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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复仇记》第41章 十年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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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定后,沈靖对安王态度暧昧,既不嘉奖其救驾有功,也不指责其监国时宫变,竟是把个安王放在个凉快地方,不管了。

众臣猜测不出皇上对安王的态度,也都不好冒然上书。

刑部尚书胡东来为了揣摩圣意可是几夜没合眼,眼下青黑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和暖醉阁的飞花缠绵几夜呢。

商景行却是出了名的直言能谏,别人不敢说、不愿说、不能说的话,到他这里全部都能说、愿说、敢说。

是以当一封要求赏安王,也要求罚安王的奏折呈上时,沈靖丝毫没有惊讶。

朝廷需要这样不要命的谏官。

俞世归和俞伯岚都知道这个道理,真正不要命的人,不能动。是以俞家把持朝政十几年,商景行虽一直是个小小的谏官,却也未被除掉。

水至清则无鱼,反过来也是一样。

就在商景行上书的当天,沈靖终于决定处理安王一事,召见的却不是安王,而是溪流。

他和溪流三月未见,这是他们十年以来,分别最久的时间。

溪流依旧给沈靖行礼,这里依旧是往日二人相处的清凉殿,却有什么变了。

是人心。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以前溪流和沈靖站在一起,绝对没有人会注意到溪流,全部的视线一定被沈靖所吸引。

可是现在不会了,三月未见,溪流形象未变,周身的气度,却变得霸气逼人,自信张扬。

沈靖知道,这些不是他能给溪流的,是他那堂弟,安王沈端。

沈靖让溪流起身,自己也未坐,两人相隔几步,这是他们再正常不过的距离,沈靖道:“溪流,你胖了。”

溪流目光直视沈靖,道:“北地天寒,陛下瘦了许多。”

沈靖笑:“我们就只剩下这些恭维的话了吗?”

溪流不语。

“到底为什么?”

溪流不再目光垂地,而是直直的看着沈靖,清浅的眸子里没有喜怒,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当年顾家灭门,半年后你找到了我。这半年,我是在安王府度过的。”

原来如此,沈靖一直自诩救了溪流,最初救溪流的那个,竟不是自己。

沈靖只有大笑,有无奈,有了然,甚至有那么一丝受伤。

十年零一个月十三天的朝夕相伴,比不上半年的救护。

看着沈静发狂的大笑,溪流到底于心不忍:“陛下,您不必如此。”

沈靖的笑声渐渐停止,问:“溪流,我哪点比不上安王?自古贤臣择明主,我哪点不如他!”

溪流道:“陛下,我不是贤臣,只是一个阉人。”

这是溪流第一次这样说自己,这其中的心酸无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靖当年找到他,确实存了要好好弥补沈家的心思,但看着溪流无喜无怒的眼睛,又害怕他会有不臣之心,不如收为内侍,即省心又全情。

一着走错满盘皆输。

他最初确实就没把溪流当个人。但十年的感情又做不得假,爱恨忠义,孰能两全?

“为什么帮助朕?”

溪流道:“安王是想篡位,却不想叛国。更何况,就算安王不住陛下,陛下已然在京,暗阁的势力我又能调动几分?”

沈靖对溪流,从来是施恩里有算计,若他不回夏京还好,从他回到夏京那天起,溪流便无暗阁的实际调动权。

沈靖那时与俞伯岚对峙,只是想引蛇出洞罢了,将安王与俞伯岚一网打尽,却不想安王来了一出护驾有功,这下沈靖倒不好聚而歼之了。

“溪流,你真是给朕出了个难题。你说,朕怎么处置安王才好?”

“给他封地,允其之国。”

“然后等他做大来反咬朕一口,如同当年的淮王?”沈靖逼问。

溪流逼视沈靖:“陛下可知,淮王当年为何谋反?”

“不过是想要这皇位罢了。”

“非也。当年淮王谋反,实际上是为爱子报仇。”

当年淮王乃是先帝时有明的贤王,沈靖的两个哥哥名声都不及他,是以大臣们中便有请立皇太弟的,先皇自是不许。

后来淮王得子,便是现在的安王沈端,自幼多病,无药可医。淮王心痛不已,后来才知道他儿子是被先帝下毒所害。

沈靖从未听过这段宫闱秘事,即便刚刚听到,他也不觉得奇怪,皇室斗争便是这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不过溪流的话语里却有几分以此相要挟之意。

从道义上来讲,沈靖的父皇确实亏欠了安王,就如同沈靖亏欠了溪流一样。

他们若是复仇,也算有理有据师出有名。可朝堂争斗又怎能如江湖恩怨?随便的杀杀砍砍?

如同徐三娘那般的复仇乃是江湖中人的作为,在皇宫里却是要不得。

“你凭什么让朕答应你?”

溪流缓缓的说,不疾不徐,却是每一个字都扎在沈靖心口上:“凭顾家四十一口人命,凭我的不全之身,凭我十年来的忠心。”

他看着沈靖,目光中甚至有能够称为平和的东西。

沈靖道:“好好!”他拒绝不了溪流,尤其是当溪流平静的说出“凭我不全之身”之时。

顾家四十一条人命算得了什么,怎敌得过十年的相守相伴?

真真假假早已无从分辨,就如同俞九儿和小燕儿。

“好,朕便许他之国,朕的江山,他也要有本事来取才行。”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是深思熟虑,利益和情感几番较量之后的产物。

终究,他还是对溪流有所不忍。

溪流跪下:“多些陛下。”

“你要跟他走?”

溪流的目光有那么一瞬不敢看沈靖,半晌,还是说:“是。”

“好!溪流,你很好!”沈靖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不再看溪流,指着门口,手指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走吧!”

沈靖朕怕一会儿便后悔,改了主意。

溪流起身,欲开口时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得。

既已决心背弃,又何必藕断丝连,拖拖拉拉岂是男儿作风?

溪流最后看了沈靖一眼,大步走出清凉殿东殿。

他曾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东殿的人,他走了。

俞伯岚被关在诏狱里有些时候,他住的那间牢房便是陈巽住过的,天道好循环。

他偶尔被提审,大多的时候都在这牢里呆着。

他在等一个人。

没有见到她之前,他是不会死的。

他知道她会来。

罗裙的一角映入眼帘,俞九儿绿衣罗裙提着食盒进了牢房内。

俞伯岚坐在石炕上,满脸期待。

俞九儿在桌上摆好了菜肴,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吃吧。”

俞伯岚看了一眼菜色,道:“有毒?”

俞九儿摇了摇头:“你的罪过自有大夏刑律来处置你,不必我动手。”

俞伯岚不再多言,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的吃着,俞九儿就坐在一边静静的看。

俞伯岚吃完,一擦嘴:“什么时候?”

“三日后。”

俞伯岚点点头,“菜市口,到时候你就别去了,太血腥。”

看着俞九儿,又道:“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欢喜了。”

俞九儿摇摇头:“俞伯岚,你本来有更好的路可以走。”

俞伯岚却不以为意,笑道:“当年若不是我把你带回俞府,你也有更好的路可以走。”

俞九儿不答,却道:“陛下托我带句话给你:‘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俞伯岚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目光中满是向往,却瞬间回过神来,嗤笑道:“年少轻狂而已,都过去了。”

那时的沈靖和俞伯岚,都是十六七岁年纪,正是莫道男儿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的好时光。纵横夏京,高谈阔论,上打得王孙公子,下除得无赖流氓,好一群意气用事的少年郎。

俞九儿看着俞伯岚躲避的眼睛:“可我记得,那时候你少有的快活。”

俞九儿很少和俞伯岚提起以往,甚至他们从长大了开始就没有正常的交流过,乍听俞九儿状似不经意的提起过往,俞伯岚的心里就像打翻了颜料瓶,一时间色彩纷呈,五味杂陈。

半晌,俞伯岚沉吟道:“若我没对你做那种事……”

俞九儿不等他说完,急促的道:“若你没对我做那件事,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大哥。——可是没有如果。”

她一口气说完,显然是不想俞伯岚提起过往。

有些事,自己提起,可以笑着可以承受;别人,特别是施暴者提起,却是不能忍,不可忍。

俞伯岚叹道:“好大哥……只是好大哥。那我便没有什么后悔的了。”

他冥顽不灵,俞九儿摇头:“即便你是被俞世归逼的,我还是恨你,永不原谅。”

那时俞九儿和俞伯岚的关系好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俞伯岚不想自己的养子养女脱离自己的掌控,便以俞九儿生命为要挟,逼俞伯岚做那等禽兽不如之事。

可做了,便是做了。

俞九儿说完,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她踉跄着起身,走到牢门口,头也不回:“三日后,我不会去。俞伯岚,就此别过,愿你来生能自己掌握你的命运。”

言罢出门而去,看着绿色罗裙越走越远,俞伯岚唇角一抹苦笑:“永不原谅吗,那便好。”

三日后,俞伯岚东郊菜市口问斩,观者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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