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这种圈子鱼龙混杂，泥沙俱下。

街上数十个门面、摊子，有卖真货的，有卖假货的，更多的是真真假假混着卖的。有的老板是专业户，肚子里有货，有拿得出手的宝贝，有的老板自己就是半吊子，被人忽悠了一手，当个二道贩子再去忽悠第二遍。

一眼望去，成千上万件东西，假货要占去九成五以上，一个摊子能翻出几件真品，那都算多了。

赵易注意到的摊位不大，两米长的摊子上，堆了些刀剑，摆放的没什么章法，新旧杂陈，有些看似古剑，有些则是现代工艺品。

摊子旁围了些人，有的人蹲着翻看，有的人站着鉴赏，刀剑类收藏品，没那么多忌讳，一般可以上手把玩。

赵易走过去，选了个位置站了，又细看几眼。

摊位上，中心位置是几柄青铜剑和汉剑，剑上都有锈迹，看起来年头古老，这显然是摊主心目中最贵重的一批东西，其他年头明显不长的宝剑都是些搭头。

玩收藏的有三类人被称为熊、羊、虾，这些人是古玩商人的主要财源。

熊，指的是熊瞎子，羊，顾名思义是大肥羊，而虾则是小虾米。

前两类人是摊主们的最爱，熊瞎子缺乏最基本的文物知识，不具备辨识能力，却又贪图便宜，爱幻想，爱装内行，道听途说又自鸣得意，屡屡买到假货而不自知。这个群体基数庞大，虽不富裕，却也有一定消费能力，聚少成多，养活了大半市场。

大肥羊和熊瞎子类似，同样没有辨别能力，又财力雄厚，出手阔绰，往往出手一次，就能让人一年不愁吃喝，非常受人欢迎。不过，这类人属于少数，而且往往会请顾问，摊主们同样需要有捡漏的运气才能宰上一只。

最后的小虾米，多是些学生游客，图个新鲜，往往来个一两回就消失了，不是固定客户，消费也少，对摊主们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赚两个小钱。

这摊主是个中年人，40多岁，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注意到又有人来了，他抬头看了下，马上就在心里做了判断。

学生，小虾米。

他就没有起身招呼，只是简单对赵易点了点头。

赵易直奔主题，拿起了那个引起自己兴趣的东西。

这是柄清制龙泉剑，古风剑鞘，饰有云纹。

抽出长剑，只见剑身靠近剑把处还有一块烙刻的铭文。

赵易不像一般人去摸去敲去听，只是草草看了眼剑身，就运转一缕真气探查。

“果然是那个东西！”

他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那东西虽然谈不上极品，但在末法之世，也可称一句天材地宝，配合自己目前的境界，算是绰绰有余了。

赵易当下就决定，买下这柄长剑，他正准备开口，这时身边又有人走近。

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爷爷，看，是刚才那个小子。”

循声望去，赵易发现是刚才遇到的那对祖孙女，那个被称作小薇的女孩正看着自己，眼中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小兄弟，是你啊！”老者和善地冲他一笑。

“是啊！真巧。”赵易也说着没有营养的话，人家态度热情，他也不好不作理会。

“清龙泉？小兄弟要买这柄剑？你也喜欢折腾这些？”老者脸色惊讶。

“是啊，瞎折腾，练剑。”

练剑？孙薇听了这话，翻了翻白眼。

“哦？不是为了收藏？”老者脸上讶异更盛，若有所思，又仔细打量了赵易两眼。

他却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觉得这少年普普通通。

“身体是革ming的本钱！现在有很多老人练些拳脚来健身，却是少见人练剑，特别是像小兄弟这样，年纪轻轻就有强身健体的意识，更难得啊！”

“强身健体？”赵易对老者的话无语，也想在心里翻白眼。

“我练剑可不是为了强身健体。”

“哦？”老者来了兴趣。

“愿闻小兄弟高见。”

“没什么高见！”

赵易摇了摇头，口中吐出几个字。

“只为杀人耳！”

他阖上长剑，剑柄磕着剑鞘，锵然有声。

练剑所为，杀仇人！得伟力！求长生！

不过，此时自是不必一一道来。

谈到仇人，赵易的语气中并无杀意，也无杀心。

贾溪龙和金鳞二者，害他身死道消，不能搬去这心中块垒，他道心便不得通达！

杀这二人，赵易已经不单单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求道，杀人成了求道中的一环，就像修炼真气，也是求道中的一环。

剑心明照自我，可通神！自赵易练剑起，此事便成了他剑心中的一个宏愿。

以牙还牙，全我大道，彻底超脱！

杀人？

听了这话，老者和孙薇都是一愣，脑子里回放了好几遍。

“呵！”孙薇回过神后，立刻就笑出声，不住摇头。

“大白天，你发什么梦呢！”

她直视赵易，语带讥讽。

“小子，你练的什么剑？”

“也不知跟这宁州哪个草包武馆学的剑，还杀人，你知道什么武学？见过真正的武功吗？”

孙薇心中不屑，她虽然不热衷于武道，但自问家传确实非凡，放眼宁州也没有几个，市里那些武馆也就会教肉体搏击格斗之术，连内力都修炼不出来，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眼前这少年，显然也是这些武馆的产物了，无知无畏。

“好了！”老者摆摆手制止了孙女，又看了赵易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孙薇不屑一笑，也没有再顶嘴。

这等人，井底之蛙，坐进观天，没有多说的必要。

“孙老，您来啦？”

这时，这个摊位的老板也像之前几个摊主一样，站起来和老者打招呼，连摊子周围的客人中也有两三个认识老者。

可见这孙姓老者确实是常客，交游广阔。

“是啊，我随便看看。”

“哈哈，孙老来我这里看，是我的荣幸。我这次拿来的宝贝都是真货，费了好大力气，就怕有人不识货，孙老是行家，来我这里一看就知道好赖，提点两句，大家心里也就有了秤砣压底。”

中年摊主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我只是略通一二，喜欢收藏些刀剑罢了。”孙老摆了摆手，随手从摊子上取了一柄青铜剑。

摊子边的客人们，交头接耳互相问了两句，知道这孙老有水平，这时就围了过来，都想听听高见。

“大家这么热情，那我就献丑一二。要说咱们看青铜剑啊！第一步呢，一般先看格部，因为青铜剑多是分段铸造，这个剑体，要单独铸造加工后，才能接上手柄部位，不然剑身它是没有办法打磨加工的。”

“第二个，我们一般看格部和剑体构成的夹角，它有个度数，不同方式铸剑，这个角度它也会变化。”

“再然后呢！是这个……秦朝后铸的青铜剑，剑身它是沿脊部进行纵向打磨的，开刃时是和脊部垂直的，这样锻造出来的剑美观，又有很强杀伤力。此外，我们还可以注意，去看剑首位置的打磨加工工艺……”

“当然，这个技巧确实很多，但是也考究眼力，鉴定技巧懂了，还要不断实践，才能锻炼出来。”

这孙老果然浸淫颇深，从鉴赏青铜剑说到辨别汉剑，吐出了很多简洁明了的细节技巧，听得众人都是频频点头。

“孙老果然是行家！”

“听您一番话，我们受益匪浅，这可不是书本上能学来的，这可是行家现场教学啊。”

众人连连赞叹，连一旁不怎么关心这些的孙薇听了，脸上也露出一丝傲然。

“小兄弟，能把你手里龙泉剑给我看看吗？”孙老也被大家的热情感染了，说完青铜剑，他注意到赵易手中拿着的长剑。

这剑还未出售给自己，赵易自然不能拒绝，便将其递给对方。

“谢谢小兄弟了。”孙老笑眯眯地说道。

“刚才谈真假，现在我们说一说好坏，大家看这柄清制龙泉。”

孙老抽出长剑，展示给众人。

“剑身上有铭文，是铸剑师的刻章，剑身百炼折叠花纹钢，形如流水，似木纹，似菊花，似彩云。覆土烧刃，使得剑身纹理细腻，寒光凛冽。这是一柄由现代铸剑师采用古法炼出来的龙泉剑啊!”

“看剑的好坏，最重要的一步是看剑刃，刃是杀伤力的关键所在，包括剑刃的厚薄，角度等等。”

“再然后，就是看重心，不同的重心，影响出剑的动作，影响一个人使用感觉……”

“咦？”

孙老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凑到剑身前，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又用手敲了敲，听了声音，还挥了两下长剑。

“孙老，怎么了？”

“爷爷？”

众人都是疑惑不已。

“小兄弟，你……是要买这柄剑？”孙老回首问道。

“是的！”赵易点头肯定。

“这个……不太好！”孙老摇了摇头，又问摊主，“你这些龙泉是一个价？”

“是的，孙老，都是同一条渠道过来的，一个价。”中年摊主点头说道。

“一个价，那就好！”孙老笑了笑，在摊子上翻捡了一会儿，敲敲打打，又拿起了一柄龙泉，对赵易说道：“小兄弟，买剑的话，我个人推荐你换我手里这个，品质更佳，而且更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