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能在第九街撞上阿诺德绝对是计划之外的事儿。背着我包里仅剩的两个面包走在基瓦的街上，肚子里咕咕的叫嚷声比起路边的风景更能引起我的注意。

“年轻人，我看得到你眼里的光。”

绕过查克拉酒店被整齐灌木包裹着的栅栏墙，第九街杂乱的街口，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用奇怪的搭讪方式勾走我的注意。

“我觉得我的面包应该比我的眼睛更有吸引力。”

“的确，对于一个饿死鬼来说，食物和水意味着一切。”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已被我看穿，不过那张被泥垢和胡须挤满的脸却不见一丝惊慌。

“我觉得有些话直说也未必不好。”

“倘若我直说的话，你就不会浪费这么多口舌了。”

“那倒也是，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倒也配得上这个面包，接着吧兄弟。”

面包以一道完美的弧线被我抛到他胸前，他满脸胡渣的脸颊上随即映现出一丝希望。我实在猜不出他上一次得到食物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不过想来，倘若一个面包就能换到一个人无尚的幸福和满足，倒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叫阿诺德，谢谢，你的恩惠。”

“叫我阿西巴好了，这是我的新名字。”

“你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来旅游吗？”

“或许吧，又或许，我只是在像你一样流浪。”

“你管这个叫流浪？哈哈，也对，就是流浪。”

阿诺德塞一块儿面包到嘴里，尽管他的肚子早已缴械投降，但不得不说，他吃东西的模样倒是蛮优雅的。

“附近有免费喝水的地儿吗？”

“咋了？没钱买水了吗？”

“差不多吧，我总得留出下一站的路费。”

“跟我来吧，不止有水喝，如果你不介意，你甚至可以洗个澡。”

阿诺德缓缓起身，抖抖裤子上的灰尘。把最后一口面包消灭掉，便招呼着我沿着路边往前走。

“看来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你都了如指掌啊！”

喝上一口看起来蛮干净的水，我忍不住夸赞阿诺德一句。

“如果你想活下去，有些事你会逼着自己做的。”

“你一直生活在这儿吗？”

“不，算起来…我想想，大概有六七个年头了吧。”

沿着景观湖边的小道再往前走两步，阿诺德便找了个台阶坐下。

“哪怕只有六七年，你也算是个老流浪汉了。”

“你不也正朝着这个方向在走么？”

“我倒是也想，不过我可没有你的勇气，我会饿死的！”

无奈地摊摊手，说心底话，我真心佩服那些能放下一切的人。不过，没钱的日子我算过惯了，真不好受啊！

“要是我说我曾经是个富翁，你能忍住不笑出声来吗？”

“这个嘛？你看，我没笑不是？财富分很多种嘛！没准从你的角度看，你或许真的是呢！”

“不，我是说真的，是那种真的亿万富翁。我知道你不会信，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最喜欢伪造一些光辉事迹寻找存在感的。”

“想不到你还是半个心理学家呀，你都这样说了，我看我也只能半信半疑地听你讲讲了。”

“不，你必须相信，这个故事在基瓦还没被提起过，你是第一个听的人。”

“那的确算是我的荣幸，不过出于尊重，你最好先等我一会儿。我想，咱们每个人或许还需要一个多余的面包。”

偷偷在心里说一句，我有那么一瞬间有想过直接走开的。我听过太多落魄者的暴富传奇了，又或者是什么所谓的创业失败经历。无论这个星球上哪个国家、民族，人们总是喜欢靠着说大话或是靠着别人的经历给自己刷存在感。但这一次，我竟然有兴趣继续听下去。或许阿诺德真的和其他人不同吧？

“其实这感觉真挺不错呢！”

坐在台阶上伸伸懒腰，我似乎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是啊，要是我在圣地亚斯的时候也能这样想，或许就不该有那么一大堆故事了。”

“圣地亚斯？”

“没错，联邦的最大城市，想必你已经去过那里了。”

“那可真是个挥金如土的地方，像我这样的穷人，拍个照都胆战心惊的。”

“金罗兰酒店巨大的金色穹顶看上去还不错吧？”

“其实我没太注意啦，说实话，像我这样的穷人更在乎的是路边的脏摊儿有啥好吃的。”

“那只能说明你压根不穷，说到金罗兰酒店，有那么一阵子，我就住在它旁边。”

讲到这儿，就算阿诺德再怎么淡定，他的眼里还是放出光来。先不去分辨是真是假，我想虽然大家都说钱不是好东西，但它作为财富的代言人，越多地拥有它显然能无形中抬升自己的形象和地位。

“你从小就住在那儿？”

“不，二十六岁以前，我都住在圣地亚斯的贫民窟，距离那里整整三公里。”

“那可真是一段足够光辉的奋斗历程，那三公里你走了好久吧？”

“不不不，事实上，我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星期。”

我觉得阿诺德的故事讲到这儿就该停下了，我塞一口面包到嘴里，着实感觉他的嘴里跑起了火车。一个星期？怎么可能？就算是吉姆·罗杰斯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吧？

“我知道你觉得我在鬼扯，那说明你足够理性。但你得知道，事实上，赚钱的手段远不止投资一种。”

“还有什么？买彩票还是继承遗产？我的见识就这么短浅，反正我是想不出什么别的方式了。”

“已经很接近了，我清楚记得那一晚，我的彩票中到了十万块。”

阿诺德咀嚼着面包的嘴巴自信而有规律地蠕动着，夕阳洒下的最后一丝余晖映着他眼里坚韧又温柔的光，倘若我足够入戏，估计已坠到他的梦里。

“可十万块怕是连一个卫生间都买不起吧？金罗兰酒店旁边的房价我可是有所耳闻，你可别蒙我。”

“当然！十万块对于一个贫民窟的乡巴佬是一笔巨款，但对于圣地亚斯的富人们来说，的确是九牛一毛。”

“继续说吧，我想见识下真正暴富的途径。”

“暴富？算是吧。那时候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小我两岁的弟弟，我算好了，拿出两万块留给他们。”

“看来剩下的八万块才是关键。”

“洛依尔公司的股票连续下跌了几个月，是的，那时候，已经落到了白菜价。”

“那家牛的不行的软件公司？可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巧合吧，但那晚，我确是遇到了那个现在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创业者。”

“即便你的故事只讲到这儿，都足以写出一篇不错的小说了。”

冲着阿诺德点点头，我示意他缜密的思维已经征服了我。他的故事毫无纰漏，要么他说的是真的，要么他就是一个极其聪明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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