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暗流涌动时。

“相公，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作甚？”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

同乐街，刑部尚书，李轩的府邸，他的房间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

此时以是子时。用过晚膳，又小憩了片刻后，李轩悄然起身，却还是惊醒了夫人。

好在夫人知书达礼，李轩劝抚了几句，并叮嘱一定保密，劝抚一番，这才向后门行去。

车马已经备好在后门外了。

李轩从同乐街过，穿过胭脂胡同来到长安街，又行至永福街，尽管街上是熄了灯火、没了行人，可还是又绕过顺安胡同，行到严府后门才停下来。

谨慎也是应该的，浪费些时辰也就浪费了，要是被人抓了小辫子，那才叫糟糕。作为一品大官，多少人巴望着自己倒台，李轩是一清二楚，不得不谨慎啊！

……

子时，还是在那小客房内。

李轩和严嵩对坐，严侯爷示意待茶煮好后才议事商榷。

片刻后，茶水煮好，小饮一口，李轩露出疑惑神色：“侯爷，你派人送信，叫我来此处是为何？还特地说明要深夜前来，之前不都是商仪过了吗？莫非事情有变？”

“呵呵，李大人，莫急。”见李轩发问，严侯爷不急不躁，淡淡一笑。

闻言，李轩也自知确实是浮躁了些，他掌管刑部多年，耐性还是有的，只是，这个节骨眼上，难免会生出些想法。

见李轩面色沉静下去，严侯爷这才郑重道：“李大人，此事，事关重大，那日只是略带提过，并未详说，关于具体的地点和时间，还是商议一下的好，万万不能急躁啊。”

严侯爷说得认真，李轩心里咯噔一下，也是不由自主的慎重起来。当即是拱手行了一礼，这才开口：“侯爷请放心，具体事宜已全部安排妥当，反正，那两个老家伙一向与下官不合，顺带出出气也好。明日，定要让户部和工部那两个老家伙讨不了好。”

“全靠侯爷栽培，这刑部尚书之位才落到下官手里，这份恩情，下官不敢相忘。莫说一件事，只要是下官能做的，侯爷尽管吩咐就是。”李轩为官多年，这谦卑有序的客套话自然是张口就来。说几句话而已，又不用付出什么…

“李大人这是什么话，你我二人何须多礼。那明日，就看李大人的手段了。”

“是，侯爷放心，按照计划，明日……”

“……”

秉烛谈话许久，李轩才起身离去，客房内也恢复了沉默…

……

三月初九这天，天色阴沉无光，白天一闪而过，现在快是酉时了。

天色是越发的昏暗，温度也是渐低，想必是“倒春寒”倒流回溯…，这天气，实在是不宜出门。这时辰还在外头飘荡的人，想必是不太好过。

严嵩在客房内摆了一盘棋子，贺老不解，严候不是爱棋之人，疑惑问道：“侯爷，这…。”

“不是我下，等会有客要来，那位喜欢而已。”

……

“咚咚咚！”

在严嵩把最新的“大红袍”泡好后，敲门声终于是传了进来。严侯爷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客人到了。”

贺老开门，心里一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厂副提督：姬无邪！

几句奉承客套之后，严嵩和姬无邪便是落座在了棋盘两侧。

姬无邪的的嘴角一直挂着浅笑，仿佛和谁见面，都是相交了十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

“严侯爷，今日邀杂家前来，不只是下棋这般简单吧？”淡淡一笑，棋未下完，姬无邪便冷声道。

“哦，姬大人何出此言，难不成今日不能邀你来此下棋吗？”严侯爷低头看棋，并未抬头。

“侯爷，您就坐得住么，今日可是好日子啊，你就不进宫看看？”姬无邪的心神也用在了棋盘之上，显得漫不经心的说道。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严嵩面露疑惑。

“侯爷，难道今天不是小皇子的一百天时辰么。待会，大臣们都准备进宫去祝贺，宫里是要热闹无比呢。”

两句话，一针见血。

手中棋子微停，严侯爷终于是抬起头来了，微咪着眼。他的对面是东厂的副提督，这个名叫姬无邪的人，可是不好对付。

……

事情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开元八年，元帝微服私访，不知在何地结识了一名商姓女子，此女子温婉贤淑，深得皇上喜爱。奈何宫规限制，不能直接带进皇宫，只得先悄然带回京城。

开元九年，按皇上意愿，宫里招收秀女。那女子经过严格的“考核”，又有户部的“验证”，自然是顺理成章的进了宫。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平凡女子进宫之后，元帝居然专宠她一人，短短一个月时间内，秀女就变成了从三品的商兰妃，其后，很快又赐封为从二品的惠妃。这般速度，震惊世人。

而在开元九年二月，太医诊断确认，商惠妃怀了元帝的孩儿，元帝大喜，不顾反对，在加封商惠妃为从一品的贵妃，呵呵，要是在上一级，那皇后娘娘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最重要的是，到了开元九年年尾，商贵妃生下了小皇子。双喜临门，那高兴过头的陛下直接是在其满月那天，透露出要把小皇子立为太子的想法，百官震惊，纷纷上书反对，迫于形势，皇上也暂时的收敛下来，闭口不提。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亦都不可挽回。

严皇后什么都可以忍，皇上专宠贵妃她忍了，贵妃踩在她头上也忍了，这一年来所有的嘲笑和讥讽，皇后也吞下了肚子里。可是，立太子这件事，那是万万忍不得的，因为那是皇后的底线。

退一万步说，就是皇后愿意，大皇子萧承、五皇子萧荣、六皇子萧楷等，这些被众臣赞誉有佳的皇子，想来也会有些想法，毕竟，那对他们来说是这极其不公平的。

至此，从满月那天起，皇后密谋的计划就已经悄然开始了。

而最近些时日，皇上偶尔有次想起皇后，去到坤宁宫小憩的时候，居然说出了是要在小皇子百天的时候，确定立太子之类的梦话…

陛下说梦话，皇后却不敢也当梦话，故而皇后坚定自己内心的同时，又有些担忧，这才有了派绿兰姑娘到侯爷府中，传递信息的一幕。

所有，这个被众多人惦记的小皇子百天吉日，群臣庆贺之时，注定，是要再生风波喽！。

而姬无邪只是两句话，却把重点都概括了出来，这般心智，就不是常人能比。如果能不得罪，严侯爷也不想将之招惹…

……

说到严侯爷这等人物，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要把东厂提督策天命调离，而在这个时候又请副提督姬无邪请来“下棋”呢？，事事皆有因果。说到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严候爷也不敢轻视这群“阉人”。非要论官职，这东厂提督比他这二品军侯还要高一品，再论权利，这东厂只遵圣命，不受六部影响，显然也是比他只强不弱。

那所谓的“东厂”，是元帝最倚重的一个机构，它游离在六部管辖之外。东厂只遵圣命，但凡元帝有什么不想让他人知道的，全都是交给东厂去做。说简单点，元帝通过东厂，想干嘛就干嘛，包括剪除他人。而只要是被东厂盯上的人，从来就没有过好下场！

“宁入地狱炸鬼锅，不进东厂外廷司”，这句流传的话虽然有夸张说大的成分，可也足以说明一切。

对很多人来，东厂就是阴暗、神秘、毒辣和深不见底的代名词。而未知的，总会让人心生惶恐。

所以，在今夜这个重要的时刻，就算是这名声远扬的严候爷，也不敢轻易的让东厂的人在皇宫里面转悠，恐生变数。

……

把视线移到棋盘上，严嵩见棋盘上走势焦灼，一时间难分胜负。顿时闷得难受，起身推开门，一股寒风吹进屋内，外面竟是愈发的阴冷。

片刻，居然是飘起了小雪。

这番景象，到是让人有些诧异，三月飘雪，在元国京城至少也算得上是百年一见。

“飘雪也好，等明日过后，这所有的一切，就会被掩埋下去，在也不见。”

微叹口气，严嵩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