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明月清心》第7章 初遇段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刘星和江明月成了好朋友。

用刘星老家的话讲,就是老铁。

虽然她们的性格脾性和气质志趣都截然相反,但是相仿的年纪,相似的经历,和都是一个人漂泊在外,无依无靠的境遇,让她们之间多了不少难言的默契,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而刘星直爽明快的性格,也将江明月心中的忧愁缓解了不少。渐渐地,她简直像对周萍帆一般对刘星了,她们在收工时约着一起回宾馆,无聊时一起逛街,一起追看电视连续剧,或是天南海北地互相调侃,聊天到深夜。

在片场时,江明月也终于有了可以一起吃饭的对象,不再一个人形影单只地独来独往了。

这天,江明月的戏份很少,还没到中午就收工了,她便约着刘星一起去市区买手机。

从古镇到上海市区,虽然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但是时间的节奏在上海明显加快了。

大街小巷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林立的商场里充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最新商品,与新场俨然是两个世界。

买完手机,江明月便直奔豫园而去,她听父亲讲过,豫园有个藏宝楼,里面有不少难得一见的古玩玉器,他有个最得意的翡翠鼻烟壶便是在那儿淘到的。刘星却对藏宝楼兴味索然,她认为古玩不过是些老掉牙的玩意儿,南京路上漂亮的裙子和包包才是真正值得花时间逛的。于是她们决定各逛各的,午饭时间再在藏宝楼见。

藏宝楼是个仿古的建筑,一共四层。四楼全是地摊,摆的大都是些玉石玉料,玛瑙手串儿,或者蜜腊冻石,品相良莠不齐。江明月的父亲生前是这方面的行家,买了不少的古玩玉器摆在家里,江明月从小耳濡目染,虽达不到她父亲的级别,但是玉的密度和皮色也会看一些,仿制品或是劣等货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在四楼逛了一大圈,她终于找到了一件让她眼前一亮的物事,那是一个青玉雕成的莲花香座,和大拇指差不多大,雕工却极细致,花瓣上隐隐有宝光流动,握在手里细润若釉,触手生温。她越看越喜欢,拿在手里不住地把玩。

摊主是个一脸和气的中年男人,见有人看上了自己的东西,便热情地招呼了起来,“小姑娘真会挑啊,这是真正的和田玉,2000块你收走。”江明月将香座掂了掂,正准备还价,手机铃声便急促地响了起来,她朝摊主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包里掏出手机,一接通便传来刘星急切的声音,“明月,你快来救我吧,我在藏宝阁被老板扣了。”

江明月简直一头雾水,“什么藏宝阁呀?你怎么会被老板扣了呢?”

“我们不是说好在豫园的藏宝阁见吗?这儿只有一家叫藏宝阁的店呀。”原来之前分别匆忙,刘星将藏宝楼记成了藏宝阁,现在她俩是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了。江明月听刘星的话音带着哭腔,一定是惹上了麻烦,便急忙问道,“你现在具体位置在哪里?”她刚一说完,手里的手机却“嘟”的一声,瞬间黑屏了。这手机是她刚刚才买的,还没有充电,仅剩的电量支撑不住,便自动关机了。江明月只觉得自己也像这手机般两眼一黑,现在可让她怎么找到刘星呢。

那摊主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他缓缓开起口来,“姑娘,你朋友可是说自己在藏宝阁?”

“是的是的,”江明月连连点头,“老板您知道是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我在这儿摆摊可有些日子啦。藏宝阁就在这里的一楼,你下了楼梯左手第二间便是........”

那摊主见江明月本来水光潋滟的双眸因为忧虑而滢然欲滴,心中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怜香惜玉之情,“不过.....这个藏宝阁的赵老板是这里有名的瘪三,你朋友惹上他真是凶多吉少了.....姑娘你可要当心点啊。”

江明月谢过了摊主,便匆匆往一楼赶去。藏宝阁这家店非常好找,因为它烫金的招牌足有旁边的店两个那么大。一进大门,便是各种高矮不一的展示架,每个架子上都摆着陶瓷玉器,古玩摆件,墙上挂着各式字画,显得非常气派。江明月的目光在店里来回巡梭,终于在一个高大的木架后发现了刘星,只见她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正在嘤嘤低泣,面前是一地花花绿绿的碎瓷片。

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站在她旁边,一身墨绿的唐装也掩盖不了他圆胖的肚皮,他低着头紧紧地看着刘星,就像一头猛犬守着他的猎物,脸上的横肉将他的嘴角向下拉着,看起来一脸的凶相。

听到有脚步声,那个中年男人便把他那红润而肥胖的脸孔抬了起来,用眼睛在江明月身上滚了一遍,然后从喉头发出一种营养过剩的痰音,“你有什么事吗?”

“看来他就是那个赵老板,确实不是什么善主。”江明月看着赵老板满脸横肉,心中不禁一阵害怕,但是她很快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刘星看样子已经被吓住了,她不能再显出畏惧的样子。便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为自己壮胆,“有事,我来找我的朋友。”

刘星听到江明月的声音,身体瞬间停止了抽动,头也抬了起来,江明月这才看到她满脸泪痕,嘴角还有块淤青和一丝淡淡的血迹。她连忙朝刘星走去,“你的脸怎么了?”

刘星用手擦了擦嘴角,恨恨地瞪了赵老板一眼,“还不是他打的。”

江明月把刘星扶了起来,向赵老板理论道,“你凭什么打人?”

“哼哼,凭什么?就凭她打碎了我的斗彩碗!”赵老板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眼睛里射出一道凶光,“你就是她刚刚打电话搬来的救兵吧,来得倒蛮快。你准备怎么帮她赔呀?”

江明月回头望向刘星,“这是怎么回事?”

刘星悻悻地低下了头,“当时我在这儿来找你,找半圈儿也没见人,就问这个老板有没有看见过你,但他态度爱答不理的,我正想说他两句,谁知道一抬手,就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瓷碗,那碗也太不显眼了.....”

“那碗就摆在你前面,还不明显?你是不是眼瞎啊?”赵老板激动地大叫起来,脸上的赘肉也随着他张口而抖动。

江明月只觉得耳朵都被震得发痒,便抬起手揉了揉耳朵,“行了,您就说该赔多少钱吧。”

赵老板将眼一闭,伸出两个肥胖的手指,“一口价,二十万!”

“二十万?”江明月将手拿了下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哼哼,这个斗彩折腰碗,可是正宗的康熙官窑里出来的好东西,我好不容易才收到的。”赵老板将肥胖的头微微一摇,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本来打算三十万卖给别人的,看你们都是小姑娘,我也不为难你们,就赔个成本价,二十万吧。”

江明月下意识地捏了捏钱包,她的卡里只有五万多块,那是签订合约后,谢家安给的预付款,除了卡里的钱,她一分也没有了。刘星看出江明月脸色颇为为难,便对江明月挤出一个宽慰她的笑容,一边把她往外推,“行了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先回去吧。我扛打,这碗又不是我故意打碎的,谅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哼哼!我能在这儿开那么久的店,你以为我是善男信女啊。你们要是身上没钱,就让家人拿钱来,或者给我找人借,”赵老板往后一退,将他那两只肥胖的胳膊伸了出来,“反正今天我要看到二十万,不然,你们谁都别想走出我这家店!”

刘星是因为来找自己才摊上这样的事,江明月本来也不可能撒手不管。看着赵老板的架势,她知道今天这劫是躲不过了,便在心中默默地把这事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样一来,她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便坦然的走到瓷器的碎片前,蹲在地上把碗底拼在一起看了看大印,然后拾起其中一块在光下细细观察了起来。

这样静心细看,居然让她看出了其中玄机,她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看够了没,”赵老板烦躁的说,“赶快想办法弄钱给我,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您给不给我们好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瓷碗仿的真是蛮好看的,”江明月,“您这斗彩碗的‘贼光’都没去净,居然就敢摆出来卖,还好意思说是康熙的官窑?”

赵老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本来的凶恶表情一下子噎住了,“你说什么?”

江明月将手中的碎片往地上一扔,站起来拍了拍手,“您这碗的釉面既没有包浆,也没有气泡,而且底纹的字体也很浮,明显是现代的仿古品。”

赵老板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丫头居然能说的头头是道,不禁愣住了,一时没有说话。

江明月继续说到,“做生意可没您这样的做法,怎么能用仿制品当真品卖呢?”

赵老板懒得跟她辩论,冷笑一声,走过去用脚把瓷片扫到一边,“既然你这么识货,那我也不瞒你了,这碗确实不值二十万。而且我不妨告诉你,我这屋子里呀,都是现代的仿古品,但那又怎样?我这店能开到今天,你以为我没点儿自己的门路?我劝你们现在最好乖乖想办法凑钱,不然我要是叫人过来,你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就不信你能只手遮天!我马上打电话叫警......”

“你想干什么?叫警察是不是?随你叫啊!这碗已经碎了,我高兴说它多少钱就多少钱,警察来了你们也不占理!哼哼,小丫头,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今天可算栽我手里啦,这就叫‘吃药’,权当花钱买个教训,以后别再手贱打碎别人的东西!”说到后面,他那肥胖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刘星在一旁早已按耐不住,她用气得发抖的手指向赵老板,“你这个黑心的狗逼玩意儿!你当我们外地人好欺负是吧,我今天跟你拼了!”

“嘿,你还没被打老实?”赵老板将手一扬,那肥胖的手臂足有刘星两个那么粗,她本来就外强中干,加上之前被打过,吓得直往后退。

江明月连忙过去将刘星挡在身后,但赵老板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江明月将眯着的眼睛一睁,只见赵老板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满脸的横肉努力堆成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搓着手,快步往门口走去,语气温暖的如春天一般,“哎哟,七少,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在短短十几秒内,便仿佛换了个人般。嘴脸变化之快,实乃江明月生平所未见,她心下好奇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禁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走进了店里,赵老板站在一旁点头哈腰地招呼他。但是由于面前摆满了架子,江明月看不清他的的脸,只看到他的个子很高,肩臂宽阔,一头墨浓的短发。

赵老板的声音甜得发腻,“七少,您可有日子不来我这小店了啊,您贵人事忙,我可天天惦记着您呢。”

“我前几天在外地散心,刚回上海。”对方的声线清朗而富有磁性。

“我这儿可刚收了不少好货。您瞧,这个花瓶就是乾隆年间的祭红玉壶瓶。”

江明月心中顿时了然,能让赵老板这么费神招呼的,必定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儿,多半还对古玩字画一窍不通,却偏要/装/作/爱/好/者和鉴赏家,东买一些西买一些的,补齐自己的收藏室,而赵老板这类的商人就以假充真的骗着这些人傻钱多的门外汉。她朝前走了几步,趴在架子上往外看去。

只见赵老板将手里的一个红釉花瓶献宝似的递给一个少年看。那少年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年纪,对赵老板的热情有种轻慢的神色,仿佛早已习惯了别人恭敬的对待。他并不是狭长的脸型,方方正正的颌骨,下巴翘的很孩子气。一双墨染般的瞳仁明亮澄澈,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红色花瓶。在花瓶瓶身弯曲的弧形线条的映衬下,他笔直的鼻骨愈见挺拔,就像是米开朗基罗精心雕琢出来的作品,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嘴唇更是薄的如剃刀一般。

江明月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任是无情也动人。”

赵老板搓着手,像苍蝇盯蜜糖一般看着那少年,“七少若是想要,我一定给您一个公道的价格,您可是我的老主顾了。”江明月心中一沉,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又一个人上当受骗吗?“不行,我可不能让赵老板得手。”这么想着,她便往外走去,一把将那花瓶夺在手里,仔细地端详起来。

这少年冷不丁被人抢走了手中的花瓶,不禁微微皱起了眉毛,不耐烦的朝不速之客望去,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江明月的时候,立马就顿住了,眸光随之一深,定定地发起怔来。

赵老板见江明月忽然出现,料定她要搅了自己的生意,便将脸上讨好的笑脸一收,凶神恶煞地吼了起来,“死丫头,你跑出来干嘛?”江明月并不理他,向那少年问道,“你会鉴定这樽花瓶吗?”

“不会。”他老实不客气的承认。

“那么我来告诉你吧,清朝的祭红都是用石灰釉配方调出来的,不可能有龟裂,也不会流釉。而且这花瓶的‘灯草边’,也不像是自然烧制出来的。”江明月说完,将那花瓶递还给他,“你自己仔细再看看罢。”

那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江明月,唇边勾起一个微笑,“小姑娘,咱们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因为我不想你的钱就这么被他给骗了,这儿的东西都很有问题的。我的朋友不小心打碎了他一个假的斗彩碗,他就逼着我们赔二十万,还要打人。”江明月说着,狠狠瞪了赵老板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刘星也嚷了起来,“就是,他是个丧心病狂的大奸商!他自己刚刚都承认了,他这儿全都是仿制品!”

赵老板气急败坏地大喊起来,“七少爷,你可别被这两个小丫头片子给骗了!我这儿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真东西呀!她们坏得很呢,打碎了我的东西还不赔钱!那个康熙年间的斗彩折腰碗.......”

“是仿的康熙年间的斗彩碗!”江明月也嚷起来,“这位先生,你才别被他骗了......”

“叫我段祺好了。”他睫毛低垂,眼神变得和煦起来,将手里的花瓶搁在一边。

“好啊,你们这两个死丫头,是要踩我的场是吧,我今天就要给你们点厉害瞧瞧!”赵老板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般的红色,他把袖子撸了上去,作势要打人的样子。

江明月现在已经完全不怕他了,她反而往前一步,“‘商德唯信,利末义本’,一件仿品卖真品的价,您真是个会做生意的商人,但是未免太坏德行。”

“小姑娘,你真是个有文化的人,但是未免太不会吵架。”段祺漫不经心的一笑,走过去将江明月护在身后。

赵老板忙朝段祺挤出一个笑脸,“七少爷,这里面的事你不清楚,请您......”

“请我如何?”段祺的唇边犹带微笑。

“请您还是不要插手为妙。”赵老板赔着笑脸,“这是我这小店的私事,您管不了的。”

“我管不了?”段祺将薄唇冷酷地一抿,两眼闪出一道锐利的光芒,“我倒要看看今天我管不管得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