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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之孙策》第一百四八章 化干戈妙郎急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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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势漫漫,到了后半夜,显是越下越大,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此时的鲁府屋外,乌压压围着一群人,他们目隐精光,手执利器,一副小心谨慎、图谋不轨的样子。夜得深沉,他们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若不仔细看,倒也很难分辨,自然也不会被屋里的人发现。

“俺说老翟,咱家主子得跟这姓周的谈到什么时候?再等下去,俺这手指头都给冻成冰柱了。要俺说,现在就冲进去,二话不说先把这俩官差当场剁成肉泥,主子心思宅厚,到时候这人一死,也不能把咱们怎么地吧!”猥琐的蹲在门前,一名汉子从门缝里瞅了一眼,缩回头道。

“再等等,待到酒里面的毒药功效发挥个七八成,你我再带人冲进去,将他们连锅端起岂不万事大吉?到那时,府中上下的金银财宝还不都是你我弟兄的!”躬身一旁的男子冷冷开口。观其相貌,白发苍苍,满是褶皱的眼角带着一丝阴厉,正是先前为周瑜开门的小厮仆役。

那汉子偷瞥了他一眼,却不禁打了个寒颤,原来这老头子连自己的主子也要杀害呀,也不知下一个会不会就该轮到自己了。想及此,心中不免有些怯懦畏缩。

却说厅中周瑜,在与庞统争抢打闹的同时,一早便注意到了进来递奉茶水的婢女神情的异样。方才进门时,那女子脚步分明略显匆忙,似乎是受人恶意驱赶。递放杯盏间,她的脸上同样有着煎熬纠结,闪灭不定。几次张口欲言,也都悻悻咽了回去。目送其人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再看鲁肃已是殷勤举杯劝酒,眼珠一转。

“非是周某有意推诿,怎奈我一清白文生,早在来贵府之前,便当着众多将士们的面立下毒誓,不成委托,不得子敬亲口承诺一事,便绝不安图享乐,自然也就无颜回去复命了。”周瑜起身,面容忧郁,愁楚感怀之情溢于言表。

鲁肃放下手中酒碗,却是惊诧道:“不知将军先时应承了何事?若有用到鲁某处,说又何妨!”

周瑜往来踱步,却故意避重就轻道:“子敬应该知道,周某一介文弱,无什功名,也没有出仕显赫的履历。幸得我主孙策青眼相待,不以公瑾卑贱,用我为中郎将这一要职。可再看看秣陵军中上下,又有哪一位莫不是随着主公出生入死多年,久经战阵的老臣子,他们嫉我位高权重,纷纷冷嘲热讽,说我是凭了与主公旧日的微末私情,方得此般厚赏。如今想来,我能冒昧前来也是逼不得已,若再无功而返,只怕军中嚣声又起,再无一人肯服我了!哎,公务誓言在前,利剑斧钺悬颈,即使热酒再醇,我亦饮之生涩,实难下咽!”

一想起是受人胁迫,自己万般不愿的做了族长,却是如坐针毡、夜不能寐。鲁肃不由大起同病相怜的敌忾,不免离席安抚:“周郎才气,但凡是读书人莫不识而向往;将军的智略,又岂是一战一夕便能窥伺一二的。那些人诋毁将军,那是嫉妒将军您的才华与地位,你我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又何须在意凡愚他人的看法!”顿了顿,他猛一拍胸脯,朗声道:“我与将军一见如故,将军能来,也必是看得起在下。鲁某虽然年轻,自恃还有些财力权势,将军但有所求只要不违背处世原则,鲁某当是赴汤蹈火、鼎力襄助!”

“若我要说,是看重了子敬府上所有的产业与财富呢!”背身而立的周瑜,语气清淡幽深,不带有一丝情感,令人实在猜不出他到底是一个真心渴望钱财的贪婪之徒,还是有意试探的讥诮笑语。

鲁肃窒息。

这时周瑜移步来到门扉前,毫无预兆地猛一拉拽,朱门“哐”地洞开,一阵寒风卷着残雪呼啸袭打在其间几人的脸上。“哎呦”一声,黑黝黝的壮汉踉跄跌入众人的视线,此时他的右手正擎着明晃晃的砍刀,一副作势欲劈的姿态,只与那满室茫然的主客大眼瞪小眼。当场呆僵。

“侯大志,你这是何意?”鲁肃转瞬大怒,抬指叱问。壮汉讷讷搔挠,却始终辩不出一个字。

周瑜回眸,竟似早已了然于胸的样子:“图谋子敬家业者,非是公瑾,而是在屋外忍受刺骨寒风、早已蹲候多时的门下众食客耳!”

鲁肃拧眉,尚有些怀疑地瞥了周瑜一眼,高喝:“都给本家主滚进来!”

猎猎风响,一个个或高或矮却各携刀剑的男子耷拉着脑袋,陆续慢慢走了进来。落在最后的,是一位须眉皆白的高龄老者。他的步伐厚重,竟连身子也不禁有些摇晃,好似这风儿一吹,即刻便会摔倒。

鲁肃目光成炬,脸色亦阴晴不定,直到看到那老者的身影,霎时变了通红。

“哎~”轻轻的叹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凝作一片白雾。鲁肃忍着心头痛意,语调颤抖:“老翟呀,你呆在我府上已有四十多载了吧?”

“是!”老者身形佝偻,却坚持弯下驼腰,“自太姥爷将老生从大雪中捡起,侍奉鲁家三代族长以来,已经历时整整四十六年有余!”

鲁肃闻言哂笑,顺手捡起案上长箸便照着老者的头顶狠狠砸下:“四十六年?四十六年!你看着我慢慢长大,教育我成人,这么长时间的主仆情分,全抵不过金钱粪土的诱惑?啊!”

老者双腿打颤,却坚持稳住身形纹丝不动,任由木箸拍打得生疼,咬牙不吱一声。便是杵在一边的那些壮汉,随着每一下狠鞭,不由眼角跳动,硕躯瑟瑟。“咚”地将筷箸丢到一旁,鲁肃喘息,许久道:“你走吧,去府里取些盘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从此天涯路远,只当是陌路人!”

老者伏地深深地一叩头,浊泪纵横而下,他勉力支撑起身,终默然转过身去,也不去别院,径自步入漆黑的雪夜。众人知道,他这一去,便是恩断义绝,再与这鲁家没了瓜葛。

鲁肃踉跄一步,室内门客欲来扶,却因心中含愧慢了手,被旁边的周瑜挺身搀扶住。鲁肃惨淡一笑,满是疲惫的神情:“无碍!”伸手端起桌案的酒碗,递到唇边。

“酒中有毒,主子小心~”侯大志惊声阻止,却在鲁肃刺芒般的目光下渐渐小了声音。

“乒当”将瓷碗摔得粉碎,鲁肃痛声纷指大骂:“下毒!真盼着本家族早早翘了辫子,你们好悉数侵吞了财宝,各自奔飞了是不是?!”

乳白的酒液瑰如璞玉,浓稠地汩汩流动开来。众门客齐齐跪倒,悔恨凝腔:“都是小人们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铸成这不可谅救的大错,便是家主要将俺等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周瑜温声开导:“子敬稍安,试想这些门客若果真要发难谋逆,以人数的优势只怕也早就得了手。我观他们人人朴实敦厚,面有悔悟之色,之所以迟迟不下杀手,料来只是担忧子敬受周某巧舌欺骗,累及宗族祸患,一时关心则乱,被小人利用蛊惑而已。此事全由那翟管事一人而起,一切的主意也是他提出来的!是也不是?”

“是!不过俺们忤逆主上,犯上作乱是真,便是主子立时要取了俺们贱命,也绝无人敢有二话!”侯大志膝行两步,毅然决然地迎上鲁肃的目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尔等身为旁从佐犯,既知过错,尚不及死罪。况且即便子敬要治罪,也该送由官府处置才是。平白杀人,你是要你家主子关大牢么!”周瑜瞥目,看似对门客说教,实则意指这位鲁肃而已。

鲁肃面容果然慢慢舒缓,恨恨道:“一帮偷鸡摸狗之徒,杀之只会污了我的手。既然有周将军替你们求情,你们便一起投入将军的门下,从此充入军营,接受军法的约束,替百姓们守卫秣陵疆土,好好改过自新,再与我鲁家没一丝恩怨!”

周瑜笑容一滞,内心暗恨自己多管闲事,却捡了这么一个烂摊子。那边众门客面面相觑,齐齐跪拜:“谨遵我主谕令,谢不杀之恩!谢将军求亲!”

待他们缓缓散去,厅室也只剩下主客三人。黑夜寂寥,响起一声轻叹:“哎,家门丑事本不足为外人道哉,徒令公瑾老弟看了笑话!”

本是一脸端然的周瑜猛一拽住鲁肃的胳膊,咬牙笑道:“好你个子敬,你可真会以怨报德!亏了我周公瑾拼死救你一命!”

“此话怎讲?”鲁肃一摊手,状做无辜,“听闻周老弟在军中甚不如意,为了能让您腰杆挺直了,我白白将这些个凶悍的打手拱手相送,可谓煞费了苦心!旁人求还求不来呢,怎么到了老弟口中却成了‘以怨报德’这样的难听话!”

“你呀!”不经意间,周瑜的手已是握住了对方的手掌,湿热的温度,却俱是相视一笑。

经此一难,不知不觉间,他二人都感觉到了彼此的友谊已是更近了一步,心头的隔阂自此不复存在。知己相交,患难见真情,大抵如此吧。

“话说回来,我特意来此,正是为了向子敬借粮。粮食没借到不说,平白多出这么些牲口,你让我周公瑾又如何回去交差?”周瑜甩襟对坐,脸色也有些庄重起来。

“借粮?此事容易,我鲁家尚有两仓新收的粮食,一仓三千斛,就贮藏在后院。明日天一亮,我便令人将其中一仓搬送到老弟行辕,你看如何?”鲁肃举起三根手指晃了晃,以示意自己米食无忧。

周瑜拍案而起,一时情难自已,殷切拖过鲁肃的手:“子敬慷慨,古亦未闻。能得你这样的朋友,实乃周某平生幸事。这三千斛米,正解了我军燃眉之急,周某代表三军将士和秣陵全城的百姓,感谢兄长大恩。待到他日战事平定,必定涌泉报答!”

后民间有谚语称赞曰:“一碗毒酒妙郎智,刀斧满堂公子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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