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子。

直入眼帘的是二十七八的贵妇，贵妇一手叉腰。

一张白的有些不正常的脸，柳叶一般的长眉一挑一挑地，似乎在同什么人争论过后短暂的休息，狭长的眼中闪过精明的光，尖尖的下巴如同屠夫手中的尖刀。

楚文眉头一皱，这个贵妇正是他的二娘陈氏。

“大哥！”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传来。

楚文一怔，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陈氏左手叉腰，右手拦着一个八九岁的少年，那少年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端正的五官，好似神话故事里的金童一般。

少年正要走上前，却被陈氏拉住，同时陈氏狭长的眼中露出阴沉的目光，“阳儿站住！”

少年顿时定在原地，看了一眼陈氏，随后转过头看向楚文。

楚文向少年点点头，随机走上前，向陈氏行礼，“二娘！阳弟！”

少年叫做楚阳，是陈氏的独子。

父亲常日里坐的主位上不必说，自然是父亲。

虽然陈氏只有二十七八岁，但是父亲楚卿蕴如今已是不惑之年，浓厚的眉毛上饱蘸着精明与善变，略微有些耷拉的上眼睑生硬地垂下，饱经风霜的红脸周围是暗黄色的皮肤，厚大的下嘴唇浅浅地将上嘴唇包住，长长的、漆黑油亮的胡须是花了大价格请的师傅修过的。

臃肿的身材裹着华贵的衣物好像一个巨大的丝绸圆球，重重地压在棱角分明的椅子上，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将椅子压坏。那张肥肿的脸上还残留着笑痕，那双看似巨大却没有多少力气的手煞有其事蹭蹭衣服，仿佛衣服上沾染上什么脏的东西一样。

“文儿！听说你今天又与先生吵了一架！”楚卿蕴似乎在询问楚文饭后有没有喝茶、有没有吃甜点一般随意。

楚文微微一愣，父亲平日里听到他与卫玄大吵，总是会带着卫玄前来兴师问罪，可是一看今天的态势，父亲似乎并没有想要为难他的样子。

想到这里，楚文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是……”

楚文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即将会出现的楚家正妻、他的生母徐氏，不管是楚卿蕴还是陈氏，似乎都很怕他母亲。

但他清楚，母亲在楚家的地位，并不代表他在楚家的地位，他是徐氏的儿子，但徐氏似乎对他这个儿子只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发生了，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平日里并不会管他。

就连他楚文本人，一年也不过见上三两次徐氏。

久而久之，楚文也不过把母亲徐氏当做护身符。

“嗯！”

楚卿蕴点点头，继续说道，“文儿！你对卫先生说的话，我和你娘已经说过了！”就在这时，陈氏走到楚卿蕴身旁，附耳说了几句，楚卿蕴继续说道，“文儿，我和你娘决定，让你离开楚家！”

“什么？爹？您真的同意让我离开楚家到外面游学？”

楚卿蕴的音调虽然不大，但是这句话楚文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相信，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这次他的计划成功了，虽然不是卫玄从楚家离开，他现在可以拜任何人为师。但他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个卫卿。

上次他见到卫卿的时候，卫卿还在陵阳城的风尘客栈，他和卫卿畅谈一番后，卫卿表示，希望能带上楚文去游历天下，见见更多的世面。

但楚卿蕴对他平日管教甚严，况且他之前也从未去过陵阳以外的地方，所以告诉卫卿，需要考虑一番。

不过这几日他脑海中日夜浮现出卫卿的话，对于卫卿的崇拜与日俱增。一直后悔没有当时直接跟随卫卿离开。

他本来打算赶走卫玄，让父亲聘请卫卿，他突然想到，卫卿是一个名士，不拘泥于世俗人情，乐得自在，就算是楚卿蕴亲自去请，又岂会留在楚家，面对家里这一群混浊之人？况且凭楚卿蕴一贯的做法，那卫卿更是不会同意来楚家的。

可是楚卿蕴的这一番话，对楚文而言无异于醍醐灌顶——既然卫卿不愿意来，那他就去追随卫卿。

楚卿蕴支支吾吾地说，“这……”

陈氏突然插嘴，“阿文，你爹的意思是，你以后不再是楚家的人，你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从此以后你楚文是你楚文，和楚家再没有半点关系，等二叔公来了，在族谱中将你除名，从此以后，你就在也不是楚家的人，你也再也不能踏进楚家一步！”

“爹、二娘！”

什么？他不再是楚家的人？

他嗤笑一声，凭什么？就凭这楚卿蕴和陈氏的片面之词？

他娘呢？要是徐氏出面，这两个人说的话无疑又会变成一场闹剧。他感到可笑，这两个人真是忘了谁才是真正的楚家之主！

陈氏打断楚文的话，“阿文，这件事，是徐姐姐提出来的，并不是你爹和我擅自决定的，不信，一会儿徐姐姐就会来，你可以当面去问徐姐姐！”

“你胡说！我娘怎么会把我赶出楚家？我不信，一定是你们骗我的！我要见我娘！我倒要看看，当着我娘的面，你们是不是也敢这样说？”

楚文说着就要转过身，同时指着楚卿蕴和陈氏说道，“你们竟然敢瞒着我娘，将我赶出楚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着什么！”楚文看了一眼楚阳，愤愤不平地说道，“只要我娘来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说罢，楚文转过身，便要走，身后传来楚卿蕴的声音。

“文儿！”

楚文停住了脚，“你不必说了，我知道，只有我娘亲自在这里，你们才会真正的把我当做楚家的大公子！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但我不傻，你们当着我娘的面，总是对于百般殷勤，可是离开我娘，又是另一幅嘴脸！”

楚文转过身，“今天，我就要我娘在这里，当面和你们说清楚，我楚文到底还是不是楚家大公子？”

整个楚家，除了他母亲，以及心腹陈二，他再也没有人可以相信，此时陈二已经去请母亲，只要母亲来了，他才能够得到应有的尊重，只要母亲一句话，他可以马上离开这个令他无比厌烦的地方。

但是徐氏没有说这句话，那他就还是楚家大公子，别说楚卿蕴和陈氏说的话，就是整个楚家的下人赶他走，他也不会走。就算碍着这群人的眼，他也要留在楚家。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夫人到！”

楚文一喜，救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