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品店门外，装饰彩灯闪烁着斑斓的光芒。玻璃门内陈列着各类精美的礼品，白色的巨型装饰毛熊被放在入口处最显眼的位置，微笑着坐在一团泡沫花中央。

“你好，欢迎光临。”

店员姐姐用一贯甜美的声音招呼着顾客。

杨晨羽攥紧了肩包带，走进店内。

自己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店呢，以前给老爸买生日礼物的时候，总是想不清楚该送他些什么。每天上学时，他会经过很多花店，花店门口摆放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鲜花，因为老爸职业的关系，他就选择了在他每年生日时买大束康乃馨送给他，而这个习惯从小学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每当杨皓从杨晨羽手里接过他万年不变的花时，他的脸上瞬间浮起了欲哭无泪的神色。但自己儿子送的礼物，哪有嫌弃的道理，于是他默默的拼凑好自己碎成片的为人父母心，挤出了一个充满父爱的慈祥表情。

“晨羽送的花花我很喜欢，虽然每年都是同一种花，但是颜色却在发生变化，看得出你的用心，以及你对爸爸深深的爱。”

是什么让他这个一根筋突然萌生出要给老爸精心挑选礼物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他长大了，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说不清楚，很多选择和意料之外的改变，有时候并不能找到一个确切的理由。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有关于杨皓的一件事情。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杨皓将一盆刚洗好的床单递给他，让他拿到阳台上晾起来。他应了一声之后，房间的电脑突然传来队友的通知，杨晨羽是那种一凑到电脑面前就难以抽身的人，当他想起晾床单这件事时，才发现杨皓放在门外的盆已经不见了。

他匆匆跑到阳台上，看到了立于一丛丛床单之后的杨皓。

风将一丛丛白色的床单吹得飘起，他静静的立在阳台的边缘，望着远方兀自出神。

杨晨羽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如此沉默忧郁的老爸了，他的心里突然感到有些失落，为心性顽劣的自己，也为这些年来辛苦持家的杨皓。

很久以前，他只见过一次杨皓这样沉默的样子。

那是在他十岁那年，母亲去世十周年忌日的那天。

整整一天，杨皓独坐在房间里，捧着母亲生前的照片喃喃倾诉。他很想走过去安慰他，但他不忍打扰此刻他与母亲仅有的独处时光。

以照片为缅怀故人的情感媒介，大概是他能够怀念母亲的唯一方式了吧。

他能感觉到杨皓与母亲之间深挚的爱情，从旧照片上，从母亲的遗物上，从有关于母亲生前与老爸相处留下的温情回忆上。

他看过母亲生前的照片，很美。长发及腰，用白色发带轻轻束起，着一袭白色的棉布裙，立在一片辽阔的蓝色花田里，笑容干净而美好。

如果母亲还在，老爸一定就不会独自承受那么多不为人知的难过了吧。

有时候认真想一想，自己还真是不懂事啊。不思上进，不好好学习，常常把大人的话当耳边风。习惯了老爸对他所有的好，渐渐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要是换做古时候，他早就因为不孝的罪名被家法伺候了。

用力的摇了摇头，甩开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现在，就让我认认真真的为老爸挑选一件生日礼物吧。

他弓着身子，走过一排排礼品柜，花花绿绿的各类物件让人眼光缭乱。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连老爸的喜好都不清楚。要从这么多物品中选出一件合适的送人，真的太困难了……

光顾店里的人大多是女孩子，大家纷纷侧过头，望向此刻正抱着头蹲在一堆礼物面前，几近抓狂的杨晨羽。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映入眼帘的是宋芊雪熟悉而温暖的面容。

“你是在为挑选礼物而头痛吗？”拉他站起来，宋芊雪问他。

杨晨羽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对啊，你也是来买礼物的么。”

“对呀，今天就是我哥哥的生日。”

“你哥哥的生日也是今天？”

“嗯。”

“啊，这么巧。我老爸的生日也是今天。”杨晨羽尴尬的笑了笑，“但是我却不知道，该买什么礼物送给他。”

“这样啊……”低头思考片刻，宋芊雪抬起头，望着他说道，“选礼物这一类的事情，似乎女孩子会心思细腻些，不介意的话，你将你爸爸的平日里的喜好、职业这些信息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哦……好……”支支吾吾的回答。

杨晨羽打开门，一走进房间，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杨皓。

“老爸，生日快乐！”

杨晨羽张开双臂，如小鸟一般扑上前去。

他的右手握着一支粉色的康乃馨。

没办法呀，刚才在店里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给芊雪一个确切的回答，除了有关于老爸是教师的回答是以万分确定的语气说出来的，其余的一些信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宋芊雪最后无奈的笑了笑，对他说，那就送一束康乃馨好了。

然而，在他买完花后结帐时，却发现兜里只剩下几枚硬币，大概是今天请郭奈良喝进口汽水的时候花掉的。

但，不带礼物回家，会显得他这个做儿子的很没有诚意，于是，他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买到了孤零零的一枝康乃馨。

他将花别到杨皓耳畔后，却怔住了。

杨皓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在被他恶作剧时孩子气的同他打闹。

他的视线停留在窗外的那片橘色夕阳里。

下午的暖光为他的头发染上了毛茸茸的光晕，他的眼中氤氲着浓重的悲伤神色。

“爸……”杨晨羽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垂下手。

许久，杨皓慢慢的转过身来，抬起眼帘望向他，目光恢复了平日里如云般的温和。

他的怀里抱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人正是母亲。

他轻轻摘下耳畔的花，像握住心爱的宝物那样轻地握在手里，眉眼间尽是慈爱的笑意。而后，他突然对他说：

“晨羽，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妈妈好吗？”

“好。”

杨晨羽望着杨皓，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伤。

清晨。

杨晨羽将一束带露的栀子花放在墓碑前，俯下身，对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

杨皓单膝跪地，视线同墓碑平齐。他望着墓碑上她如花般明丽的笑颜，回忆起了多年以前他初次遇见她时的场景。

“若琳，你还记得吗，你说等你以后老了，会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修一座小屋，在屋的周围种满栀子花树。每到花开的季节，风一吹，空气里都会弥漫着清甜的香气。在安静的夜晚，我们被花香围绕，不管白天多么劳累，最后都会做一个甜美的梦。”

“若琳，昨天是我的生日。晨羽送了很漂亮的花给我。每年生日都会收到儿子的礼物，我真的很欣慰。你看，晨羽今天也来了，十六年过去了，他已经长成小大人了。”

风拂过，几片纯白的花瓣被风吹得轻轻飘起。

杨皓伸出手接过那些花瓣。

他正与辞世长眠的妻子无声倾谈，彼此之间的对话仿佛穿越了漫长而久远的时空。杨晨羽立在杨皓身边，沉默地凝望着那束依然美丽的栀子花，他能够感知到杨皓此刻的心声。

母亲，您能听到我们的话吧……

希望您在那个世界能够幸福的生活……

杨晨羽闭上眼睛，手抚上心口的位置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