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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间》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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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习习,夕阳也坠入山头,夜色渐起,叶舒说完那一番话,才发觉自己实在是班门弄斧,不好意思起来,当即闭口不再多话。

离开的时候,傅承砚问她:“你在事务所几年了?”

“五年。”

“一转眼,都过了五年。”声音平白的寂寥空旷,似在感怀。

叶舒迟疑地望过去,那人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却无端地感受到他竭力的压抑。

目光已经过分得让人察觉的时候,叶舒才赶紧收回,似懂非懂,快步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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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明天是周末,杨灵今晚应该会回父母家,晚上自然又得她一个人吃饭,叶舒顿时意兴阑珊,便想在外面简单解决。

穿梭在人来人往的马路,华灯初上,城市的夜幕刚刚拉开,路边的小摊就已经陆陆续续现身,看着香气四溢的事物也不禁嘴馋起来。叶舒很多年没吃过这种路边小摊了,她虽然不好下厨,但动手炒几个小菜还是勉勉强强的,上一次吃应该要追溯到学生时代了,其实在大学里她也不常吃,因为饮食习惯的问题,她一向吃得清淡,还没适应北方的重口味便遇见了严萧,而那个人偏偏不许她吃,美其名曰垃圾食品有害健康,她虽然嗤之以鼻,其实也不甚在意,现在想想只觉得可惜,不为别的,就为一份回忆。

她这二十几年,还是有太多东西没有尝试过,人人都说青春是一场盛宴,可她的青春竟过得悄无声息,还没等她意识到就已经错过了纵情的年纪,当下想放纵,却惊觉已是一把老骨,没力气折腾。

可见年轻确确实实是一种潜在的资本,追寻自己真实的内心,永无止尽,不知疲倦,否则她也不会事事不在意,却独独谈了一段经年不忘的爱情,深究其因,到底不过一句,心念已久,一往而深。

叶舒慢慢向那些小摊走近,许多小吃都见过,却从没尝过味道,胃里的馋虫勾出来之后便有些心痒难耐,走到烤冷面的摊位上,让老板给她上一份烤冷面,然后像个普通游客一样坐在矮矮的小凳子上,颇有嗷嗷待哺的模样,叶舒自己也被这个形容逗得笑了。

东西还没上桌,电话却先响起来,叶舒瞧着名字就接,那边的人也迫不及待地说话,“叶子,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是许文心,这姑娘不知正在何处夫妻二人开开心心地度蜜月,却有时间打电话来,叶舒听着她兴奋的语调,也知道她心情大好,试探着说“巴黎?伦敦?”

“不对,再猜。”

“你直接告诉我吧,我懒得猜了。”真是一句话就能让她原形毕露。

“我在罗马,去共和广场上看了喷泉,还去了西班牙广场,可惜那里已经禁止游人吃冰淇淋了,不然真想像赫本一样坐在台阶上吃冰淇淋呢!”

说到《罗马假日》里的这些经典场景,叶舒记忆犹新,心里为文心此刻的幸福感到欣慰,至少这个世界依旧可见圆满的爱情,“嗯,就算没能吃冰淇淋,你也一样是学长的女主角。”

“我拍了很多照片哦,到时候email给你。”

叶舒应承着,心底的怅然又悄悄探出头。

爱伦坡说:光荣属于希腊,伟大属于罗马,在建筑史上也同样适用。当她独自一人去欧洲看展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想,严萧此时又在哪里,大抵是因为当年同游过苏州园林,穿梭过客家土楼的往昔过于深刻,心里挥之不去,所以到了异国他乡,也希望那人能陪在身旁,不负一场相知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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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烤冷面已然让叶舒打消了坐车的心思,沿着霓虹闪烁的大路步履缓慢地走着,权当散步消食。

如今,自己耗费精力的设计方案顺利通过,好友的婚姻幸福美满,一切再美好不过了,可她却常常念起过往的日子,因为未知而期待,因为向往而热情。

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表,金属的表带光泽如新,而表盘却已显露出红铜的本质,只能道时光不留人。

6点半了,家里标准的晚餐时间,正是一天的温馨时刻。

妈妈会端着刚刚出锅的饭菜张罗得忙里忙外,妹妹一定会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见闻不亦乐乎,而向来严肃的爸爸想必还是格外没趣地来一句“食不言寝不语”,自己呢,肯定早就忍不住,趁机偷偷地溜进厨房先尝为快。

叶舒思绪飘远,跨越千里回到清溪,回到那红墙燕脊的古厝里,灯光昏黄映得人影交缠,前半生的点点滴滴她如今只得一份旁观,不敢出声,不敢奢望,生怕惊扰这记忆里的岁月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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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寒风过后,第二日竟下起了雪,纷纷扬扬,装点了整个临风。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尽管已至年末,却也算来得正是时候。

叶舒一早起来看到此番景象,心中触动,一瞬就有了时间倒流之感,可惜世事无常,容不得她多想。

今早是被傅承砚的一通电话吵醒的,叶舒诧异老板今天竟然亲自下令让她去一趟事务所,却又不说明原因,而这一点倒是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其实建筑行业,不管是他们这种做设计的事务所还是建筑集团,没有周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除去做方案,他们还得常常跑工地看看进度,询问询问有没有什么难题。可叶舒刚刚完成明庭酒店的项目,本就告假休息,又遇上今日下雪,心里已经另有地方想去,但如今君命难为,她还没那个胆子敢公然违抗,只好全副武装乖乖往事务所去。

所里倒是和平日毫无二致,大家各司其职,见了面也就只是如常打了声招呼。

抱着一堆资料的李小芬迎面走来,到她身旁的时候停下说:“傅先生又传召你啦?”十分没义气地笑了笑,“他在招待客人呢,你等会儿再进去吧!”

叶舒嗯了一声,解下围巾,边理了理衣服边往自己的位置上走,没迈出两步身后就传来助理的声音,让她立刻去傅承砚办公室。

整面玻璃材质的墙体,因为磨砂,只能窥见内里的一半,隐约可见两道人影,叶舒还没举手敲门,里面的人就传话出来,“不用敲了,进来!”

办公室里果然有其他人在,背对着她立在书架前,可是那个背影却过分熟悉,让她不免惊愕,转眼带着疑问看向傅承砚,他正靠在办公桌上,手里的拿着资料,只抬头忘了她一眼,就没了下文。

气氛凝滞起来,叶舒忍不住先开口,口气一派轻松:“傅先生周末找我,是明庭酒店的项目有什么问题吗?”

到了此时她依旧不愿往别处想,还是单纯把今天的事归因于工作,可傅承砚却是摇头,薄唇轻抿,明显是不赞同,却辨不出是否定她的推测还是其他,说:“我只是受人所托。”

说完这句话放下东西就往外走,迈出门的前一刻又停住脚,留了话,“可别欺负我的员工!”

显然这话是抛给书架前的那人,直到门被合上,他才悠悠转过身来。

即使从进门看到背影的那一刻,心中已有答案,却也比不得他转身的霎那,灼灼目光撞进她的心房,竟连她躲避也不许。

看着他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叶舒半分都不能动,几次想张嘴说点什么,也被他嘴角溢出的笑意打消,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她都没说出一句话。

“你的五年就是在这里过的?”尾音微扬,带着点诱哄的味道,严萧似乎极有耐心,就是想要她的一句话。

以往每每她有事瞒着他,他不是不显山不露水地揪出她的狐狸尾巴,就是像现在这样,一句一句,语气宠溺地哄着她自己说实话。可今时不同往昔,她再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耐心套话。

叶舒只应了一声“是。”

本以为还要继续问下去,可他却话锋一转,示意她看向窗外,“今天下雪了,初雪。”

“我知道。”现在衣服上说不定还沾着呢?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寒风凛冽,柳絮飘雪,临风大学里善渊湖的活水也经受不住覆上坚冰,四周守护的青木已裹上银装,留下坚韧的枝干迎战冬寒。站在临湖的护栏边上,叶舒仿佛也成了这些老树一般,看着春去秋来,夏至冬往,从未离开。

她记得,人生中的第一场雪,就是与身旁的人比肩而观,就连位置都是一样,两个从未见到雪的人兴致勃勃谈着雪的曼妙,天马行空地构想冰雪的王国,打起雪仗也有模有样,纯真的岁月,动人的生活,都因为那场雪,也因为那个人。

叶舒不解,他是不是算准了她在这一天淹没在过往的眷恋里,还是笃定了她这辈子都难逃他编造的温柔假象里?

她从来不是防备心重的人,却因为他亲手在她心间砌起的高墙,让她至今无力推翻,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叶舒直到今日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愧疚难过,也不曾把罪名安在他头上,因为这个男人真真切切,他给的爱情,沾上了,成瘾;戒掉了,生病,发炎发烧还算好,怕就怕讳疾忌医,药石无灵。

红尘滚滚,往事难还,叶舒至今都来不及告诉他,她曾经多么想在他的心里筑上一间房,免她一生爱恋无处安放,世世长居,地老天荒。

不过即使她从未说出口,现实还是不遗余力地赠她一个答案,让她知晓所有念想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不是落花有意,而是流水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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