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州市制药厂是屈广全在皖南医学院大专毕业后才过来看过的。

那个时候制药厂已经关停，隔着生锈的大门，屈广全凭吊过没有得到自己任何回报的爸爸。所以制药厂具体位置屈广全还是很清楚的，但在上中学时期从没有踏进去过半步，爸爸身边几个得力干将认识熟悉屈广全，而其他职工却不知道屈广全。

屈广全气喘吁吁跑到制药厂时，大门已经紧闭，只开了一个侧门，门岗一伸手拦住了屈广全。“小同学，站住。这么晚了，你找谁？”

“我是屈长隆的儿子，我叫屈广全，在一中上高中，我现在来找我爸爸！”屈广全用尽量平静的语气，以便门卫最快时间放行。

“额，我怎么不知道屈厂长有个儿子呢？只听说屈厂长有个女儿！”涉及屈长隆的隐私，门卫这个级别确实不知道。

“我确实是屈厂长的儿子！”屈广全急了，“要不，你打我爸爸办公室的电话，问问！”

如果这个时间爸爸还能够接电话，说明他现在病情还没有发作。

门卫半信半疑地看了屈广全，拿起门卫室的电话，拨了厂长办公室的电话。

屈广全盯着听筒，虽然隔了几步，里面的笃笃笃的声音，还是一声声清晰的传了出来。

一声，一声，一声足足六七声，还没有人接！屈广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喂——”低沉的一声回话传过来。

屈广全上去就要接过话筒，然而却听到那边，吧嗒一下，好像那边的话筒摔在了地上。

屈广全没有等门卫反应过来，一把拉住门卫，“快快，快把我带到厂长办公室！”

门卫也被那一声“吧嗒”弄懵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屈广全拉了出来。

莫不是办公室里面出了什么问题，不过屈厂长一直口碑不错，不应该是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门卫拍拍脑袋，就跟着屈广全跑起来。

“前面，前面，对，从这个地方上二楼，最西面的办公室就是屈厂长的！”

屈广全顺着指点，果然看见二楼最西面的厂长办公室，里面的灯光亮着，只是门却是关上了。

屈广全听到里面轻轻的呻吟声，就握着门把手想把门打开，不想里面锁上了，“爸爸，我是小全，你在里面吗？”

“额，在——”声音很微弱。

“你快开开门！”听见爸爸还能够说话，屈广全的担心减轻了不少。

“额，我——”声音很微弱！

坏了，一定是那个“猝死”的症状出现了！

“你有没有我爸爸办公室的钥匙，快开开门！”屈广全回过头看门卫。

“没有，不过刘大伟主任有！只是刘主任下午出去的了，现在不知道在不在家？”门岗现在对屈广全的身份有些认同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厂长办公室的门，难道就因为这个，就去砸开，万一出了什么情况，自己的工作可能就飞了，这可是厂长办公室的门！

“小全！”刘大伟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毕竟夜已经深了，这一生格外响亮。

“大伟叔，我在这！”屈广全高声应答，“大伟叔，你快点，我爸爸可能出什么情况了！”

听闻屈广全这一声，刘大伟哪敢怠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楼来。

“大伟叔，快开门，我爸在里面！”屈广全侧身让出位置，让刘大伟开门。

刘大伟听着门卫轻声叙说，立即就紧张起来，拿钥匙的手都有点哆嗦，难道真被这个小全说准了，屈厂长身体出了意外。

门被轻轻推开，只见屈长隆瘫坐在老板桌的下面，苍白的脸上汗水再流，眼睛紧闭着，口微张，两手叠压在心口，浑身颤抖！

“爸爸，别动！”屈广全大步上前，一面轻轻移动爸爸身体，使得屈长隆平躺在地板上，让头部抬高，一面吩咐“抓紧时间打120！大伟叔，把我袋子里面的速效救心丸和硝酸甘油递给我。”

门卫立即拾起滑落在桌子下的话筒，拨打120叫救护车。

刘大伟打开袋子，把硝酸甘油和速效救心丸递给屈广全。

“爸爸，我是小全。”屈广全轻声呼唤，“爸爸。我是小全。”

屈长隆微微张开嘴，眼睛浑浊，呼吸急促。

屈广全用手指压屈长隆的人中，屈长隆的眉头皱眉之后，轻托下巴，打开屈长隆的嘴巴，先检查了一下口腔里面后，拿起速效救心丸数了10粒放在舌下。稍等片刻，又在舌下放了5ml的硝酸甘油。

屈广全以右手握拳，左手叠合其上，用自己最大的力量，从右到左滚压爸爸的胸腔。“爸爸，爸爸，听到我说话，点点头。”

屈长隆的头稍稍有些动作，还有意识！

“爸爸，吸气，手放开吐气。吸气，手放开吐气。。。。。。”

几分钟后，屈长隆的汗水流的更多了，不过脸色不再像刚刚那样苍白了。

刘大伟紧张地望着，汗水顺着脊背不停地流，真不知道再晚几步会是什么情景！

“厂长，我是大伟！别急啊，已经叫了救护车了，你要坚持啊，咱们厂，你可不能够出事，你可要坚持！小王，救护车什么时间到？”

“刚刚打电话说，二十分钟！”

“快下去，把厂门打开，让车直接开到楼下，再从车间找几个人，回头好架屈厂长！”

门卫小王立即蹬蹬蹬下楼去了。

“小全，现在还要怎么办？”要是在平时，屈广全娴熟的救人动作刘大伟一定很好奇，但是现在却变成了刘大伟信服屈广全的理由，尤其是从医院恰到时机的急急匆匆赶过来，更让刘大伟对屈广全无条件的听从。

“现在只有让我爸爸保持清醒，我胳膊的劲不足，您刚刚看到我怎么做得了吧，按照我说的咱爷俩轮换着给我爸爸按压。”

救护车一长一短的尖叫声，很快便传进了厂区，在大门口聚集的几个工人，随着急救医生和护士，跟随着上了二楼。

“先把病人抬到担架上，注意平稳下楼！”医生简单询问了情况以后，吩咐众人架起屈长隆，指挥着小心翼翼地从二楼下来，上了救护车。

“给病人吸氧！你们厂里来两个人一起去医院。”毕竟是专业急救的医生，对于这种状况，指挥若定，几分钟之内，就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谢谢你，医生。你们来的太及时了！”屈广全满眼的感激。

“小伙子，你很专业啊，你的救治太及时了，再晚个几分钟，或者换一个其他救助方式，今天吧你爸爸可能就——”医生也是很感慨，这种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如此理智而且正确的救助，对于一个17岁的高中生来说确实是个奇迹。

“是啊，小全。你是怎么会预感到你爸爸会出状况的？”刘大伟跟着也挤进了救护车。

屈广全苦笑了一下，心里暗说，“我总不能给你说我是上辈子就知道的！”

“怎么回事？你说你们在病人发作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他身边？”医生也很奇怪！

刘大伟就把今天晚上的情节简单叙说了一遍。医生也是一脸的惊奇。

“可能是父子连心吧！我经常在杂志上看到什么心灵感应，我在医院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这个感觉就很明显，就觉得我爸爸会出事！”屈广全憋了半天终于想出个理由，尽管牵强吧，还算能够解释。

“哎，你早知道就好了！要是理解你爸爸，你啊，今天下午就不应该做出那样不理智的事情！”刘大伟为屈氏父子很是感慨。

“大伟叔，明天就放假了。我爸爸怎么不回家，还在厂子里忙啊？”这是困扰了屈广全30年代问题。

“哎，说来话长啊。咱们制药厂的设备已经老化，不仅生产的东西质量上难以达到新的标准，而且，那些传统的药品不少国家已经在逐步淘汰。去年，你爸爸就着手咱们制药厂改进生产工艺，上新的生产流水线，为此从市里争取贷款，腿差不多都跑细了。”刘大伟看着被氧气罩扣住的屈长隆，眼里闪着火花。

屈广全30年来第一次正面去看自己父亲，才发现爸爸屈长隆原来是这样有正能量。

“为了得到市里的支持，你爸爸几乎吃住在厂。不仅在产品质量上精益求精，给销售科下了死命令，必须打开周边市场，而且以身作则厉行节俭，硬是从成本上啃出了10%的空间。现在咱们省的每卖出五盒四环素片四瓶土霉素片，就有咱们制药厂生产的一盒。”看到屈广全认真倾听的态度，刘大伟更愿意让儿子感受他爸爸的努力。

“四环素？土霉素？”四环素和土霉素曾长期作为临床抗感染治疗的主要抗生素。近年来，由于耐药菌株日益增多，四环素类药物的不良反应成为突出问题。尤其是四环素，80年代以后已不再作为本类药物的首选药。屈广全摇摇头。

“不相信？”刘大伟以为屈广全不相信他们厂子取得的成绩。

“不，我们生物老师说，四环素的不良反应比较大，除非是个别非用四环素的感染，其他感染已经不再用四环素了。”生物老师哪里会讲这些，这是来自屈广全后世的经验。

“小全，你说的这些，咱们厂当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你爸爸才会下功夫力推新的生产线，尤其是占领新的市场，他说，要趁着四环素市场没有彻底萎缩之前，利用四环素的销售网络，推出新产品。用你爸爸的话说，就是无缝接轨。”对于屈长隆的眼光，刘大伟打心眼里还是很服气的。

“额，大伟叔，你说的新生产线现在上了没有？”屈广全很想知道。

“新生产线今天安装完毕，你爸爸急着从医院赶过来就是想看看试车情况。我刚刚问生产车间的技术员，他们说，新生产线在试车上出现几个问题，但是不知道是设备问题还是人员操作问题。他们开完研究会以后，就都下了车间了。你爸爸本该回去休息，却没有回去，而是留在办公室等他们汇报。”是屈长隆一手提拔刘大伟当了办公室主任，刘大伟视屈长隆为自己的贵人，“今天多亏你小全了，要不然，不堪设想啊！”

爸爸今天竟然是这样忙，但是仍然答应了自己班主任赵老师的要求，去学校和自己谈话，而自己又来了个跳楼！

这对他该是多大的刺激！

屈广全望着爸爸，耳边是救护车的警报声，眼睛却不由自主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