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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丝路》第4章 七十四、成夙愿舞尽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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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三月三,上巳节,古来就有‘祓禊’之俗,我们女人家,虽不能到江边去洗澡,不过在家也洗过了,把旧年的晦气都洗去了,今年一定是诸事顺遂,大吉大利!”尚知公主说道:“今天驼子和盼儿早早就回来了,我们置办了这一大桌子酒菜,我酿的米酒也好了,正好给大家畅饮呢。”

“是啊,尚知公主说的很是。”驼子点点头说道:“地皮见青了,又是一年好春光。一年之际在于春,按说我也该出去办货了,但我和盼儿正是新婚,我不想让她这么快就独守空房。我答应她三年都不远行,即便远行,也带着她。”

“嗯,我嫁了一个好郎君。”盼儿满脸洋溢着喜悦之色:“每天心里都是温暖如春,每晚都是一觉安睡到天明。好姻缘当真是一大幸事。”

“你好不害臊!”尚知公主点着盼儿的额头啧道:“当着我们说这些,让我们情以何堪?不过,若普天下的男女都如你们这样,这天下也就太平和乐了。怪不得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人说上巳节的愿心最准。我们一人喝一大杯酒,许一个愿。看看日后能不能应验。”盼儿说道。

“好。”驼子听了这话,也饶有兴致,他说道:“我先说。不怕你们笑话,我想着今年,迟不过明年,家里添丁进口,咱们陆家仍旧人丁兴旺。”他说完,喝下一杯酒。

“这叫我怎么说?”盼儿笑道:“他把我的话都说了,我也是这个想头呢。而且,这段日子我总是怕见油腥,终日困倦,前日丽音来,我把这些症候告诉了她,她说恐怕是孕症呢。”盼儿说着端起酒杯。

“你怎么都没告诉我?”驼子听了,喜出望外,忙着把盼儿手里的酒杯夺下来,啧道:“有孕了还能喝酒嘛,你这么大意。你手冰凉,还不快把手炉捂上。”

“还未准有孕呢。”盼儿笑着斥道:“你就这样蝎蝎螫螫的,倒让人笑话。该尚知公主许愿了,我们且听听她来许愿。”

“我可许个什么愿呢?”尚知公主说道:“就愿阖家康健,家宅安宁吧。”

“不行不行!”盼儿责怪道:“这个愿太平常了些,必须说出心里最盼望的事。不许说这些来糊弄我们。”

“好,说就说。”尚知公主饮了一碗酒,长舒一口气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说完拿眼睛看着归年。归年听了,只是静静地坐,无动于衷。

“好了,该豆儿说了。”盼儿看出尚知公主眼里的失望,忙转向豆儿——前些日子从地痞手里买过来的叫花子女孩。

豆儿经过一段时间的将养,长得珠圆玉润,她吃得正欢,听了这话,摇晃着头上的两个总角想了想,说道:“如今我什么都有了,尚知公主待我像亲娘一样,我可还有什么愿呢?我愿有个爹爹吧。跟我一起玩的二丫,铁蛋都有爹娘,他们常骑在爹的脖子上,我也想有个爹,可以让我骑着,那样子好威风。”

大家听了这话,都会心地笑笑,盼儿说道:“这个容易,你以后喊归年伯伯为爹就是了。我小时也常骑在他脖子上,想来他如今也不会吝惜他的脖子。哥,你说是不是?”

归年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仍是一脸默然。

“归年,该你许愿了。”尚知公主说道,一边把他面前的碗斟满了酒。

“我?”归年一怔,不防叫道自己,却没有什么准备,他讷讷地说道:“我没有什么愿可许……”

“哥,你不要扫大家的兴好不好?”盼儿有些不满,啧道:“你不要这样暮气沉沉的,像老人家一样。好,你没愿,那就罚你三大杯酒!拿家里最大的杯子斟!左不过尚知公主做的米酒,酒劲也不大,你且喝了,看你还闷生闷气的不?”

“盼儿,别闹了。这米酒酒劲虽比不上烧酒,但是一则,我酿的日子长,也十分醇了,二则,热热的喝下去,酒力发散的快,也是容易醉的。”尚知公主开解道:“所以随意就好了。”

“我说今日倒可以开怀畅饮一回。”驼子说道:“归年从来是何等豪爽人哪,从来没见他犯过愁。酒开胸胆,归年,你拿出从前的意气来,痛饮它三大杯,便醉了又何妨?”

归年听了这话,点点头说道:“也罢,平日里想千遍也到不了的地方,一夕醉梦便可抵达。我且把这酒喝了,看是如何。尚知公主,给我斟上三杯。”

尚知公主听了归年的话,一知半解的,倒是难得他吩咐自己一回,竟有些受宠若惊般,忙斟上三大杯放在他面前。

归年端起杯子来痛饮,一杯酒下肚,他笑了笑,说道:“好酒!谁说酒劲不大?既醇且厚,喝到肚子里,心也是暖的。尚知公主,你这酒有名字吗?”

尚知公主受到夸奖,开心地说道:“自家酿的酒,难登大雅之堂,哪里有名字呢?归年哥若喜欢,给起个名字吧。”

“就叫‘翼酒’吧。”归年思忖一下道:“这酒下肚,有如肋下生出双翼,让人飘飘欲仙,神思飞扬。”

“神思飞扬?”尚知公主笑道:“归年哥可想到什么了?跟我们说说。”

“等等!”盼儿见哥哥有了兴致,有意激发他更大的热情,她说道:“哥哥既然夸尚知公主的酒好,为何不写词谱曲,哥哥从前也即兴写来的。那时候哥哥信手拈来就是曲啊,词啊的,极是有趣。”

“好,为谢尚知公主的好酒,我喝一杯写词一首,如何?”归年说道,众人都击掌称是。

“这第一杯酒,就是第一愿:回故地。”

“日暮春晚风犹寒,千烛盈光心尚黯;但凭杯酒乘风去,回故地,骄阳融雪花遍川;

碧草连天扬马鞭,天地无疆奔如电;浩气长空流云端,任缱绻,玉带水绕凌宵山。”归年说完,即刻弹成一曲,曲词相和,如珠联璧合。座上的人都听呆了,特别是尚知公主,双目放光,半晌才说道:“好词!好美的地方!和上《渔家傲》的词牌甚为妥当。请再饮一杯,我们当洗耳恭听。”

归年并不多言,接过尚知公主的酒,又一饮而尽,他两眼凝视前方,沉默片刻又说道:“这第二杯酒,是第二愿:见故人。”

“自君别后多少愁,夜夜孤枕听更漏。点点滴滴离人泪,无穷无尽无时休。

三生石上空顾盼,黄泉路远独守候。长袖翻作飞天舞,香魂一逝难再求。”

归年吟罢,又成一曲。尚知公主听了说道:“这支《玉楼春》好不悲切,佳人一去难再得。归年,再饮一杯,或可与佳人在梦中重逢。”尚知公主为归年斟上第三杯酒,归年没有答话,把酒接过来喝下,说道:“这第三杯,是第三愿:再携手。”

“两只雁,鸣啁啁,比翼腾云万里游,多情似绸缪;一只雁,啼啾啾,孤羽哪堪风雨骤,萧瑟霜满头。”

“好一曲《长相思》!”尚知公主鼓掌道:“可怜孤雁在天,何处觅旧知?听来真是凄楚。”

“要谢这‘翼酒’,好酒就是如此,能让人挣脱于尘世的纷扰。”归年叹道。

“归年,既然谢我,何以为谢?”尚知公主笑道。

归年冷不防被尚知公主讨谢礼,倒不知如何做答,想了一想说:“你要什么呢?但凡我有的,你尽可开口。”

“我要你教我跳‘反弹琵琶伎乐天’。”尚知公主说道。归年听了,心里颤抖起来,“反弹琵琶伎乐天”,这支舞是归年早年看了自家商队带回来的沙洲佛窟里的伎乐天壁画,自己加以编排而成的一支舞。本来在喝盘陀曾和萱奴演练过,但因为要回伽沙寺找驼子和沉香等人,这舞并没有完成。这也是归年最钟爱的一支舞,其它的舞图,只要有人来求,归年无不慷慨相赠,倾心教授,但只有这支舞,除了萱奴,他没有告之任何人,因为他觉得萱奴是唯一能跳这支舞的人。她柔韧的双臂,使指尖可以轻易地够到脑后的琵琶,虽然不用真的去弹琵琶,但舒展的动作可以诠释出伎乐天的神仙风韵,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在所有归年见过的女人,只有萱奴才具有。可惜归年和萱奴没有时间来完成这支舞,这也是归年此生最遗憾的事之一,其实长安出色的舞伎无数,但归年无意去寻觅一位可以替代萱奴的人,他宁愿留下这块空白独自凭吊。如今尚知公主突然要归年教自己跳这支舞,他有些惶恐,好像有人闯进了只属于他和萱奴的领地一样,他断然地摇摇头,说道:“不行,除了萱奴,没有人能跳好这支舞!”他说完一拂袖,竟自回屋去了,留下尚知公主立在那里,讷讷地竟说不出话。盼儿见了这情形,知道哥哥痴病又犯了,忙劝慰尚知公主:“姐姐,你别计较。哥哥就是这样脾气,等我回头劝劝他,不就是一支舞嘛,有什么要紧,姐姐怎么不能跳了?”

归年喝了“翼酒”,身上倒像生了翅膀一般,走路轻飘飘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后院自己的卧房走去。后院有一个小池塘,池塘上有一座桥,这曾是归年最爱流连的地方,他爱站在桥看那一池碧水掩映明月,或是看池中鱼儿游弋浅底。只是今晚有些冷,归年往那桥上看看,并没有走过去。忽然间,一阵风吹来,倒有些暖意似的,桥上似乎有个人立在那里,归年揉揉眼睛,疑是自己醉眼朦胧,看得不真,但是他再睁开眼睛,那人还在那里——且是位身姿曼妙的女子。难道是家里的丫鬟?但家里的丫鬟哪有这样身段?

“你是谁?”归年向那女子喊道。

“分别不过经年,归年哥就认不出我了么?归年刚才不是还说要见故人吗?”那女子幽幽地说道,奇怪的是离得十几步远,她的声音竟然十分真切。

归年的脑子“哄”地一声做响,像滚过惊雷一样,难道是萱奴?他不假思索,就要向萱奴狂奔去,他就要握住萱奴的手,萱奴却说道:“归年哥切不要如此,我已升仙界,做了西天佛祖身边的伎乐天,不可再与凡人亲近。因今日是上巳节,阴阳无界,凡尘亦可招魂,上界闻人间招魂之音,但凡有泣血赤诚者,可允天人相见。我获准来与你相见,但不得亲近。”

归年听了,早已泪流满面,只得垂下手,黯然说道:“一别经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只盼着和你在梦中相见,可是梦中也是那么难求……”

“我给你制的‘忘忧丹’,你为什么不吃了呢?吃下去,就可以忘了我,不必再承受相思之苦。”萱奴凝视着归年说道。

“为什么要忘了你?与你之情如黑夜闪电的华光,明丽眩目,可驱散一切黑暗,我为什么要忘了呢?”归年痛心地说。

“黑夜里的华光再绚丽,只是一瞬。真正的大光明,是我们将一切执念放下,将一切痴心忘怀,我们可得永远的光明,有如白昼之光,永无黑暗。”萱奴说道:“我因不忍看你自苦如此,才辗转下界来相见,愿归年哥能听取我的劝谰。”

归年听了这些话,心下恍惚,说不出是痛是忧,只是垂泪。萱奴转而说道:“归年哥何不教尚知公主‘反弹琵琶伎乐天’?想那时我们为这舞费了多少心思,只是没有完成。若有人能为将这舞展现在世人之前,也是善事。”

“你也知道尚知公主?”归年诧异地问道。

“凡间的一切,我们在天界都了然于目,怎么会不知道?其实她对你也算诚心了。”萱奴答道。

“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无人可步后尘。‘反弹琵琶’这支舞只有你才配跳,除了你,谁还有那一身飘逸脱俗的气息?只是,自你走后,我仿佛才思殆尽,一直无法完成它。”归年叹道。

“归年哥此言差矣,佛法贵在惠及众生,岂可吝啬一舞?我在上界学了此舞,此刻就教给你,你尽可传给世人。也可使天人同乐。”萱奴说着就从桥上跃下,于空中取来一只琵琶,在水面跳起了“反弹琵琶伎乐天”。萱奴的腰肢仍是那么柔软,像春天抽芽的柳枝一般,她的手臂绕过脑后,舒展地拨弄着琴弦,乐韵袅袅,从天边响起。她在水面凌波微步,飞旋如春花飘落,曼妙的身躯幻化出无限柔美的姿态,看得归年如痴如醉。最后,萱奴舞毕,向归年深深一揖,说道:“归年哥,为谢你苦苦思念,特地下界看望,愿你完成此舞后就把我忘了,人生苦短,何必固守一念?我去了,你好自为之。”萱奴说完自水面向天上徐徐飞去,归年见了,心急如焚,忙从桥上跳下去,意欲跳到那水面去抓住萱奴,可是哪里能够?他“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归年哥,你总算醒了,盼儿,驼子,你们快来呀!”尚知公主拚命地喊着,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听得出她有多么惊喜了。不多时,盼儿和驼子从门外奔了进来,看归年睁开了眼睛,一阵阵地叫佛:“阿弥陀佛,可算是醒了,你可睡了有五天了,我们只说没救了!”

“归年,你怎么落到水里的?”尚知公主红着眼圈问道:“可是喝了我酿的酒,不盛酒力,才失足落到水里的?幸而只倒在水边上,水并没有没过身子,不然,有什么闪失,我可不成了罪人了?”

“我倒在水边?”归年努力回想着,一幅幅像画片一样不连贯的记忆出现在脑海——月下,后院池塘,小桥,飘然而至的萱奴,反弹琵琶舞,然后是?自己从桥上跳了下去!对,自己分明是从桥上跳下去的,那么,自己应该是落在水深处,早该没命了呀?怎么只是在水边上?还有,萱奴把“反弹琵琶伎乐天”教给自己了,她的一颦一笑,一招一式,她的身姿,她的舞蹈,都犹在眼前。

“我看见萱奴了,她把‘反弹琵琶’教给我了!”归年思忖着说道:“我分明是落到水中央的,一定是她救了我!”

“哥,你瞎说什么呀?你是不是在做梦啊?”盼儿说道:“那个萱奴,不是死了吗?你若能见到她,岂不是见鬼了?一定是你做的梦!”

“不是梦,萱奴就在我眼前,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一丝一缕都那么清晰;她的眼里含泪,在月光下灿如星辰;她的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像鲜血一样明艳欲滴。”归年喃喃说道:“她知道我在苦苦想念她,所以她回来看我了……”

“尚知姐姐,你陪我哥哥说说话吧,他又犯痴病了。”盼儿叹道:“我和驼子要去商肆里了,家里就交给你了。”盼儿说完和驼子出去了。

“他们都不相信我。”归年黯然说道:“我真的看见萱奴了……”

“归年哥,你该吃药了。”尚知端过一碗汤药,吹了吹袅袅升腾的热气,就送到归年面前。

“我要吃什么药?我又没病。”归年推开药碗。

“这是安神汤,你好好的喝了吧,这药还是雁书送过来的呢。这里面有百年的人参,最是难得。用多少金子也是买不到的。”尚知公主说道。

“雁书来过了?”归年问道。

“来了,那时你还昏睡着没醒。她说今年中秋节宫中要隆重操办,宴乐是少不了的,这些年来宴乐都是些老调子,难得有新意。雁书的意思是让你编一支舞,我来跳,到时候我们舞乐配合,一起献艺。但是现在看来,雁书恐怕要失望了。”尚知公主黯然说道。

“就是‘反弹琵琶伎乐天’吧。我教你跳!”归年说道。

“归年哥,你果然要教我了?”尚知公主尚知公主喜出望外,几乎不曾跳起来,她握着归年的手说道:“名满长安的陆归年肯教我跳舞,真是我此生有幸!”

归年突然被尚知公主握住手,竟有些羞窘,他轻轻地拂去了尚知公主的手,说道:“反正我也渴了,把那药拿来我喝了吧,养好元气我便教你‘反弹琵琶’,好在还有五个多月,时间尽够了。”

尚知公主看看自己被“冷落”的手,倒也不十分难堪——反正也被归年拒绝惯了,能得到他亲身传授乐舞已是别样的殊荣了。

归年尽心竭力地教尚知公主“反弹琵琶”,尚知公主也学得格外用心。她的身段本来就十分纤细柔美,又有舞蹈的功底,学得也是尽心竭力。两人苦练了近五个多月,终于把这舞排演得如行云流水了。归年在下面弹奏琵琶,尚知公主跳舞,配合得珠联璧合。

端午节到了,太宗皇帝在宫中大宴群臣,舞乐开场。许多传统的乐舞纷纷上演,诸如《秦王破阵乐》、《绿腰》、《柘枝》、《胡旋》等演出已毕,最后一支舞,就是归年和尚知公主共演的“反弹琵琶伎乐天了”。尚知公主于水榭中央起舞,归年在一边弹奏琵琶。尚知公主左手将琵琶举于脑后,右手自脑后伸去,如葱的指尖一轮,琵琶鸣响,她一腿曲腿钩足,一腿如玉柱直立,一如沙州壁画中的伎乐天,她举着琵琶飞旋如天花散落,腰间的纱罗裙如伞一般张开,她单腿跪地,一手将琵琶置于背后,另一手绕到背后轻触琴弦。水榭中,但见尚知公主不断地旋转飞舞,似天女下凡一般,赢得众人一片喝彩!

尚知公主舞毕,座上宾客意犹未尽,都看得呆了。半晌,太宗鼓掌说道:“柔若无骨,翩若天仙,好一个伎乐天啊!把陆归年和尚知公主请过来,朕有话吩咐。”宫人听了,即刻传命,归年和尚知公主连忙走上前来,对太宗行过礼,静候在下面听命。

“尚知公主,你今年也十九了,早过了聘纳之年,不是你任性,思慕陆归年至今,何至于耽误了青春?”太宗说道。

“陛下,为人为事贵在心系一念。我自钟情陆归年,此生不渝,除他之外,子建潘安也入不了我的眼。我会一直等他,等他钟情于我。”尚知公主坦然而笃定地说道。

太宗叹了一口气,对归年说道:“陆归年,你可看见了,尚知公主贵为公主,才色俱佳,难得的是对你一片痴心,你岂能辜负了她?”

归年冷不防在这宫中宴席上,群臣面前被问及此事,他讷讷地竟说不出一句话。太宗见了,以为他是羞怯了,于是说道:“也罢,你出身卑微,料也不敢向公主求婚,朕来做一回月老吧,可怜尚知公主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们就在今晚成亲吧,现成的酒宴,朕为你们证婚!”

“不!”归年突然叫道:“草民不堪,恐辱没了公主,还求陛下收回成命,为公主另择佳偶。”

众人没想到陆归年居然拒绝了天子的指婚,都唏嘘不已。太宗沉下脸来,十分不悦。徐惠妃在一边看着,唯恐太宗动怒,她急于劝解归年接受指婚,猜想着归年可能是自卑于出身低贱,恐齐大非偶,于是说道:“陛下何不给陆归年一个官职,太乐令之类的,这样和公主尚可匹配。”

“朕早有此意。”太宗听了正合心意,说道:“以陆归年之才,足以胜任太乐令一职。这样也不至委屈了尚知公主。”

“谢陛下和娘娘垂爱,只是草民无意于婚配。”归年说道。

“什么,你无意于婚配?”太宗皱眉道:“可是朕闻得你词曲,觉得你是至情至性之人,怎么会无意于婚配呢?”

“草民误落尘网二十六载,曾有幸得一佳人,与之两情相悦,其情如野火燎原,所过之处无不是赤焰炎炎。但是斯人已去,如今草民的心里只剩一片灰烬,冷落寂寥——既为灰烬,岂能再燃?草民已无力再事情爱。草民早有意出家为僧,先前家事并未妥当,心有挂念,如今家道中兴,亲眷有所归属,且这支‘反弹琵琶伎乐天’之舞业已完成,草民再无悬念,唯一心向那静虚之地而去,在古佛青灯前了此余生。”归年说完,向太宗伏地叩拜。

太宗听了,心内戚然,感叹道:“你说的倒让朕伤怀,只是你青春正盛,正是享用人间繁华之际,入了佛门实在可惜,朕劝你再思虑些时日,不可轻率了。”

归年并不多言,只叩拜谢恩后便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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