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顾枫迟，少女顿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幸福错觉，但错觉毕竟是错觉，对方的下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哟，亲爱的表妹，缘分啊，竟然在这儿碰见了！”顾枫迟大咧咧的走到车前喊道，语气简直可以说是酥麻入骨，让人不寒而栗。
邱画烟在他身后吃吃的笑。
表妹？
王启年一行人一头露水：顾沅芷不是常年流浪、举目无亲吗，怎么忽然蹦哒出来一个表哥？而且关系好像还挺亲近。
花蔓文下意识的瞄向沈子苏，却诧异地发现对方并未有什么不快的神色，反而愈发从容。
“沅芷，这位是？”沈子苏轻轻折了下衣袖，低声问道。
沈子苏心中无谓，顾沅芷却怕他伤神，赶紧笑着解释道:“子苏你不要听他讲，他是我当初在青州遇到的一个朋友，和我师父一起偷过鸡来着。”
偷过鸡…
“噗…”距离最近的王启年想笑又笑不得，脸憋得通红，“那可是偷鸡的交情，硬着呢！”
顾枫迟听后一阵懊恼，低声抱怨道:“什么青州，那叫江湖，江湖懂吗！江湖儿女遇上点什么麻烦互相帮衬一把不是应该的？而且两个鸡腿不都给你了！”
“那你厚着脸皮要做我表哥是几个意思？”顾沅芷摸了摸腕上玉镯，“还有啊，挺行啊你，娘子都讨上了，生了几个了？”
邱画烟闻言羞涩的低下了头，反倒是顾枫迟摆了摆手，豁达道:“尽人事，知天命，这事急不得，说不准那天就生他个十几二十个的。”
顾沅芷翻着死鱼眼看着他，嘴角抽搐道：“十几二十个，挺行啊你。”
“那必须，唉，我们要去武陵郡，你们要去哪儿啊。”
“武陵。”
顾枫迟一听高兴了，拉着邱画烟就要往车里钻。
沈子苏微微一笑，很自然的为他们让出一块空地，顾沅芷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却看见沈子苏隐隐有颓然的神色，不禁奇道:“怎么了子苏？”
“从未见你这么…自由。”沈子苏推敲着措辞，面色似有犹疑。
他…似乎有点难过？
还没等顾沅芷细问，沈子苏已下车骑马而行，至于顾枫迟，让他坐车同行便不错了。
邱画烟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说话温声细语颇为悦耳，而顾枫迟则显得有些聒噪。
“唉，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莫呆尘，还有，我是男的。”
“刀很漂亮啊，借我看看？”
莫呆尘一个冷艳的眼神投望过去，小伙默默地收回爪子。
“沅芷，这位是谁，怎么不给表哥介绍一下？”
“你再自称一句表哥试试？我让你生不了孩子信不信！”自古而来，最恶毒的做法莫过于毁灭一个男人的人道，顾沅芷此刻拿这个典故来用，震慑力显然上佳，顾枫迟马上改了口，嬉笑道：“顾女侠，方才哪位公子是谁，能否给在下引见一番？”
顾沅芷满意一笑，却不开口应答。
一句话，你自己猜去。
作为有着偷鸡交情的江湖好友，顾枫迟对少女作风的领会很是得当，当下便翘着二郎腿，一副兴趣满满的样子。
“我猜猜，嗯，方才和顾棠坐这么近，表情还很温柔，哟，还有点小深情，不错不错。”顾枫迟眯着眼摇头感叹道，“顾女侠厉害啊，哪儿捞得这么好的一个相公？”
“不是我相公，应该算是…兄长吧。”
顾枫迟撇了撇嘴，伸手揽过邱画烟，不屑道：”眼神都能溺死人了，还说得这么客气，是不是又犹豫了，啧，我还不知道你？”
顾沅芷张了张嘴，心底最深处的话几欲脱口而出，可到了最后，却只化为一声叹息。
唉，爱。
其实都不过一声叹息。
见少女如此，顾枫迟也收起了轻佻的模样，透过车窗看着从容而优雅的少年，淡淡道:“感情，不能拯救一切，但是可以包容一切，小棠，我并不知晓他是什么人，什么性情，是否是你的良人，但是，作为认识多年的朋友，我想提醒你，不要把自己的不安和疑虑，当成了自己的桎梏。”
“桎梏？”顾沅芷摸了摸自己的脸，唇角泛起一抹苦笑，“当初，我也曾谢过老天留我一命，然后看尽人事无数悲欢，再后来，我发现，每个人都是在世间这一熔炉里焚灼。我爱之人，爱我之人，皆是如此，我看不透，也不想去看透，我也不愿去奢求不可能，只想让自己活的自由，半年相处，我知晓他真心一片，也定然不会对我有什么不满，但是，我不敢要。”
不是不想，不是不愿，是不敢。
顾沅芷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知道沈子苏定然会紧挨着马车倾听。
后悔吗？这可能会让自己失去念念不忘的感情，顾沅芷不知道，但她已经做了，唯一祈求的，是沈子苏不要太过难过，毕竟与她而言，他几近完美，而自己，不过薄柳残身。
“那么，沅芷姐姐，你觉得，子苏哥哥和我可相配？”沉默片刻，花蔓文抬起头直视顾沅芷，清澈的双眸之中，写满了遗憾与不甘。
“无论从家室、相貌上来说，都很般配。”顾沅芷垂下眼眸，淡然道，“虽然心中不愿，但不得不承认，你们两个确实相配。”
“他拒绝我。”花蔓文淡淡一笑，将视线移到别处，“子苏哥哥说，他只想娶小时候的那个顾姓女孩儿，我问他，那是谁啊，他说，那是我未过门的发妻。”
顾沅芷怔怔的说不出话，花蔓文扫了她一眼，继续道:“方才你也说，心里不愿承认，说明你是喜欢他的吧，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是，我是喜欢子苏，但是我了解他，他已经拒绝我了，我…怕是在没有机会了，当然我也不想他失望，我也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不要让他失望？
顾沅芷掀开窗帘，马车外的少年端坐乌骓，长发散散的披在肩上，侧脸优雅而从容，嘴角依旧是慵懒却似如春风的温柔笑意，合着远方山麓，清澈而高远。
他，会是我的？
“喏，这个送给你。”顾沅芷看着少年愣神之际，顾枫迟从怀中掏出一个轻巧瓷瓶丢给她，“顾家珍藏，俱不外漏，把握好。”
看着顾枫迟挤眉弄眼的神秘样子，顾沅芷下意识的觉得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打开瓶口想要闻一闻，却被对方阻止:“别浪费啊，这可是一滴就能放倒一头熊的好东西呢。”
花蔓文、顾沅芷、莫呆尘:“…”
顾沅芷满头黑线，将强效蒙汗药丢给对方，满脸嫌弃。
“不识货。”顾枫迟嘟囔着将瓷瓶小心收在袖中，显然极为看重。
这个动作让其余几人俱是一动，在心里齐齐给顾枫迟打上了坏人的标签。
邱画烟看几人表情怀疑，不禁莞尔，解释道:“不过是些内服伤药罢了，别听他胡说。”
顾枫迟微笑点头，很是满意夫人的解释，可邱画烟又道:“不过为了减缓疼痛，确实有昏迷的效果……”
顾枫迟:“…”
莫呆尘沉默不语，身体却远离顾枫迟的位置。
花蔓文却凝眉细思片刻，随露出了然的神色，轻声问道:“金陵顾家三公子？”
“你知道我？”顾枫迟也颇为诧异，作为非专业行走江湖之人，对身份保密还是很重要的，虽然，他一开始就说过自己是金陵来的。
不过花蔓文在这一方面也足够脱线，看着顾枫迟一本正经道:“那伤药是白玉镇魂水吧？”
这名字…顾沅芷不忍吐槽。
顾枫迟连连点头，然后两人就药性医理展开了一系列讨论，场面一度异常和谐。
对于顾枫迟精通医理，顾沅芷是知道的，当初一同“闯荡江湖”，有什么伤病急症都是他一手解决，当时就曾怀疑一落魄之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医术，没曾想到他竟然是以医术闻名的金陵顾家之人。
而这份和谐未过多久便被打破，沈子苏腰间鸦九出鞘指向来者，声音平静问道:“谁？”
“昭怀楼，地丑，下属剑七、刀六。”
又是鬼楼。
不等顾沅芷有何动作，莫呆尘早已抽出大夏龙雀冲出马车，与沈子苏并肩而立。
顾枫迟双目一闪，低声道:“大夏龙雀，白马义从之人？”
离他最近的邱画烟伸出葱指，悄悄在他手心挪动几下。
顾枫迟“读懂”字义，猛的看向顾沅芷，眼中有无法掩盖的担忧。邱画烟扯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而这一切，都被花蔓文看在眼里。
邱画烟在顾枫迟手中写下一个“棠”字。
海棠之棠，亦是顾棠之棠。
这些人全朝着顾沅芷来的？花蔓文不敢确定，但总觉得自己的判断几近正确。
如若真是如此，那么，顾沅芷。
你究竟有什么身份，又经历过什么？
少女第一次认真观察向顾沅芷，愈看愈是惊异。
顾沅芷身量妙曼娉婷，除去脸上伤痕之外，几乎可以说的上是肤如凝脂尤为可人，尤其是这一双手，玉指白皙修长与沈子苏也不逞多让…好像跑偏了。
为什么她的坐姿有些古怪？
花蔓文发现一丝不协调之处，但来不及细思，就听到车厢外一阵凄厉叫喊，直教人浑身发麻。
怎么回事？顾沅芷花蔓文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出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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