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东西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很多事情是发生后才开始着急，很多年长的人会语不厌其烦的告诉别人他走过的路是如何如何，很多人也会语重心长的告诉你你的路该如何去走。

但是没有人告诉萧一叶他的路该怎么走。

林二小姐告诉他：“不要往南，往北。”

漠英告诉让他：“江湖险恶，要想走下去就要让自己变得比江湖更险恶。”

赛花儿告诉他：“男人就得喝酒，大侠客也喝，而且喝得更多。”

上官逆钟告诉他：“从今以后你的路就是刀的路，刀的路就是你的路，你坎坷它也跟着你坎坷，你荣耀它也跟着你荣耀。”

萧一叶实在太累了，他只能先找一个酒家停留一会。

段三狼的枪法并不差，萧一叶用了五成功力才将对方的全部出路封死。兰楚红的那一剑也来得太快，如果萧一叶察觉到就定不会劈下那一刀。

只可惜他慢了，兰楚红冠以剑刃强大的内力足以震破他的内脏，但他并没有流血。那剑是好剑，横着接住他的刀竟只是断成两段，这并非内力深厚就能轻易做到的，况且兰楚红的内力远远达不到那种程度。不过，大侠客何惧？大侠客有何惧？

“一碟酱牛肉，两斤竹叶青。”萧一叶往桌子上拍了几两碎银子。

“得嘞！一碟酱牛肉，两斤竹叶青！”店小二收了银子，扯着嗓子喊道。

萧一叶坐着，手里捏着桌上的茶杯，忽然一股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他扫视了一眼周围，并未看到店内有什么香炉或者花盆，甚至连人都没有几个。

不是店内那肯定便是店外，萧一叶放下茶杯起身正准备出去一看究竟，几片花瓣已从门外飘了进来。

萧一叶盯着门口，果然，不过几秒便进来一位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模样的童子。那股香味随着女子愈来愈烈。那女子只有十七八岁，却见她上着一身碧绿翠烟衫，下浮散花百草裙，腰胸间轻罩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均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真当是娇美入骨三分，可谓是佳人凡尘难寻。再看那两位童子都是素面白袍，一个手提万花幽冥伞，一个腰悬三色青影剑，细细看来都不是一般的贵族人家。

“一碟酱牛肉两斤竹叶青！”店小二此时已将酒肉端了上来又到道：“三位客官要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牛肉和自酿的竹叶青。”

“我们不要酒也不要肉。”悬剑的小童说道。

“那要不给三位来些糕点？”店小二道。

“随便青素点就好了。”那女子朱唇微张。

“得嘞！”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又去了后面。

萧一叶坐了下去，端起一杯酒扬手甩进嘴里，又用手抓起几块牛肉，他没有功夫再去看那三个人，他得赶紧吃完赶回去。

“这位英雄，能不能换个地方？”那提伞的小童走了过来。

“这里挺好的。”萧一叶道。

“我们家主人不喜欢酒。”小童道。

“我又没让她喝。”萧一叶又满上一杯仰脖而尽。

“我们家主人也不喜欢闻见酒味。”小童从衣袖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哦？”萧一叶看向小童：“那你可以让你家主人换个地方。”

“你不想换？”小童道问。

“你家主人身上花香如此浓烈我还没嫌弃，你们反而要我换个地方？”萧一叶摇摇头：“我只闻得到花香，闻不到酒味。”

“那我就请你出去！”小童话声一落手中的百花幽冥伞已打开了一半。

萧一叶只是坐着，一手抓起酒壶仰脖张口，壶中的酒缓缓流入他的嘴里。另一手猛然紧握刀柄，刀身倏地隐隐发出暗光。

“住手。”那女子忽然站起身来道：“怎能对他人如此无礼！”

小童子便收了伞，瞪了萧一叶一眼转身过去。

“我们歇息片刻就起身，不必有那么多礼数。”女子道。

“可是您在府中从来都是如此，有哪个人敢在你面前喝酒吃肉？”小童委屈道。

“府中是府中，这里是这里。”女子说着迈步缓缓向萧一叶走去。

萧一叶望着女子是又喜又惊，喜的是这女子举手投足之间竟充斥着一股卓然天成的清灵之气。惊的是这女子一声“住手”竟莫名消解了萧一叶许多杀气。

这女子绝不一般。

“刚才小孩子多有冒犯，还望大侠能够海涵。”女子双腿微微下曲施乐一礼。

“姑娘毋须多礼。”萧一叶也起身抱拳。

“刚才见大侠握刀之际额头隐有暗青之色，敢问可是受了内伤？”女子道。

“一点小伤。”萧一叶虽然回答的风轻云淡但心中却实属震惊。他受的伤无非是被兰楚红的剑气反弹所致，虽然震破了内脏但凭着他自己的深厚功力一般人是决看不出来的。而这女子竟能在自己握刀之际就晓然实在是让萧一叶感到惊讶。

“也许就是一点小伤吧。”那女子从衣袖内拿出一个小瓶道：“我这里有一枚自己炼制而成的百花散送与大侠，就当赔礼了。”

“使不得，我身体并没有什么事，更不能受如此大礼。”萧一叶慌忙推开那女子的手。

“也许以后可以用上呢？”女子轻轻将瓶子放在桌上：“我叫南宫玲珑。”

“我叫萧一叶。”萧一叶道。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南宫玲珑道。

“可以。”萧一叶将刀从桌子上取下立在地上：“请坐。”

“桂花糕酥饼茶水上咯！”店小二端着盘子跑了出来。

“你这是要去哪里？江南吗？”南宫玲珑忽然问。

“江南？不，我要回家。”萧一叶道。

“回家？你家在哪？”南宫玲珑道。

“‘宝仙楼’。”萧一叶道。

“‘宝仙楼’呀，那里有没有很多花？”南宫玲珑道：“我住在语花巷，我家有很多花呢。”

“没有，那里只有很多人。”萧一叶道。

“很多人？我家也有很多人。”南宫玲珑道：“而且他们都有很多的花。”

“你们家是养花的？”萧一叶问。

“不是呀。”南宫玲珑道：“我们家是语花人。”

“语花人？”萧一叶倒是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南宫玲珑诧异道。

“不知道。”萧一叶摇头。

“语花就是操控花，语花人就是操控花的人。”南宫玲珑道。

“操纵花？”萧一叶第一次听到还有这种人：“花可以干什么？”

“花的本领可大了。”南宫玲珑道：“花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可以蛊人心智，也可以让令人清脑静心。”

“所以你们是用花杀人的。”萧一叶道。

“其实我们很少杀人。”南宫玲珑道：“我们家多是救人的，就像我给你的百花散可以治愈内伤。”

“很少杀人也代表会杀。”萧一叶道。

“我们只杀侵犯我们的敌人。”南宫玲珑道。

“好。”萧一叶忽然起身：“我要走了。”

“你这就要走？”南宫玲珑也站起身子。

“恩。”萧一叶提起刀。

“那你会去江南吗？”南宫玲珑看着萧一叶。

“不会。”萧一叶道：“我办完事就去塞外。”

“去塞外？”南宫玲珑微微有些诧异。

萧一叶点头。

“天盟门掌门人周宇邀请各个门派欲在江南举行一次盛大的比武，江湖中的有为少年都涌向江南，我觉得你也应该去。”南宫玲珑道。

“比武？”萧一叶道。

“推选新的武林盟主。”南宫玲珑道。

“现在的武林盟主呢？”萧一叶问。

“中原已经二十年没有武林盟主了。”南宫玲珑道：“听父辈的人说上一任武林盟主在二十年前忽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见过他。”

“所以这个盟主的位子就空了二十年？”萧一叶道。

“本来八年前是要选新的武林盟主的，但江湖中却有传言说上一任武林盟主在西域，一时间江湖中人便通通出关寻找，只可惜最终也没找到武林盟主。而在这件事后推选武林盟主的事情也就搁置了下来，最后干脆就没人再提及。只是最近天盟门的掌门人周宇忽然发出号召说要比武选盟主。于是沉寂了十二年的江湖又开始活跃起来。”

“那你也要去？”萧一叶道。

“当然，我父亲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派遣我哥哥前往江南一探究竟。”

“那你去干什么？”

“玩呀，听说江南可好玩了。”南宫玲珑盯着萧一叶道：“你也去吧，万一你成了武林盟主呢？”

“我也许会去。”萧一叶已经迈步往出走。

“那你一定要来呀。”

萧一叶纵身飞驰，他不想再听到南宫玲珑说什么，因为他已经在想天盟门，在想周宇，在想江南。

也许他必须要去江南，因为萧一叶隐隐感觉到林二小姐的死绝对与周宇有关。一年前王大富与其他人的海城之赴就是因为周宇，而这次重选武林盟主也是他发起的，是巧合？还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萧一叶不知道，他只想快点赶回去，因为七色光还在等着他。

“主人，你为什么要给那个人说那么多话？”酒馆里提伞的童子问道。

“他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气息。”南宫玲珑道。

“什么样的奇怪气息？”提伞的童子问。

“就像父亲描述的那样。”南宫玲珑痴痴地望着门外萧一叶消失的地方：“一种可以破天的气息。”

天是什么？谁人又能破天？

有人说天就是命，你休想破掉自己的命运，也休想改变自己的命。有人说天就是主宰，你只能听它的命令，尊它的嘱咐。它替你铺好你的路，这路不管是穷的，富的，光荣的，坎坷的，好的，恶的你都得走，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选择。纵然这天是命，难道就没人想去逆了这天？难道世人都愿意作着碌碌的羔羊？纵然这天是主宰，那又如何？总有狂傲的人要挣脱这主宰的牢笼。

当萧一叶赶回去后七色光就在门外等着他。

“你真的很早回来了。”七色光的脸像刚刚盛开的花儿一样。

“我说过的就不会失言。”萧一叶俯下身子将七色光抱起来：“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丫头一睁眼就在这里等你。”张头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饭菜：“就连吃饭也要在外面。”

“快去吃饭吧。”萧一叶将七色光放了下去。

“你这次去了很久。”张头儿道。

“很久？七天罢。”萧一叶道。

“七天算不久么？”张头儿瞪着萧一叶：“那七年呢？”

七年！七年算久吗？七年已经算很久了，久到他爱的人离开了他。

若是别人这样质问他他的刀一定会立刻割下那个人的脑袋。只可惜此时问他的人是张头儿。

“其实我知道的也很少。”酒和肉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春儿，莲妹儿，荷花也都回了各自的房间，大厅内只剩下萧一叶和妈妈两个人。

“至少你能告诉我些什么。”萧一叶道。

“那就从你走之后说起。”妈妈倒上一杯酒：“你走之后不几天官府就来了人搜查，那群蠢东西只不过趁机白玩了一场就走了。听说那个赵环只不过是赵府的一个门客，所以那事之后就不了了之了。直到一个月后，赵二小姐去后山找金元宝的时候抱回来一个刚刚满月的小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七色光。”

“七色光不是林二小姐生的？”萧一叶皱起眉头。

“不是，绝对不是。”妈妈道：“青楼女子大多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林二小姐也不例外。”

萧一叶喝下一口酒：“那你为何说七色光是林二小姐的孩子？”

“这不是我说的，是林二小姐说的。”妈妈道：“我好几次问林二小姐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她一直说是自己的孩子，后来时间久了也就不再去问。慢慢的孩子长大了起来，林二小姐便给孩子取个了名字，七色光。她说七色光就是天上的各种光芒，有太阳月亮，还有希望，她希望你能早点回来。”

萧一叶继续喝着酒。

“也许是她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才收留这七色光，她想这就是你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萧一叶的眼睛忽然朦胧了起来。

“你们的孩子，你和她的。”妈妈道：“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将孩子留在这里，这里毕竟是青楼，她不想让孩子在这种环境中成长，更不想孩子变得和她一样。”

“她是怎样？”萧一叶侧起脸望着妈妈。

“她是**。”“那又如何！！！”萧一叶咆哮道。

“但是林二小姐她不行，她绝不会让她的孩子在青楼里生活。”妈妈拍着桌子看着萧一叶，忽然又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所以她就用自己的积蓄在城外买了一个院子，她要让孩子的生活远离这里。”

萧一叶沉默，他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再怎样的环境里面生活的，但他知道他的父母也绝不会让自己从小就待在青楼里面和**嫖客生活。所以他只有沉默。

“她知道自己没有精力去照顾孩子，所以又花钱找来了一个管家。”

“就是张头儿？”萧一叶问。

“没错。”妈妈道：“张头儿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将七色光照顾的很好，也很负责任。”

负责任，责任是什么？萧一叶的责任又是什么？此时萧一叶朦胧的眼睛看见林二小姐抱着很小的七色光说：“小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看，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七色光你知道吗，你的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也是个大侠客，只不过他现在在很远的地方。”

“你应该去找张头儿，也许他能告诉你别的事情。”妈妈道。

“我会去找。”萧一叶道。

“他就住在南城外，你可以带七色光去，她知道地方。”妈妈道。

“好。”萧一叶站起身：“我想离开的时候带上七色光。”

“如果她愿意跟你走。”妈妈道。

“我今晚想睡在这里。”萧一叶道，他已有些疲惫。

“好，你可以住在林大小姐的房间里。”妈妈道。

“林大小姐呢？”萧一叶问。

“走了。”妈妈道：“林二小姐死后她就走了。”

“她为什么要走？”萧一叶冷声问道。

“这我不知道，她没对任何人说，甚至走的时候也没告诉任何人。”妈妈道。

“她是逃走的？”萧一叶的手已经紧紧攥在一起。

“也许。”妈妈道。

“你知道她会去哪？”萧一叶问。

“也许会去江南。”“江南？”“我想她会去江南，因为她和林二小姐都想去江南。”“他和林二小姐并不是亲姐妹。”“但她们比亲姐妹的关系更复杂。”“哦？”“你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有些事情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我知道。”“如果你早点回来的话，我是说在林二小姐去海城之前回来，那你们此时一定也在江南。”

“江南！”萧一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