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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学院》第四章 柳依墓,散尽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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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此时已是二月,天气变暖,飞雪也是少了许多,只是偶尔还从北方的山巅吹过来些许,路上的积雪也是越来越少。

此时荒野上行着一个少年,他身着破烂的青布衣,拉着一口做工甚是精致的棺材,双手稳稳的拉着绳子,赤脚用力地向前蹬着步子。

他眼眶有些黑,双眼血丝满布,也不知有几日没好好睡过一觉了,腰间绑着一根绳子,连在后方板车上,想是怕自己太过困乏一扑蹬的倒在雪地里,爬不起来。

他就这样不言不语的在荒野里行了数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此时天边太阳已经开始落下,他面色平淡,走向后方的棺材。

棺材没有完全盖住,留了一小半的空隙,可以看清里面躺了一具女尸。女尸面色已经发青,旁边还堆了些冰雪为了防止女尸腐坏,女尸保存还算完整,也并无尸臭,但看样子也是死了十数日。

“雨眠姐,快到了。”少年嘴里低声念叨着。

他伸出手摸了摸女尸的脸庞,手心被绳子勒出的血沾在了她脸上,他又从匆忙的拿衣襟去擦。此时他也不敢再伸手去摸了,收回手在棺材旁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蹲下身子将路边残留的一些积雪捧了进去。而后又有些不舍的看了看,随即转过身走回去继续拉着绳子向前走去。

这个少年也正是十数日前的百家,他从霜雪镇拉着画雨眠的棺材往南走了十数日,渴了就抛一把雪,饿了就吃点干饼,双脚已经在地上蹬了十几日没有歇息过了。

他要实现他的承诺,要将画雨眠送到有柳树的地方。此时目的地也快到了,二月有柳的地方。

天近黄昏时,他找到了地方。他倒是不会看风水,但此处依山傍水,风景甚好。最主要的,这里开了一片柳林。不过才到二月,杨柳才露嫩芽。

他摇了摇头,有些不满意柳树的稚嫩,只不过此时也是找不着更好的地方了。再往南走,天气越来越热,画雨眠的尸体也是坚持不住了。

他也不言语,心下做了决定就解开腰间的绳子,从板车上拿下铁锹开始掘土。

二月的风还是有些冷,吹动着路边才露头的嫩草,此处其实也不算是荒郊野岭。不远处也可以遥遥看见灯火,想是有着一小村庄。他将画雨眠葬在这里,也不怕有豺狼虎豹翻抛。

棺材不算大,他当日定做让林阳县最好的工匠赶出来的,花了三百两银钱,比普通的棺材整整贵了十倍还多。用的木材都是最好的,所以这些天虽是侵了点雪水,倒也不见得损坏了多少。

他将板车拉下,稳稳的拖着棺材搬进了掘的土坑。他又将双手在雪水里洗了洗,手上还在不停地渗着血,于是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等了起来。

山风偏冷,特别是临近夜里,风又大了许多,不过百家从小便不怕冷。听霜雪镇的李大娘说的,他是在腊月末的雪地里被人发现的,发现的时候脸色红润得很。就是一个成年人在雪地里呆了一夜怕是也会被冻坏,只是他从小便可随意睡在积雪中,再冷的天也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宿,甚是奇怪。

他静静的坐在一旁,头微微往前伸了伸,盯着画雨眠。等到他的手上的血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他又伸出手摸了摸画雨眠的脸颊,很轻,生怕又把血痂弄破,给她脸上沾上血。

“雨眠姐,你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咯。”百家嘴里碎碎念叨。

“我们讲好的,你要给我当妻子的。”

“等我成为儒生,我就来娶你。”

“我不想等来世了,来世太远了。”

“我这辈子就想娶你。”

“如果我不能成为儒生,我就回来守着你,给你扫墓。”

“扫一辈子。”

......

他低着头,抿了抿嘴,脸上不舍的神情又加重了几分。随即他用力的将棺材板一推,“嘭”的一声,棺材完全封盖住了。

百家低着头看了看,爬出坑口,拿着铁锹将一旁堆放的碎土往里面填,手心的血痂又破了,鲜血顺着铁锹往下流。

等到他终于做完了所有事,将一块没有刻过字的墓碑稳稳的立在坟前,倚着墓碑坐了下来。

他看着墓碑叹了口气,没有用刻刀去刻字,他想刻某某妻之墓,又想到自己什么也不是,此时连斩妖人也不算了,又有些不敢下手。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刻下一个字。

如果他成为儒生了,便刻下他自己的名字,如果没有,便只刻下画雨眠的本名。

他站起身来,头也没回的往来的路上走,拖着板车走出柳林,走到荒野外的那条大道,又向着远处行了几步,终于眼前一黑,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暗,夜间的风吹得更凌冽了。

从远处行来两个人影,急匆匆的,一路边走边停,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影行近,是一老一少。

“找到了。”年幼的那个奔在前头,指着百家对着老的那个叫了一声“在这儿呢。”

老头走了过来,把百家翻了过来,又仔细的瞧了瞧脸:“对的,就是他。”

“打个火折子,我看看。”老头对着旁边的孩子吩咐道。

火折子点亮了一片黑暗,老头盯着百家的脸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鼻孔。

“还好,没死。狗子,把水拿来。”

狗子正要把腰间的水壶解下来,老头又开口了:“算了,拿酒吧。”

“喝酒啊?他身子咋撑得住啊。”狗子惊讶道。

“不怕,他也不是一般人。”老头解释道“酒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哦。”狗子应道,从怀里摸出一小瓶白酒递了过去。

老头掰开百家的嘴,一点一点的将酒倒了进去,说也奇怪,不一会儿,百家惨白的脸色竟是红润了一些。

老头脸上表情松了松,说道:“来,搭把手,把他放到板车上。”

“小心点,别再把他哪里伤着了,天气这么冷,再伤着哪里怕是难活了。”老头又是叮嘱了一番。

“放心,他可是俺们的恩人。”狗子笑道。

“你知道就好。”老头也是笑了笑。

那日,百家拖着板车向南走,身上除却操办棺材墓碑的钱,和交于老鸨的定金,还剩个几百两,他将剩余的这些钱分散给了十里八乡的难民。他平日其实极抠,攒着一分一毫也不肯乱花,斩妖人那口喷刀子的烈酒他也不往刀子上喷,每次都收起来自己喝。

他的事十里八乡人皆知,新来的难民倒还有些是不知道的,不过被这个穿得比他们还破烂的少年散过银子后,一打听就知道了。很多人都自发的想来帮忙,但都被少年一一拒绝。那些心怀感激的便跟在后面,不过十几日不眠不休的路程又有几个人能跟上呢。这一老一少脸色也不算太好,想是也没休息好就一直跟着,这才找到了路旁的百家。

“我们这也算一命报一命了。”

老头心情甚好,身后那个少年不算重,他和狗子拉着人不疾不徐的走在归去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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