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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为后》第6章 渐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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苓岚生平第一次做了这样的梦。

梦中月色朦胧,有花香,有虫鸣,石榴树下,有人站在她跟前,笑容温柔,就在她内心狂跳之时,他缓缓靠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是王……

她猛地惊醒坐起,捂脸。

“啊!”手指戳在肿起的额上,她痛得忍不住直呼,心中却自责:天啊!大逆不道……不知廉耻……天诛地灭……天理难容……苓岚你犯什么花痴啊……

“醒了,”有个声音在内堂道,“唤医官进去吧!”

苓岚彻底清醒了,真的醒了,她可还是在宫殿中某处的后堂!身上还盖着不知从哪来的被衾。

承列应答:“是。”

苓岚忙把被衾叠好,靠垫摆放好,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裙。

隔了一会儿,承列领进来一位年老的医官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宫女,医官见苓岚一身宫衣,脸上一怔,只因宫人是没有资格延请医官的,看来王对这丫头是格外开恩。医官瞧了瞧伤口,问了两句,说不碍事。

承列道:“您可得仔细瞧一下,王说苓岚姐姐在后花园晕倒了。”

苓岚脑袋“嗡”的一下,懵了:晕倒?我什么时候晕倒!哪里晕倒了?怎么晕倒了?我没有啊!我明明睁着眼看着……王……把我抱进来……

接下来的话,她都没听进去,只记得医官反复强调无大碍,又弄了一些药让她早晚敷一下。

宫女送医官出去,承列又唠叨了几句,言下之意是她怎么那么不小心把自己撞晕了,还好恰好被王瞧见了。

这个版本,是王对他说的?听他提起王,苓岚立刻想到那个梦……天啊!当真是大逆不道,不知廉耻,天诛地灭,天理难容。

“我早跟你说了吧?我们的王很好的,”承列颇有些骄傲,“虽然有时候……”

“有时候怎么样?”煦之刚好进门。

“不怎么样。”承列吓了一跳,随口道。

煦之道:“原来,在你眼中,本王有时候也不怎么样。”

承列一脸惶恐:“错了……”

“本王错了?”煦之眼底挑起了一丝笑意。

“承列错了。”承列讪笑。

苓岚从听到煦之的声音就立刻下拜,这时仍保持着垂首的姿势,压根儿就没敢看煦之的脸,她抢着道:“谢王恩典,奴婢告退。”也不等煦之答允便开始往后退。

煦之注意到她赤红的耳根,忍不住嘴角微扬,衣袖一挥,随她去了。

此时天已大明,氤氲的晨雾已退散,园中的绿植挂着露水,更觉苍翠欲滴。她走到碧水池塘边,松了一口气,看着水里漂着的竹竿和网,脑子像是堆了乱麻。

她在做梦?可分明没有……那么冷傲的一个王,怎么忽然就态度大变了呢?

难道是昨晚她做了什么事情,让王认为她受了很严重的伤?又或是她把花园整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他大发慈悲?更有可能,泊颜求情了以至于他心生善念?最后,她把这一切归咎为“王者对受伤的弱女子总是心存怜惜”这一亘古不变的定律中。

掉到水里的长竹竿漂得有点远,苓岚伸直了手勾了几次也够不着,只得回小院取了另一支长竹来挑。再进花园时却看到煦之已站在池塘边,苓岚正想躲起来,但煦之的视线已投向她的方向,她进退维谷,只好又施了礼。

“不必拘束。”煦之微微一笑,长袍带着晨曦的颜色,迎风飘扬。

嗯,看来王心情很好呢,苓岚鼓足勇气向前走了几步。

煦之的目光落在她摩挲着双手上,问:“这花园如何?”

“啊?……您问我……问奴婢吗?”苓岚对于这个问题甚感意外。

“不必再自称奴婢,听着别扭。”煦之表情缓和。

“是!”

“如何?”他又问了一次。

苓岚道:“挺好,很……很有仙境的韵味,峭壁之上,云海之巅……”

“不错,”煦之点头,“你还挺能编的。”

“……”苓岚纳闷了:那您想让我说啥呢?

煦之侧目而视:“说实话。”

“句句属实。”她听起来还是底气不足,但花园的地理位置的确不错啊!

“哼。”煦之忽地板起脸。

苓岚顿时打了个寒战。

“今天别瞎折腾了,想想要怎么整改一下这个俗气的花园。我金族的花园可不能比木族差。”煦之下了令,“明儿上禀。”

“遵命。”苓岚应允。

“还有,以后别老是躲躲藏藏,也不用一天到晚跪来拜去的。”煦之看了看她,“回去歇着吧。”

歇?您不是说要想着整改么?苓岚目送他离去,已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向来都是要么不做,当决定要完成一件事便会竭尽全力的个性。她巡视这个无比熟悉的花园,的确,这里相比木族王府的园林,真是差太多了,中规中矩,毫无特色……可是方向、气候、土壤这些因素,她都要考虑。现在是夏末,要怎么弄呢?

她思前想后有了不少点子,苦于没有笔墨纸张记录,鼓起勇气到守卫那里说明缘由,问能不能去弄点文房用品,守卫找来了承列,承列打算领她进去。

又进去?还是不要了吧……苓岚心有余悸,她疑心自己一进去就会回想起昨晚……不不不,还没进去,已经记起来。

承列见她坚持,进去拿了笔墨砚台和几张纸给她,说若不够再来。

“够的够的。”她想,一定够,必须够,绝对够。

.................................

然而次日还是逃不过进殿的命运,只因煦之一大早就派人来召她。

这次,苓岚被领进内里,此处是煦之的书房,木屏之下,乌沉的木案上鎏金雕花十分精致,数排檀木书架堆放着无数竹简和书册,乍一眼看过去皆是古籍,书房内金莲香炉吐着袅绕清香。

煦之让她把写下的内容摊在案上,但见她字如其人,娟秀清丽,图文并茂,何处放置假山,何处种植何种花草,四季有哪些不同的品种可看……策划得甚为周全。

“就是字太小了些。”他边看边道。

苓岚跪坐在书案的另一边,趁他没注意,吐了吐舌。

煦之把不明之处指了出来,苓岚上前一一解释,刚开始还带着怯意,随着煦之赞许的眼神,她声音逐渐变得清脆。她专注地讲解着,浑然不知日影从门外洒落的柔和反光交叠着案前微晃的灯光,落在她如海棠绽放的脸颊上,落在她精雕细琢的眉眼上,落在她嫣红娇润的唇瓣上,使得她本就无可挑剔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摄人心魂的颜色。煦之只觉眼前侃侃而谈的苓岚像是与往日里大不相同,散发着自信而坚定的气息,他转而望向她轻敲在纸上宛如玉葱般的手指,神思已不知飞到何方。

苓岚说到一半,瞥见案上有一件事物无比熟悉——一支兰花白玉簪。

煦之也注意到她的停顿,顺着她的目光,他拿起了玉簪,嘴角似有笑意:“你的?”

苓岚明显感觉他在明知故问,承认道:“是的,王。”

“本王从泊颜那里拿的。”他看苓岚流露出惊奇的神色,又特地补了一句,“逼他上缴的。”

苓岚无语……王您这闹的又是哪出?

“奴仆的私物自是要收缴的。”煦之见她不说话,“想拿回去吗?”

“奴婢不敢。”苓岚小声道。

“也不是不可,”他见她眼神一亮,又加了一句,“且看你这三年表现如何了。”

好吧,王的意思是,要替她保管三年吗?一想到这儿,苓岚有些难为情。

“你和泊颜是如何相识的?”煦之换了个话题。

苓岚想,没想到王还挺八卦的……不对不对,不可以说王的坏话。可泊颜有没有如实相告呢?按理说,泊颜正气凛然,决不会欺君瞒上。

“不能说?忘记了?”煦之注意到她的迟疑,眼中一凛。

“额……不是,就是说来话长……”

煦之恍然大悟:“看来相识已久啊!”

“回王的话,也不是……”苓岚有点恨自己吞吞吐吐的,她与泊颜之间光明磊落,有何惧?她定了定神,正色道:“只因苓岚的母亲是水族人,与泊颜统领母亲的家族相熟,苓岚曾在水族见过泊颜统领两次。”

在水族……那就对了,那次蛮族入侵北境,他督战后的确是从水族地域班师的。水族,水族善医,原来她母亲是水族人,怪不得她一个木族小女孩也有救死扶伤的心肠和胆量,想到此处,煦之暗里点头。

苓岚见他不再发问,壮着胆子抬眼看了看他,只见他剑眉微皱,眸如黑玉,鼻梁高挺,嘴唇的形状如此柔和,纵然是妙手丹青也难以描绘。唉!看来是疯了!真的撞晕了!怎能往哪方向去想呢?苓岚咬着唇暗骂自己。

“那日泊颜与本王说——你们是亲戚。”

……王啊,您这分明就是挖了个坑逼我跳进去啊!苓岚心下暗自生气——枉我刚才还在心里悄悄称赞了您的容颜。

煦之见她一副惹毛了的小孩气,笑道:“看来泊颜在本王面前撒谎了。”

“王,不是的,的确是亲戚……远亲,很远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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