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稻草，一根就好。

能知恩图报，善莫大焉。

……

太子感觉浑身软弱无力，动弹不得。肠肚里也极不舒服，莫名开始不安，不禁转睛尽量四周，瞅着摆设，怀疑这里可能是一家小客栈。

须臾，恍惚听见有人在隔壁房间里嘀咕。

“这小子果然是皇亲国戚，身上竟有这么多的金银钱？莫非真如他所叫喊那般？属实是个真太子？”

乍听见自己身份被识破，惊得欲折身而起，复又瘫倒在床榻上。再去摸索钱袋时，果然被人取走了。

“这开元通宝，大爷我只见过铜做的，哪里有机会见过金银铸造的？哈哈……这么多的金银钱，贪鬼若是知道，一定会羡慕死我大鱼儿不可了！”

“你少得意，若让贪鬼知道你得了这么多金银钱，他非给你讹干净才算罢休！”

“哼！他休想！受了他那么多年的欺负，今天总算扬眉吐气了，如今我大鱼儿也是有钱人了！”

“我倒真不信你能比贪鬼还有钱？他可是出了名散不尽的家财万万贯，杀人都是成堆成袋的撒呢？”

“丑鬼！你少替他长威风，我大鱼儿的一枚金钱，足以抵他数十堆的破铜钱。”

“知道什么叫金贵吗？这才叫金贵！名副其实的金钱！只有皇家贵族才能把玩的开元通宝！我大鱼儿足足拥有一大袋！”

“还不是顺手偷了别人的！”

“丑鬼，你可不要乱说话！我救他一命，他若是个女儿家，还知道以身相许呢？何况他是个堂堂男儿，岂不知道：危难之中被人救下性命，犹如父母再造之恩！他的性命都是我给的，要他区区一袋财物作为回报，他还舍不得？若是那样，我干脆不救他，任他惨死罢了！”

太子听到这里，终于宽心安稳。想起自己被禁军追杀之时，确实是被他们打救，才能逃离虎口。身为太子，仅仅拿出这一袋金银钱作为回报，未免太寒酸了！

于是故意干咳几声，引起隔壁注意。

只听见隔壁声道：“原来那又真又假的太子，早就醒了。”

“走，大爷这就问候他去，看他到底是真是假？是谁竟比我等还厉害，胆敢独闯皇城？”

房门猛地被推开，风风火火走进两个人来。太子体弱不能动，急忙撇眼望去，骇然吓得心跳。

只见一人相貌极丑，黝黑麻脸，加上一副掀天猪鼻，挂着大嘴厚唇。走起路来，还时不时顺拐，一会儿左右左右，一会儿右左右左，极具滑稽。

又好像是带着笑意走近，露出满口错乱不洁的黄米牙齿，使人不觉腹中欲作呕。

身材更是矮矬，配上浑身打扮寒穷不整，简直帅到没谁了，活生生一个永远没有女人缘，专注秉持“佛家八戒”之第三戒者，已有二三十年。并以此戒，誓为终身不娶之信念，万万不可僭越！比假和尚还会做真和尚的单身主义者。

有道是：丑到没朋友，这人竟然还有朋友？看来还是没有丑到极致。

……

注：佛家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在此祥荐第三戒者，一日一夜持心如真人，无意，不念房室，修治梵行，不为邪欲，心不贪色，如清净戒，以一心习；

……

他那朋友在此人的衬托下，简直美到不可方物，活生生一介“像风一样，只想静静的做个美男子”！

只是一身渔人装扮，那道八字胡须稍逊了美男子该有的气度。

太子不敢再看那丑人的笑容，只好尽力扭过头去。

只听那渔人不高兴道：“喂喂！有你这么丧尽天良，不待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太子还是委屈的转过头来，忽发觉那丑人不知何时已经头戴斗篷，将面目尽数遮掩去。就近静坐在旁边的木椅上。

太子心中不胜愧疚，急忙致歉道：“恩公勿怪，容我不能下榻叩谢救命之恩。”

这才见渔人面露笑容，悦道：“算你小子还有良心！”继而扭头朝着那丑人道：“丑鬼，果然是你赢了，咱们兄弟俩，真没救错人！”

太子愕然，只听丑人道：“床上那人，我来问你，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当今太子，可是真的吗？”

太子不假思索，道：“当然，如假包换！”

渔人一时怔住，忽将手中一颗药丸塞进太子嘴里，猛一拍他颈处，太子惊得不及反抗，业已囫囵吞进肠腹里。

“你们？……”忽如酒醉上脑，眼睛迷离，懵然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太子复醒，乍睁眼就见渔人整张笑脸盖来，近在咫尺，瞅着自己傻笑。惊得他赶紧起身，这次竟然猛地坐了起来，顿觉浑身有了力气。不禁喜悦道：“我的身体竟然恢复这么快？”

那渔人道：“还不快点谢我？”

太子忙作揖道：“多谢恩公救我！唉？……适才好像是你喂我吃下不知名的东西，害我昏睡过去？”

“我若不弄昏你，你的身体怎会恢复的如此之快？”

“是啊？比起第一次醒来时，的确舒服好多，那会浑身没有力气，连起身都起不来。”

“这会感觉如何？”

“嗯，浑身充满了力量！”

“哈哈……那就好！”

忽然二人跪倒在地，同声呼道：“草民不知太子身份，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太子抛开被褥，跳下榻来，急去搀扶二人起身。“两位恩公救我于危难时刻，本应我叩谢两位恩公才是，岂敢承受你们如此大礼？”说罢，欲要跪拜，被他二人阻拦住。

渔人道：“你乃当今太子，即是储君，未来的皇帝，我等草民三生有幸，能得仰慕龙颜，已是冒犯罪过，心存畏惧，又岂敢不施君臣礼仪，请太子恕罪？”

“恩公，你们何必介怀，不必拘泥于礼节。我能得两位恩公相救，才是三生有幸呐！”

“哈哈……，太子果然圣明，我等感激不尽！”

太子让二人安分坐下，自己款款回到床榻气派而席，不由问道：“两位恩公何以知道我是真太子，不是假的？”

渔人道：“草民有罪，不该将太子随身钱袋，私自打开，据为己有。更不该搜索太子龙体，这才发现太子暗着褚黄袍，鱼袋内装有宝印鱼符。草民亦识得太子佩玉，亲王佩金，故而十分断定，您必为太子无疑！呵呵……”

……

注：《唐六典》“随身鱼符之制，左二右一，太子以玉，亲王以金，庶官以铜，配以为饰”。

……

太子笑道：“没想到我将鱼符藏在汗衫深处，也被你发掘出来。那好吧，既然钱袋被你取走，本太子断不会再去索要，直接赠予两位恩公，以做小小回报。有道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等我重回洛阳时，必会重报！”

二人惊喜万分，欲再施礼，被太子止住。问道：“不知两位恩公尊姓大名？可否告知啊？”

渔人道：“不敢太子，我等二人皆不是好人！”

太子一惊，“恩公何出此言？”

渔人扭捏，只好去拉扯旁边的丑人，埋怨道：“丑鬼，你为何此时连屁也不放一个？”

那丑人却一直按住头上斗篷，不肯说话。

太子心笑，知道那丑人唯恐自己丑陋模样再次冒犯，故而默不作声。赶忙安慰道：“两位恩公尽管实话实说，我虽为太子身份，心里却以将两位恩公视若亲人矣。恩公尽管将斗篷取下，本……太子不会介意的。”

那丑人方敢讲话，“多谢太子恩宠，实在是草民相貌不堪，还是容在下戴着斗篷吧？”

太子也是寒暄一下，遂道：“既然恩公喜欢戴着斗篷，我也强求不得，还是请恩公以诚相待吧？有道是：英雄不论出处。无论你们出身何处，你们始终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本太子没齿难忘！”

“多谢太子信任，草民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只是想先问明太子一事，方敢推心置腹。”

太子诧然，心知他索问何事，于是道：“想必你们是想知道我身为太子，为何会在深夜里被皇城禁卫追杀吧？”

“请太子恕草民斗胆。”

“哈哈，你问得甚好！唉！”

太子不禁起身徘徊几步，愤愤而道：“我虽贵为太子，却被韦后软禁在东宫中，不得出走皇城半步！她明着是为了以示亲近，让父皇享受父子天伦。其实暗藏祸心！”

二人惊讶，“莫非在皇城之外禁卫之所以敢追杀太子，是韦后执意要害你？”

“若不然呢？我堂堂太子何以会在端门外差点被万箭穿心！”

“敢问太子，你既已知韦后要杀你？何以还会夜出皇宫啊？怎不去寻到皇帝那里？”

“这个？说来话长，也许是我鬼迷心窍，中了那贼婆娘的奸计，竟一路无阻出了端门？我也甚觉蹊跷？”

“太子之意是韦后用计将你深夜骗出皇城，好以犯夜刺客之罪，胡乱诛之？”

“不错！她深知我不愿久待东宫，故而中了她的计谋！好将我除去，立我幼弟重茂做为傀儡！”

“你身为太子，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她身为母后，竟存心害子？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她竟敢欺君罔上，有违纲常伦理，简直猖狂至极！”

“若不是我过于小心谨慎，也不会中她奸计！都怪我草木皆兵，心生惧怕，才会寻思趁夜出宫。哪想原来是她故意设计害我？”

“太子言语何意？”

“昨日我与武崇训，杨慎交一起打马毬，武崇训竟敢挥杖打我！”

“武崇训可是武三思之子吗？”

“不错！此人比他爹武三思还要可恨，仗着安乐公主的威风欺我太甚！平时只敢言语惹我，那日竟然动手打我！当时我便心知，那老小婆娘近日必有害我之心！因为武崇训若知韦后与安乐要杀我，才有狗胆用杖打我，他知道，我久困东宫，已是案上待宰羔羊，必死无疑。就算日后做了冤魂，也报复不得！”

“我自以为是明智之举，选择深夜出城，唯恐被她哪天在饭菜里下了毒物，死的才冤枉！”

“未曾想，竟是韦后设下的毒计，唬我连夜逃命。原来她早就在黄道桥前设好伏兵，只等我走出端门那一刻！好一个万箭穿心！歹毒至极！可恶至极！”

二人震惊，“原来如此！那韦后果然歹毒！”

太子愤然道：“我此次能逃离她们的魔爪，乃是上苍注定我李重俊终会荣登大宝！天意难违！等我重整旗鼓必会率兵杀回皇城！先诛武三思父子，再杀韦后与安乐这两个贼婆娘！”

太子言语激昂，意气风发，惹得那二人连忙跪倒在地，齐呼道：“我等愿为太子瞻前马后，助力诛杀奸佞，哪怕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太子大悦，俯身拉起二人，笑道：“我能得二位壮士相助，此乃天意！诛杀韦武，必定成事！你们功不可没！自当功成名就！留名青史！”

丑人激动道：“太子言重了，我等怎敢不尽忠报国，实不相瞒，我等二人乃是扬州惜春居出身的刺客！此番夜闯皇城，目的就是要刺杀奸贼武三思！”

太子惊喜不已，“你们果然是江湖壮士！武三思祸国殃民，本太子我势必除之后快！”

渔人道：“禀告太子，我姓唐名大鱼！擅于撑船游水，专好于水中杀人，江湖有个浑号叫做“八须塘虱”大鱼儿，便是我！惜春居里排行第十八，暗名‘水鬼’就是我！”

“在下陈奉先，惜春居刺客排行第十七，因为相貌丑陋，有个暗名叫做‘丑鬼’。好以暗器飞针引线杀人，也擅用一柄铁戟，专杀江湖威名人物，行走江湖中也有浑名，人人皆知。‘花脸吕布’就是我！”

太子诧异不禁问道：“花脸吕布？”

大鱼儿道：“丑鬼武功甚高，杀人时必将面目用几种颜色涂抹成花脸，名字又与那三国时飞将吕布同叫奉先，故而有花脸吕布之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