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说的没错，他带埃芙格兰去的那家店，奶油泡芙的确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招待人员只有一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矮个子人形化兽，顶着一张兔脸东奔西跑，遇到些凶狠的天敌，连腿都在颤抖。

烨非常贴心地照顾了女孩的身高，选了个平底宽敞的座位。

两人都未摘下面具，因此也没有不识趣的路人愿意坐在两位缄言猎手的旁边，非常突兀的，这处座位与其他客人间留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好似空气流动都刻意避开这里，绕着过去。

食物的摆盘非常美丽，价格同样豪华，女孩觉得自己吃的不是奶油，是黄金，每咬下一口，财富都在顺着她的喉咙吞进肚子里。

敌不动我不动，敌不言我不语，埃芙格兰全程以看洪水猛兽的目光盯着自己对面的那只笑面狐狸，端的是战略性战术规划。

冤大头都没发话，她岂有帮对方省钱的道理？

埃芙格兰从服务员上了第一盘点心开始，展现出了同体型完全不同的食量，半个小时，足足半个小时，女孩完全没有停过嘴。

而且从她游刃有余的表情来看，再吃上那么几十分钟，不成问题。

一人吃，一人看，分工明确，都没什么说话的空档。

局面陷入了无解的轮回。

“打扰了，”顶着和善眼神，拼着一条小命走上前来的服务员，硬着头皮询问，“请问还需要点单吗？”

“不需要了。”

“有柠檬汁吗？”

两句话同时响起。

三秒对峙。

“那就再上一杯柠檬汁吧。”

“算了，不要了。”

年轻的服务员小伙子快要哭出来了，他逃也似的冲回了后厨，埃芙格兰惋惜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兄弟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愿意上工了。

“我们说点正事，”女孩打了个响指，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下，“斯皮特？”

“我是一本书。”牛皮书鹦鹉学舌。

“……”

斯皮特跟没睡醒一样，后知后觉：“妈的白痴，不是你叫我没事别比比安静如鸡貌美如花吗？”

“我没说最后四个字，蠢货。”女孩冷着脸。

他俩素来表面友情，比塑料还脆弱，平时没事死鬼死相叫的亲热，大难临头就是粗鄙之语，天塌了还没砸到头上，互掐都能掐成重伤。

女孩转向烨，先发制人，扔过去一大堆问题：“你是谁？找它什么事？你认识它？你多少岁了？”

“最后一个问题很有必要吗？”男人的表情有点裂开。

“很有必要，”埃芙格兰认真的说，“你的年纪决定了我对待你的态度。”

“如果我年纪大一点你会对我尊重一些吗？”烨不抱希望地试探。

“不，但我可以选择不是叫非礼，而是叫拐卖。”

从蹲大牢的时间长短和社会性死亡的严重程度来看，这两项罪名没什么差别，烨自觉风华正茂，大好人生还不想浪费在牢里，遂决定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我需要你接下我的任务。”男人说。

“必须是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烨一定要抓埃芙格兰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就代表那些老油条们肯定不会上他的当，换句话说，他的任务，肯定不是什么容易做的好差事。

“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的，在基础的报酬之外，相对而言，你可以获得我的长期盟友权。”烨比了个合作的手势。

“你知道长期盟友权的另一个意思是，我必须和一个不知道底细的，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组成肯定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的组合，并且可以让他用我的好名声去干坏事吗？”

埃芙格兰见多了皇城里所谓的“盟友”们，他们分分合合的速度比换每晚情人的速度都快，之间的情感大戏足够让她和玛姬津津乐道好几年。

鬼才会相信烨说的盟友是什么好处。

“好吧好吧，那我换种说法，”男人举手投降，“你，啊不，您，埃芙格兰小姐，可以在我们的盟友关系结束之前，任意差使我，烨，做任何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那你就地自杀吧。”女孩眼睛都不眨一下。

“……请为服务员考虑一下，他快要哭了。”

埃芙格兰扭头，那个可怜的青年正缩着脖子，以蛞蝓爬行的速度接近他们，手中端着餐盘的与玻璃杯不断碰撞，柠檬水已经撒出来了一半。

斯皮特不怀好意地贴着地面飘到青年身后，在他宛如帕金森一样哆嗦着放下杯子的时候，对着耳朵怪叫一声：“哈！”

兔子青年尖叫着冲出了店铺，捂着脖子边跑边哭，仿佛自己已经被神秘刺客一刀断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也不知他这个月的工钱还结不结得下来。

埃芙格兰深沉而疑惑地问：“我们真的这么可怕吗？”

“你现在，还不算可怕，”笑面狐狸指指自己，“但是我，非常可怕。”

“瞧你这话说的，”埃芙格兰感叹，“我越来越不想和你合作了。”

说到底，她为什么要接下一个不知道底细之人的任务？选个轻松容易，报酬也算过得去的活计，拿到自己的正式身份证明，再去找自己的老爹不好吗？

凭什么非要多费力气，只为了一个定时炸弹似的盟友？

女孩打定主意，刚想回绝，斯皮特却抢先一步：“我替她答应了！”

？

？？

？？？

埃芙格兰缓缓抛出一个问号。

“爱卿，你这是要反？”她语速飞快，“再说了你算我谁？你能代表我？你是我爹？”

“傻逼，莫多言。”牛皮书口不择言，出口成脏。

它一马当先，掀了柠檬水，浇了女孩一脸，在物理手段上封印了埃芙格兰准备抬手撕它的动作，冲至烨的正面。

两人心有灵犀，臭味相投，火速达成协议，男人从桌底掏出一看就是早已准备好的合约书，斯皮特扯住一页书角按上去，留下的是居然是埃芙格兰的指印。

好不容易用水球把眼睛里的柠檬水全部洗干净，木已成舟，尘埃落定，埃芙格兰就这么被自家人卖了身，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牛皮书：“斯皮特！你算计我！”

男人得偿所愿，见战场纷争正在不受控制地扩张，他乐乐呵呵地对着女孩招招手：“记得去站台领任务哦！很好找的！”

店内唯一的服务员跑了路，老板不知所踪，客人们纷纷作鸟兽散，趁着大好时机逃单，只有笑面狐狸一人，居然规矩地付了钱，还在离开时贴心的关上了店门。

四下无人，奋战正酣的两人同时停手，齐齐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刚才想弄死我吧？”女孩心有余悸。

“对，差点，你多说一个字，他就想在这里把你片了下锅。”斯皮特翻开书页，露出其中的字样，尽是以第一人称书写的句子，主角正是刚刚还在和埃芙格兰做交易的烨，“不是比喻，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只要路过这家店的人不是瞎子，又恰好有那么点能够筛掉大陆百分之七十三人口的魔力源，再恰好对魔力的掌控能达到高级魔法师的水平，就能看到那密密麻麻分布在店内的，蝗虫一般的魔力点。

它们各自攀附在物体表面，猩红豆大的眼睛凝聚在女孩的身上，随时可以蜂拥而至，把她啃得骨头都不剩。

“真棒，现在我和一个变态杀人狂变成同伙了。”埃芙格兰皮笑肉不笑。

斯皮特安慰道：“至少缄言猎手不会骗人，你现在有差使他的权利了。”

“那也得等我有命回来，”女孩有气无力，“我在大厅里等着填表领徽章的时候，稍微瞅了两眼任务栏，你知道他的任务在哪儿吗？”

“……哪儿？”

“放心，不是第十个等级，”埃芙格兰一副看破人生的表情，“是第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