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的早上，乌云漫漫，夏雷滚滚，不一会儿便下起瓢泼大雨。

“大清早的，真是晦气，每次这个贱人回来都没好事，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从花厅穿过来，一边走一边骂人，一边抖身上的雨水，举止粗俗，怒气冲冲。

“姐，每次她回来你都生这样大的气，犯得着吗？她今天过生，回来最多不过两三天便走了，你像以前一样当她是空气不就行了。”一个身穿金色衣服的少年也抖抖自己身上的雨水，不在意地说着。

“我倒想当她是空气，她不回来我们能起这么早去给祖父问安吗？我们又怎能被这没来由的雨淋成落汤鸡？我一想到她那副拒人千里不可一世的晦气样就来气，过什么狗屁生日。”穿着艳丽的女子说话时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口中的贱人咬上一口以解心头之恨。

“好了，你就喜欢抱怨。再怎么说她也是西门家的二小姐，怎的就不该回来过个生日了。就是她自己不愿回来，祖父为了脸面上好看，做做样子也是要把她喊回来的。”少年上下牵牵自己的衣服，“可惜了，这可是新做的衣服，今天才穿上身就淋湿了。”

“哼，这个西门如冰可要好好感谢一下她那个天赋异禀的短命亲娘，要不然她也甭想小小年纪便学得一身好本事，让西门家给她脸，过生日，做样子。若是没这身本事，怕是活得连丫鬟都不如。”穿着艳丽的女子说完话便停下了脚步，眼中现出惊恐之色。

“西门如玉，你说我便罢了，如何连我素未谋面的娘亲也一并说了，她可没碍着你什么事，你如何能诅咒她短命？”西门如冰一如既往身穿黑衣，长发半束，携剑站在长廊中间，眼睛黑亮如闪电，骇人心神。她做事一向冷静沉着，但十七年的生命里面，从来都期盼着母亲归来，今日是她的生日，母亲依旧未归，心中不免满是凄凉。平时西门如玉说话难听，她都不做计较，今日却涉及自己的娘亲，凄凉和委屈连同愤怒都涌了上来，忍不住对这个西门家的大小姐加以质问。语气冷峻严厉。

这些年西门如冰在江湖上的声名越来越盛，传言越来越恐怖，西门如玉看着她也是越来越害怕。大清早她又冷不丁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黑衣长剑，说话丝毫没有退让和客气，不免又怕又气。她站稳脚步，转念一想自己是西门家的大小姐，现在是在西门家，不是在江湖上，还轮不到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贱人来质问自己。她虽然怕西门如冰，但仗着自己大小姐的身份，强定了心神，“我可没诅咒她，你那个娘亲早死了，你还巴巴儿地盼着她回来看你，做梦去吧！”

“你娘才早死了，没教好你这个没教养的，胡乱嚼舌根，诅咒我娘亲，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教训教训你。”西门如冰见她如往日一般气焰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语气强硬，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半分尊重，便一气之下拔出利剑。此时正值清晨，雷雨交加，西门如冰的神情显得格外骇人。

穿金色衣服的少年赶紧上前拦住，他知道这个二姐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二姐，这次大姐没有乱说，你娘是死了，在十七年前的今天，我和大姐前两天听母亲亲口说的。”

西门如冰知道这个西门如龙被祖父祖母和叔父婶母当成小祖宗一样宠着，也是个作威作福的主，不过平时对她也算恭敬。现下听他说得有模有样，心下有些疑惑，祖父和叔父还有其他长辈都告诉她父母出远门了，虽然十七年来从未回来一次，但西门如冰毕竟有个盼头。今天竟然听他这样说，她必须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西门如冰快剑直上，架住了少年的脖子，厉声喝道：“快说，究竟怎么回事？若说不明白，今天你们俩就在这里陪葬。”

“西门如冰，放开我弟弟，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你去威胁杀死你娘的人，跟我们在这里耍什么威风。”西门如玉说完又有些后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硬着头皮说道：“你娘是噬魂教的妖女，害人无数，死有余辜。你还不知悔改，好好做人，竟然拿剑威胁我们姐弟。”西门如玉仗着自己是西门家的大小姐，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本来她就不喜欢西门如冰，如今见到她竟然敢拿剑架着西门家的命根子的脖子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能伤到西门如冰怎么说，也不管死活。

“大姐，你闭嘴！”西门如龙及时喝住他这个不带脑子说话的大姐，这个简直是要他命的大姐！然后他又换一副语气对西门如冰说：“二姐，我们只知道你娘确实在你出生的那天就死了，大姐没有诅咒她，其他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你把剑拿开，我们再去问问别人，兴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少年知道他这个二姐虽然在江湖上杀人如麻，在家对他们却很是忍让的，甚至说得上耳根子有点软，因此从小到大吃了不少哑巴亏。只要好好跟她说话，自己断无性命之忧。

西门如冰听到西门如龙这样说，神色缓和了一些，说道：“好，我把剑拿开，你带我去找你娘，我要当面问她。你们俩休想耍什么花样，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西门如冰收起剑，平时在西门家她都是能忍则忍，如今事关她朝思暮想的娘亲，也顾不得许多了。“西门如玉，你和西门如龙走前面带路，我走后面，如果我察觉到你们俩耍花样，这把剑就会送你们最后一程。”

西门如玉心中憋屈得很，在西门家，从来都只有西门如冰俯首帖耳的份儿，如今自己却要被这个贱人这般威胁，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蛮横地说道：“若是祖父和祖母知道你这样对我和如龙，一定不会饶了你。”

西门如冰充耳不闻，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听了太多，眼前这两个公子小姐动不动就把祖父祖母挂在嘴边要挟她，请出来呵斥她，她已经不想再追问自己是不是他们的亲孙女这样的问题了，她显然是被他们忽略和责备的那一个。这一次纵使被他们呵斥和责备，她也要问清楚。

西门如玉看她竟然敢漠视自己，大小姐的威风在她面前荡然无存，顿时羞愤交加，转过身来，“西门如冰，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在外面耀武扬威回来就可以对我们颐指气使。你那臭名昭著的名声提起来都让西门家蒙羞，回来不知道夹起尾巴做人，反而对我们动起了刀剑耍起了威风。我娘说得对，你就跟你那个该死的娘一模一样，是个害人精，死得越早越好。”

西门如冰“啪”地一耳光将西门如玉打倒在地，“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些年我一再对你忍让，让你作威作福任意欺凌就罢了，你倒是蹬鼻子上脸，连我娘也敢骂！”

“你才是个什么东西！你这个没爹生没娘养没家教的祸害，竟然连如玉都敢打。”一个中年妇人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赶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西门如冰，“我说二小姐，你今天回来，西门汀上上下下把你当瘟神一样供着，你还不知足，还要来祸害我的一双儿女。如玉哪点说错了，你娘是噬魂教的妖女众所周知。她杀人无数，差点害得你祖父和你二叔丧命，最后还连累你爹一条性命，她那是死有余辜。我还恨她怎么没有早点死，非要把你生下来才死，留下你这个祸患继续祸害我们西门家。”

“二婶，我敬你是我长辈，处处礼让，你又何苦这样出言伤人。如果像你所说，我娘已经死了，你和她还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巴不得她早点死，连我也死了干净。这些年我为西门家东奔西走，出生入死，扩张势力，又何时祸害过西门家？”西门如冰见她那一贯尖酸刻薄的二婶如此说话，不再退让，逼问于她。

“你杀了那么多人好了不起，不过是留着你这条贱命有点用处，哪由得你在这里放肆！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和你娘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西门家的二夫人梁淑善出身市井之中，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是生得还算好，西门敦又宠她，所以说话一向没有遮拦。如今在她这个侄女面前竟是一点做长辈的样子都没有，她恨恨地把西门如玉扶起来，不管她怎么包庇，她这个女儿不论武功还是脑子，就是比不上西门如冰一星半点。

西门如冰已经习惯了不再把这些人当回事，现如今听了这样的话难免还是会觉得剜心刺骨。她竭力隐藏着自己的脆弱情绪，语气更加冰冷缥缈，“敢问二婶，我娘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