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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无间来》第三章 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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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对鬼人的真面目猜测很多:有人认为他应该面容冷酷,不苟言笑,似是藏在刀鞘里的利刃;有人觉得他应该笑容邪佞,狂妄好杀,面容粗犷,好似杀戮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乐事,就像黑暗里的毒蛇;还有人猜测那张面具下会不会干脆就是一丑汉,所以才要面具覆面,羞于见人。

但至少这一代鬼人,却是生得唇红齿白,面容清秀,似是邻家的淳朴美少年;嘴角总挂着的调皮与戏谑,又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玩世不恭的翩翩佳公子。

杀人,他不爱,但他觉得必要。无论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鬼人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喝着清酒。他不喜烈酒,那玩意太呛嗓子。他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客栈里,耳边听着几个大汉大声嚷嚷着讲着近来江湖的大事,从王家寨的寨主上了茅山派掌门的老婆到执法堂的建立,从鬼人之乱到怡红楼的小桃红。听到喜欢的,就往他嘴里弹个花生;听到不喜欢的,就往他嘴里弹个花生皮。来的客官都坐不久,便纷纷大呼闹鬼,丢下几两碎银便赶忙走了。看得鬼人乐得不可开交,偏又不好发作。青城派坐镇此城,这座客栈也是青城的产业,鬼人在此捣乱,良心可没半点不安。

鬼人正自己偷着乐,却见得一白面少年不如客栈,叫道:“小二哥,打点儿清酒,再切二两牛肉。”那少年声音尖细,白面无须,更无喉结,正是叶小楼。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阉人,顿时心生轻视,目露鄙夷。叶小楼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寻了一桌坐下,自个喝起酒来。

他身后一个大汉道:“晦气,换一桌,别让个没卵子的狗害了喝酒的兴致。”

他同桌的另一人道:“某些阉狗真不自知,不好好待在家里发臭,却跑出来熏别人。哎呦,什么东西。”

那人话音刚落,却冷不防被塞了一嘴花生皮,顿时气急,叫道:“哪来不长眼的东西,敢戏弄你大爷。”

叶小楼瞥了一眼鬼人,鬼人心生讶异,心想这少年眼力竟这样了得,便向他笑了笑。叶小楼报以微笑,扬声道:“哪来的瞎眼疯狗,随便乱吠,恁的扰耳。”

那人怒道:“臭阉狗,你说什么?”

叶小楼道:“我笑有臭狗狗眼看人低,喂你一嘴花生皮的少爷,又岂是你能得罪的了的。”

那人更怒,一掌掴向叶小楼,道:“原来是你这阉鸡。”掌未至,那人却只觉手腕与膝盖一麻,竟直接跪在了叶小楼面前,只见叶小楼一伸筷子,点向那人手腕,竟直接把他的手腕点脱臼了。

叶小楼笑道:“说你眼瞎,还真没说错,在下吃的是牛肉,你吃的却是花生皮,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变出花生皮喂你?”

那人手腕与膝盖痛得要死,但讶异于眼前这人武功出神入化,不敢发作,只得怒哼一声,悻悻离开。

鬼人看这少年虽是阉人,但是气度不凡,武艺高超,生了结交之意,更有试探争胜之心,便向他嘴里弹了一颗花生。却见叶小楼伸筷一夹,便把那花生夹在筷中,笑道:”趣人赏花生,烂人赏花生皮,兄台真是好兴致。“说罢,便把这颗花生丢进嘴里。

鬼人失笑,道:“自称趣人,自吹自擂,也不害臊。”又回头向小二又加了点酒,加了两盘小菜,对叶小楼道:“兄台,过来坐啊。”

叶小楼提着酒,端着牛肉,坐到了鬼人的桌上,向鬼人拱了拱手,道:“兄台好本领,在下叶小楼,还不知兄台名讳。”

“好说,我叫花生。”鬼人又剥了一颗花生,塞进嘴里,笑道。

“花生,还真是随便的名字。”叶小楼心知对方用的假名,只道对方有难言之隐,也不以为意,又看向了地上的一颗花生,道,”浪费兄台一颗花生,还真过意不去。“

“一颗花生罢了,谈不上浪费。”鬼人笑道,“你倒是洒脱,那些人这般看你,你也不在意吗?”

叶小楼道:“狗咬咱一口,咱总不能咬回去。”

鬼人心里好笑,道:“那你干嘛断了那人的腕子。”

叶小楼道:“狗咬朋友一口,若不踹回两脚,还真以为咱家没脾气。”

鬼人觉得这人有趣,为他斟了一杯酒,道:“朋友请了。”

叶小楼喝罢,道:“若论酒,还是清酒对在下的胃口,前些日子有位乞丐请在下喝酒,烈得像是在吞硫磺,吃火药,把在下的喉咙都烧干了。“

“既不喜欢,何必要喝,”鬼人问道,“在下同喜清酒,烈酒是一概不饮了。”

“老乞丐做人有趣,行事光明磊落,武功高超,敢打天下恶狗,骂世间烂事,虽喜卖弄,但也是一个趣人,就不喜欢,酒友却当的浮一大白。”叶小楼道。

鬼人道:“疏林龙丐张天丏,确是一位英雄人物,要是他做酒友,喝喝烈酒倒也不打紧了。”

二人正欲接着喝酒,却听门外一女子娇笑道:“好个没良心的小楼儿,自己跑来和朋友喝酒,却把姐姐我撂在车上挨渴。”

叶小楼心里叫糟:“怎么把这个姑奶奶忘了。”

鬼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少女进入客栈,少女身着布裙,头戴木簪,不施粉黛,却难掩天香国色。一双美目顾盼,灵动娇俏,调皮可爱;一口白牙润如珍珠,一抹红唇清若粉莲;粉面含威而不显疏离,嘴角带笑却不显轻佻。少女进入客栈,来到鬼人这桌,自顾自的坐下,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举止潇洒,却自有一番大家气度。虽是穿着简朴,但气质却更胜那些大家闺秀。

鬼人看到这姑娘,也异于其气度,问道:”这位姑娘是?“

“问别人的名字前,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吗?”少女答道。

鬼人道:“花生。”说罢又剥了一颗花生,放到少女面前。

少女把花生送入嘴中,道:”好说,我叫花生皮。“说罢,也剥了一颗花生,自己把花生吃下,把花生皮放在叶小楼面前。

“我叫花生,你叫花生皮,那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鬼人心知对方和自己一样用假名,笑着打趣道。

少女啐道:“打蛇上棍,染一身腥。”

叶小楼干咳一声,道:“这是我家小姐,芳名...”

“花生皮。”少女接口,叶小楼心知少女玩心已起,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思。只得向鬼人抱歉一笑。

鬼人道:“二位这是要上哪去?”

少女道:“我二人刚入邢军,调查鬼人去。”

鬼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叶小楼武功虽高,但若真打起来,却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便向二人道:“两位好雄心。”

“倒也不一定要和他交手,毕竟他武功奇高,就是小楼也未必赢得了他,我就更不是对手了。”少女一边说,一边吃着叶小楼的牛肉,”我只是觉得鬼人可能最近会在这一带作案,来碰碰运气,看看自己猜没猜准罢了。“

话音刚落,桌上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叶小楼皱了皱眉,刚想问少女为何要向鬼人说这些。却见少女一道目光瞥来,阻止了他开口。

鬼人眼神平静,内心却起波澜:“她在试探我,且不加掩饰。”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对这少女心生警惕。

“我哪里露出了破绽?”鬼人心想。

“他哪里露出了破绽?其实很简单,走得太急了。”少女一边抿着酒,一边说道,“刚开始死的人怎样的都有,鬼人心思细腻,还知道用无关的人掩饰。可后来杀的人,诸葛同,刘安,易龙飞,还有近来的一干人,凡是死的凄惨的都和十年前的某个人有联系。”

少女放下酒杯,朱唇轻启,吐出了一个禁忌般的名字:“叶连山。死状凄惨者都参与过围攻叶连山,死状平常的人则与他完全无关,更有一人,是叶连山旧部,被人下毒毒杀,那毒药我也认得,死者中毒后死得毫无痛苦,但是调配不易,看来是鬼人因其理念不得不杀,却又对他怜悯,多有照顾。”

鬼人不动声色,道:“十年前鬼人与叶连山并不对付。没有为他报仇的道理。”

少女道:”那是十年前的鬼人,不是现在的鬼人,反过来讲,又有谁比叶连山的追随者,更有成为鬼人的理由呢?复仇可是鬼人的追求啊。“

鬼人道:”所以,你怀疑他会来暗杀青城派掌门杜灵霄。“

“猜测罢了,赌输了,我不亏,万一赢了,那可大有赚头。”少女向鬼人笑了笑,“就算捉不住他,鬼人也从此不在暗处了,现在的人不知道多恨叶连山,如果证实了鬼人是为了叶连山复仇的话,那些头脑发热的热血少年人,也该冷静一下了吧。话说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

鬼人内心一暗,刚刚那些话说的突兀,且牵扯重大,一般人遇见初次见面的,绝没有说这些话的道理,但自己内心早已对她戒备,先入为主,察觉了她的目的,反而并不奇怪少女为什么会说这些。现在,他总算明白少女的试探为什么那么直白且不加掩饰了。

鬼人道:”姑娘在试探在下,在下也只好奉陪了。“

少女笑道:“你这人,倒也直接。”喝完了这杯酒,便对鬼人说道:“该走了,以后有缘,再和你喝酒。”

鬼人道:“敢问姑娘,试探的结果怎么样了?”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向鬼人笑道:“你猜。”

香车上,叶小楼一边驾车,一边问少女道:“小姐,你刚刚为什么要试探花生兄弟。”

少女道:“他的武功做鬼人倒也够格,年级上也算符合叶连山追随者可能的那几个,再加上来历不明。试试又不吃亏。”

叶小楼道:“所以,你一早就在外面偷看了。不过他的年纪,追随叶连山,太年轻了吧?”

少女道:“这可不一定啊,叶连山的追随者可不一定是属下,有一种人,最有可能为了叶连山复仇,不计代价,不辨是非,不留余力。”

“哪一种人?”

少女望向马车外,听着耳边三两声的杜鹃,看着正树上鸟窝里正在喂食的雌鸟,有些落寞的说道:“他的家人啊。”

叶小楼沉默,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秘密,没告诉独孤,就连小姐也不知道,此时听到小姐这么说,心里禁不住泛起一丝苦涩,良久,道:“那试探的结果?”

少女道:“可以列在怀疑名单上,但仍不确定。”

“我该高兴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怀疑的人么?”

“哈!不用那么落寞,他的嫌疑不是很大,至少最后的应对,很成功的在我心里树立起一个很淡然的聪明人的形象,而不是鬼人的形象。”

鬼人很纠结,杜灵霄杀还是不杀。

更纠结叶小楼和那名少女,杀还是不杀。

说实话他很欣赏叶小楼,更欣赏那名少女。欣赏小楼的洒脱率真,更欣赏少女的潇洒明智,欣赏少女的对小楼这个可怜人无私的接纳。更何况叶小楼若是拼死相护,他没把握一定能击杀少女。

可少女太危险了。他第一次感觉一个武功在他之下的人如此危险。她的猜测很接近真相。

杜灵霄必须杀,现在杀杜灵霄无异于让少女的猜测坐实,少女还在城里,天知道她会不会从杜灵霄的尸身上看出什么新线索?少女在城里时杀害杜灵霄,太危险了。

可等少女离城杀,当然可以避免让少女观察现场,或是给杜灵霄个痛快,却无异于欲盖弥彰,如果少女只试探了自己一个人,就算不能让少女立马锁定自己,也会大大加重自己的嫌疑。

再杀些无关叶连山的人,让他们死得凄惨混淆视听。先不提效用多少,鬼人自己心里过不去。

鬼人像鬼,但终究不愿意变的和那些披着人皮的鬼一样,不愿意变成他最恨的那些人。

如果不愿意突破底线,那么他唯一的路,就只能让少女猜测坐实,尽管这太危险了。

鬼人摸了摸自己的刀,第一次他要绞尽脑汁的思考自己的暗杀计划,如何才能真正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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