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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离索浮生一梦》第九章 散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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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清泉,郭明泽回村探了趟家,第二天一早又急匆匆地赶回学校。

从家到学校不过三百公里的路程,中间却需倒三次车,早上七点从家出发,到校已是下午五点钟,郭明泽不禁感叹:从北京跨越太平洋飞到华盛顿也不过十几个小时,看来疏远人与人之间的不仅是距离,还有落后的交通设施。

郭明泽没有想到安然也回来了,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仍旧在自顾自地打着网络游戏。

在中国,无论繁华都市,还是边陲小镇,只要有互联网覆盖的地方,都可以看见一群群年轻人在网吧里热火朝天地玩着网络游戏。

据安然说他玩的这款网游叫“诛仙”,郭明泽不懂也从未玩过,他不理解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魔力可以让一个人废寝忘食,直至完全忘我地沉迷其中。

郭明泽拍了拍安然的肩膀:“出来一下,有事找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走廊的尽头,郭明泽踮着脚去开一扇镶在高处的窗,窗外寒风凛冽,被风扬起的雪在天空中乱舞,拍打着几棵老树沙沙作响。

郭明泽忽然想起去年寒假到安然家做客的情景,那天也是寒风凛冽。晚上安然的母亲杀了一只鸡,做了一道小鸡炖蘑菇,这是她养了一年的鸡,只有家里来了贵宾才会有如此待遇。

“安然呀,你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在学校好好和明泽学。”安然的母亲喃喃道。那时她枯瘦如骨,面如土灰,安然说她妈已是肾衰晚期,距离尿毒症只有一步之遥。

郭明泽不禁唏嘘长叹:早年丧女,中年丧夫,晚年还要受病痛折磨……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尝尽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吗?

风刮进来,郭明泽不禁打个寒颤,他自行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又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听说你昨天回家了,你妈的身体还好吗?”

安然不自觉的咬了咬牙,将头转向一处墙角,眼窝红润:“透析了……”

郭明泽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皱了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

安然默不作语。

郭明泽拍了拍安然的肩膀,安慰道:“坚强起来吧,我们是男人。”

沉默良久,郭明泽接着说:“你们分手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安然有气无力地说:“是她跟你说的吧,我就知道她会去找你。”

郭明泽说:“她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安然“哼”了一声,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郭明泽动情地说:“安然,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兄弟,我不希望看着你这样堕落下去,我认为你应该……”

安然冷笑一声,打断道:“是她让你来劝我的吧?”

郭明泽没想到安然好像什么都知道,不禁怔了怔:“没错,是她让我来的,不过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去找工作了,不要再考虑留校读研了好吗……”

安然看上去十分烦躁,再次打断道:“别再说教了行吗?”

“可是你要考虑清楚,读研是需要钱的,你现在的家庭条件允许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她还有能力继续供你读书吗?”郭明泽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本不想说这些,因为四年来安然一直因为自己的家境而自卑着。

安然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不知何时,脸上已暴起青筋,只是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郭明泽没有察觉罢了。

“停停停,你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这些,你要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安然说完便转身要走。

郭明泽没想到安然竟是朽木一块,便气往上涌,他一边拽住安然一边道:“你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完呢……”

“说个屁!”安然回手就是一拳,正中郭明泽的鼻梁,这一拳来的实在太突然了,郭明泽踉跄后退两步跌倒在靠窗的暖气片旁。此刻他头晕脑胀,眼冒金星,一股液体顺着鼻腔向外流淌,他下意识用手摸了摸,没错是血。

此刻的安然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你以为你是谁啊,救世主吗?现在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管我!我和方婧茹分手你很高兴是吧?来挖苦我是吗?别以为你和方婧茹那点破事我不知道,我告诉你郭明泽,大学四年我最恨的人就是你,如果没有你我们根本不会分手,两年了,整整两年了,我特么连方婧茹的手都没摸过……”

东北的春天总是来的迟些,四、五月间,北风还在呼呼地刮着,几场冰雨过后,你会惊奇地发现,不知何时街头和河边的柳树都已抽出了绿丝,杏树的枝头上也已经缀满了粉红的花蕾,可当你正陶醉在初春的新绿中还未回过神来,六月的气温却陡然升高,瞬间将你的着装从羽绒服过度到了半截袖。

毕业季就这样如期而至。

今年松江师大gis专业的就业率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不足10%的稳定态势。郭明泽在辗转几个招聘会和投了无数份简历后依旧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在失业的浪潮中无奈地随波浮沉。

当他还没有从无工可作的失落中走出来,离别的伤感又伴随着六月的风溢满了每个角落。校园里一对对恋人默默执手走过,转瞬就要劳燕分飞,所以要争分夺秒地享受着这最后的甜蜜时光。残酷的现实摆在每一个毕业生的面前,自私如毒蛇般吞噬了可怜的爱情,晚上女生宿舍楼下那一对对伤悲的眼睛,让人心生颤动。

自六月中旬起,各班开始陆陆续续筹备各自最后的一顿散伙饭。

多年以后郭明泽回忆:“那年毕业的散伙饭,是我这辈子喝过最烈的酒。”

当晚的聚餐,安排在校园附近一家叫“塘溪饭店”的最大包房内,起初大家的情绪还相对平静,在离愁别绪的伤感氛围中,畅谈着大学四年来一起挂过的科、翘过的课、追过的ta……

渐渐的,随着酒劲上涌,每个人都开始有了微微醉意,现场的气氛也变得热烈起来。

班长贺涛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就是通过旋转勺子,勺柄指向谁,这人的左手边和右手边都有权分别问他一个问题,而且被问者必须如实回答。

大家的问题五花八门,而且都十分刁钻,不过作为离别前的释怀,每个人也都无所谓了,与其带着遗憾走向明日,不如把所有的美好都留在今天。

这一轮,勺柄指向了班里最安静的女孩韩静。

左手边的高峰不怀好意地冲她笑了笑:“害怕吗?”韩静被高峰那猥琐的一笑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高峰随后高声顿喝:“准备好了,请听题!”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发问:“请问美女,你的初吻还有吗?”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男生寝室夜里闲聊时争议最多的话题。

韩静长的不漂亮也不难看,成绩不算好也不太坏,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她最大的优点似乎就是没有什么缺点,而最大的缺点似乎也是没有什么优点。一个人时她喜欢静静地发呆,四年来也从未传过任何绯闻,静静的如一江春水,没有任何涟漪。所以大家常常好奇,就是这样一个女孩,会不会也在外面偷腥?

高峰的这个问题让韩静羞成了一个红透的苹果,众目睽睽之下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好不容易地从嘴角里挤出了两个字:“没有。”

听到这两个字时徐浩铭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对于他这种泡妞泡到腿软的“二溜子”,自然是无法想像连初吻还保留着的贞洁圣女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不会吧!那你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贺涛插嘴道:“你这算第二个问题吗?”

徐浩铭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位于韩静的右手边――他是有权问第二个问题的。刚才随口脱出的这个问题正是他最想知道的,所以他连忙点头:“对对对,这就是我要问的。”

大家的眼睛再一次如聚光灯一样聚焦到了韩静的身上。韩静顿时感到极度恐慌,从小学到大学,她一直默默无闻,这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

事到临头,最后韩静似乎也放开了,她为自己鼓足了勇气,然后端起一杯酒走到郭明泽面前,此刻她的手虽然紧张的开始颤抖,但眼睛却犹如一团熊熊烈火。

“郭明泽,我能与你喝杯酒吗?就要毕业了,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一直以来我没有勇气。”

说着说着她哽咽了:“其实,从大一军训起,我就注意到你了,可能是你的阳光、帅气吸引了我,后来你和丁晓佳交往了,当时我非常难过,但看到你们幸福我又很为你高兴,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所以就要毕业了,我就是希望你能一辈子幸福。”

omg,一个简单的游戏竟引出如此意外收获,所有人都不由地尖叫起来,有的人欢呼,有的人鼓掌,还有的人打起了口哨。

“抱一个,抱一个……”

郭明泽身边从未缺乏过追求者,但在这么多人的公共场合受到一个女孩的告白还尚属首次。起初他还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心脏“扑通扑通”不停地跳着。但当看到韩静真情流泪时,他不禁心里一酸,心想:“如果上天给我两副灵魂和躯体,我一定会像爱佳佳一样爱你。”

他很有风度的将韩静递来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动情地说:“大学四年我们接触不多,但在我心里,你是一个非常纯净的女孩,纯净的像冬天里的雪,而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只不过是世界上的一粒尘埃,所以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他顿了顿接着说:“感谢你能和我说这些,在离别之际,让我知道还有一个女孩在大学四年里默默地关心我,谢谢……”

郭明泽展开宽广的双臂,韩静哽咽着将头埋在郭明泽的怀里。多年以后韩静说:“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刻。”

每个人都为韩静感到唏嘘,但又有几人能向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勇敢地说出“我爱你”?

韩静说她今晚很高兴,因为她的大学再无遗憾了……

这一轮的**刚刚褪去,方静茹便凑到郭明泽跟前:“我都暗恋你七年了,你是不是也欠我一个拥抱啊?”

郭明泽斜眼瞟了一下旁边桌上一直闷头喝酒的安然,笑了笑:“这个拥抱你先记下,我日后再还。”

安然虽然背对着他们却好像什么都能看见似的,他忽然拿起一瓶白酒朝郭明泽和方静茹走来:“马上就要分别了,敢不敢和我喝一杯?”这是那天吵架之后两人第一次说话。

郭明泽看了看安然手中的白酒——67度衡水老白干,不禁皱了皱眉,这种酒莫说喝下肚,一入喉便如烈火焚身。

不过此刻,酒再烈,也抵不住心中的狂热。

郭明泽一把接过安然手中的白酒,一口气喝了半瓶,接着递给安然示意让他喝,安然很豪爽地将剩下的半瓶白酒一口干了,然后将空瓶子潇洒地丢到了饭桌中央的汤锅里。

这回彻底醉了,他狠狠地搂着郭明泽和方婧茹,大着舌头说:“不管怎样,依旧感谢青春有你们作伴,感谢那些回忆里的疯狂,这些美好我一辈子不会忘。”

不知是酒太烈还是情太浓,安然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郭明泽本想与安然解释他与方婧茹之间实际上什么事情都没有,但酒精已开始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一下没忍住竟吐了安然一身。

安然咒骂他是在为那一拳报复,方婧茹笑得前仰后合,而郭明泽却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云海,天涯,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殇。”

离别是最伤感的,这个时候即便曾经仇深似海,大概也会江湖一笑泯恩仇吧。

而时间则是一把锋利的刀,我们每个人都在这把刀下无奈前行,正如今天的这顿散伙饭和明天的分道扬镳。

接下来包房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的低声啜泣,有的长歌当哭,酒杯的碰撞声混合着叫骂声,这是对青春的宣泄?还是离别前的哀伤?

郭明泽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麦克风,他高高地站在椅子上,最后以一首《二十年后再相会》结束了今晚的疯狂。

23日,以“青春不散场,梦想正启航”为主题的2010届松江师范大学毕业生晚会在主楼广场圆满收关,自此,郭明泽的四年大学生活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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