。他一岁时就被推上了家主的位置。那时他方学会走路，就穿着好几层繁复的服饰，头戴着可以压垮他的发冠。在家族宗庙的殿宇中，一人踉跄的从红毯上跌跌爬爬的走向家主的宝座。两旁的族人，只是低头匍匐着，全然不顾他是一个婴孩。而他的父母，也只是站在金座旁，目光灼灼的期待他过去。

三岁时，他就与父母分离，搬进了彰显家主身份的宅院。一直由雪女等丫环服侍，偌大的宅院空空荡荡。与他为伴的只有院中那些梅树，还有学不尽的古籍书卷。每一个孤寂清冷的夜晚，他都在想自己是为什么而活。

南宫镜生从每个喊他“镜生大人”族人的眼中，看到的都是对南宫化雨崇拜的目光。就连他的父母也是。每每见见他，都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就好像见到的是神一般。

他英俊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眼角缓缓流下两行热泪。他发抖的手又用力捏了捏那面精致的铜镜，像是宣泄心中隐忍难言的愤懑一般。却不料手触动到了铜镜，铜镜光亮的面上浮起一丝波纹。

“你这么晚还在照镜子么？”

凌晓心在南宫镜生身后，轻声问到。

她睡不着，自从她第一眼看见南宫镜生与南宫化羽一模一样的脸时，她心里就记挂着。她一直想问南宫镜生，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

南宫镜生生硬的回答，他端正的身姿丝毫没有要回转过去的意思。

他并不想自己现在的脆弱样子被人发觉，心底只想让凌晓心赶紧走开。

“嗯。”凌晓心一时无话，她心底的疑惑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不料南宫镜生手中的铜镜，微微泛光，浮现出南宫化羽的面容。惊得南宫镜生赶紧把铜镜端正拿好，这转生咒如此隐秘的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

镜中的南宫化羽正奇怪。今日南宫镜生怎么面色慌乱，连日常的行礼问安也没有。他余光瞟去，看见了站在南宫镜生身后的凌晓心。

凌晓心一袭青色衣衫，映着月色的光辉，柔弱的身影仿若柳枝，微蹙的眉眼更显楚楚可怜。

南宫化羽看见凌晓心的一瞬间只觉得被电击中了心脏！若云汐？你怎么在这里！

他深邃的双眸流露出诉不尽的深情。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一眼都能认出你！

南宫化羽脸上震惊之后又是心疼。

曾经桀骜轻狂的若云汐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小鸟依人的模样？

汐儿，我不在时，你都经历了什么？南宫化羽眉头微皱。

汐儿，这一世我定要好好陪你！他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温情的目光中透着坚毅。

只是一千年太长，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南宫化羽想到这些，他清亮的眼眸顿时又灰暗下来。

南宫镜生看着化羽大人面色阴晴不定，以为是自己在外人面前拿出铜镜。引得化羽大人不满，他心中不安起来。

凌晓心看着镜中南宫化羽面色阴晴不定，以为是南宫镜生。她猜测他或许有心事，一时觉得就算自己想问，此时也不好开口。只能忧虑的叹一口气，转身走了回去。

她步履轻轻，心事重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是谁，是那个记忆模糊的若云汐？还是现在去找百鬼剑的凌晓心？

她脚底踹着泥土堆，止不住的叹气。

奚夜如果知道我是若云汐，而不是凌晓心，他会怎么想？竹林里上次问他时，他口吻里都透着对若云汐的鄙夷。凌晓心蹲下身来，用手指在泥土上，一个坑一个坑的戳着。

她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沐阳站墙角时，喜欢戳洞了。烦乱时这样确实好受些。

倚着树干假寐的奚夜，偷偷看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他又气闷又难过，心里各种不舒服。凌晓心自打南宫家出来，就怪怪的。一路上瞟那南宫镜生不说，现在居然还趁我睡着偷偷去找他搭话！

奚夜觉得自己一肚子火，烧得胃疼。那个爱照镜子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的？！！

南宫家主又如何？在本君眼里都是看不上眼的咸菜！

凌晓心你这个蠢货，怎么看不出个好歹来？

他暗暗皱眉，那双细长清澈的双眼。微眯着看向凌晓心。她现在就像一只无助的小白兔一般，惹人心疼。

她到底还是不懂事，我要是把那小白脸给砍了，她估计就没想法了！

奚夜看着凌晓心的样子，心底的火气又泄了一半。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杀人嘛，自然是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