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际亨如今已在南居益手下做事，可是，他的出身是在俞咨皋这里。这回俞咨皋功败垂成，内心的不甘虽未诉诸于口，但是张际亨却知道，俞咨皋此时心中必定是苦闷非常。只是，他张际亨也无能为力。

张际亨跟随俞咨皋多年，他同俞咨皋的主仆之情，自是十分亲厚的。实话说，张际亨已经给了俞咨皋极大的支持。当初，王善的替身来到他的面前，将俞咨皋的书子交他过目，张际亨便毫不犹豫地做了安排。只是，他也不曾想到，李一官会如此狠辣，竟主动将俞咨皋的心思捅给了南居益知道。起先，张际亨也是纳闷，这谣言究竟是从何处传到南居益的耳朵，而且说得有板有眼。后来，他被李一官劫下，这才明白，原来俞咨皋的心思，都在人家的计算之内了。张际亨也曾向南居益分说，大员与澎湖实则一般的要紧，但是南居益不为所动。最后，南居益派他亲自来见俞咨皋，可见，南居益多么担心，俞咨皋会擅自发兵。

这回，俞咨皋取澎湖而战大员的谋算，不可谓之不妙。即便是李一官这般耍了许多把戏，但是俞咨皋若能果断出击，至少李一官也是为俞咨皋作了嫁衣裳。李家毕竟实力有限，他能算计红毛，也能应付李魁奇等人，但是俞咨皋大军只要杀将过去，李一官却绝对要鸡飞蛋打。红毛的残兵败将，以及红毛船上的所有火器财物，李一官也根本没有机会取走。而且，李一官只要稍有不慎，他的队伍，也会统统折了进来。所以，南居益同俞咨皋的风格作派，实在是高下分明，张际亨也是更加欣赏俞咨皋一些。

奈何，俞咨皋只是一介副总兵，南居益却是福建巡抚。如之奈何？

张际亨同俞咨皋并排坐了，说道：“澎湖的防务，大帅本有计较，不才都是知道的。不才亦同南军门提过。不久前，绍安县乡官沈鈇来书云澎湖善后诸事。一曰，专设游击一员，镇守湖内。一曰，召募精兵二千余名，环守湖外。一曰，造大舡，制火器，备用防守。一曰，招集兵民，开垦山场，以助粮食。一曰，议设公署，营房，以妥官兵。一曰，议通东西两洋，吕宋，治商舡以备缓急也。

此六项，除去最后一项南军门尚有迟疑，其余五项皆已允了。方才，王先生将大帅的打算，说予不才听了。两相比照，倒是相去不远。修城，修铳台及布防沿海诸事，所需钱粮，从库中列支，当无疑问。至于将海澄洋饷留福建使用一事……想来南军门亦可应允。至于不足之处，屯田一项，或有所弥补。若仍有不足，可先从库中列支，待觅得良法，再行更张。这番备战红毛，库中存银，尚有不少，大帅且不必忧心。”

要说这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当真是不错！俞咨皋对张际亨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他只得认真地看着张际亨，将张际亨形如枯槁的双手，轻轻握了一握。

“大帅。澎湖善后事宜，南军门已着不才斟酌。前述诸事，不才自会小心办妥。不过，这海贼之一事，大帅还要有所计较才是！”张际亨提醒道，“李家少东，曾与不才见了一回。他说，李家只图往来贸易，只要衙门不与他为难，他亦不会扰乱海疆。然，他又叫不才传话于大帅，说是福建水师若与之不利，他便要上京去讨个说法！

这李家的少东，当真是个人物。这番他损人自肥，此话只怕非是说说而已。这番，福建水师经大帅整顿，得以一新，恢复澎湖之后，海防更严。奈何浙江，南直隶，山东等处海防空虚。他若当真的闹腾起来，只怕难以收拾。今，朝廷与土蛮相持不下，粮饷皆赖东南。他甚至不用将东南搞乱，只要沿江而上，阻断漕运数月，朝廷便要大乱！

大帅一心靖海，不才是知道的。奈何时局如此，不可不慎呐！恕不才多言，李家与李魁奇及杨六诸盗不同。我观此子，或有招安之心，大帅，若是能抚…小说整理发布于ωар．ㄧбΚ．Сｎ…还是抚之为上啊。”

俞咨皋闻言，与王善两人相视苦笑。却听王善道：“先生，大帅如何不知此理。只是……这招抚贼寇，必夺其兵而散其众，如王梦熊招抚袁进一般，方可以得一方的太平。奈何李家势大，若贸然议抚，只怕反成尾大不掉，祸害尤甚。是以，这番大帅如此谋划，其实也未必非要将李家剪灭。大帅是有心损其羽翼，而后招安。李家元气已损，若能散其部众最好。不然，便趋之为剿匪之先锋，以盗制盗，则海疆可宁矣。只是……

后面的话，王善便没有明说了。言外之意，无非是现在南居益坏了俞咨皋的大计，反倒是成全了李一官，云云。张际亨虽是俞咨皋的旧人，但他毕竟已在南居益坐下效力，有些话，终究是要避讳的。

当然，这些话，张际亨也是想得出来。话说回来，他何尝不知俞咨皋的打算，奈何南居益拍了板，多说也是无用。张际亨只得道：“咳，且由着他们闹罢！李魁奇和杨六，也不是省油的灯，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亦未可知。呵呵，红毛退了，这奏捷之事，大帅还要操心，将士们可是等着朝廷的封赏呢！”

张际亨说得不错。朝廷等着奏捷，南居益等着奏捷，将士们也等着奏捷。虽说功败垂成，但是澎湖好歹是拿下来了。俞咨皋无可奈何地叹气，他从袖口里抽出一封书子，递给张际亨，道：“此书，本来打算，之后就送回厦门的……王先生，烦劳再重新写一份罢！”

张际亨将那书子看了一回，内里是按照大员奏捷的路子写的，现在事情有变，自然是要改了。俞咨皋等张际亨看了一回，将书子收回来，随手烧了。俞咨皋看着火苗在手中缓缓燃烧，纸灰星星点点地飘落地面，末了，他冲张际亨笑了笑，道：“先生，我这就派人先回中左报捷。你先休息两日，随后，王先生重做了捷报，便送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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