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晚报实习记者。——她是来医院看望朋友的。

从同一楼层下了电梯，程勇在前走着，正想着走的路线，身后冒出了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请问帅哥，能跟你聊几句吗？”

程勇没有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继续前行。

“喂，帅哥，你能停一下吗？”

程勇这才回过头，发现身后一位年轻女孩儿在说话。

“你叫我？”程勇疑惑地看着女孩儿。

女孩儿大约二十出头，圆脸，戴着眼镜，文而不迂。给人的印象干练麻利。

“是的，是我叫你。”

程勇有些不解：“有什么事吗？”

女孩儿直截了当：“没什么事。——我是一位晚报实习记者，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一下。”

程勇有些坠入雾里：“什么请教不请教的。——你说吧，什么事？”

女孩儿看了程勇手里的广告单，说：“刚才我注意到你贴的广告．．．．．．。”

程勇有些不高兴。他觉得有些记者就是好管闲事，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拿来写。真的碰到贪官裸官搞歪门邪道的事倒是噤若寒蝉了。程勇没好气地说：

“怎么了？——没招惹你吧？”

女孩儿看出程勇生气了，开玩笑说：“帅哥，别介意。——请问你的姓名怎么称呼？”

“我姓程。”程勇机械地说。

女孩儿用关切的语气说：

“我关注的是，你卖掉一个肾，身体吃得消吗？”

程勇看出记者并没有指责自己的意思，改了口气：“老实说，谁愿意平白无故做这买卖啊！——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

女孩儿善解人意地说：“你能说说遇到了什么麻烦吗？——也许我可以帮帮你。”

程勇已经完全没有了敌意：“实不相瞒，我也知道卖肾是违法的。我也知道少了一个肾对身体有害。可我必须这么做。不做，我可能会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

女孩儿的职业敏感来了：“我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一个人是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来

——能告诉我吗，是谁，让你觉得非卖肾不可?”

程勇看着记者，认认真真地说：“我的女朋友——王小丽！”

记者感到：这位疲惫的卖肾青年身上，一定有一个奇特的故事。于是她对程勇说：

“朋友，这样吧：我将对你进行一次专访。——我将尽全力帮你。——明天我联系你如何？——这是我的名片。”

程勇接过了名片揣进兜里。女记者和程勇告辞了，直奔病房。

程勇边走边咕噜：“是不是真的哟？——这年月，骗子太多了。”

不过程勇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等候记者的电话。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程勇的电话响了。

程勇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程勇骑着摩托，很快到达约好的地方。

在一座有名的茶楼前，记者停下了脚步。

“走，程哥，我请你喝茶！”

程勇的心情比昨天好了些，他甚至和记者开起玩笑：“喝茶有多种意思哟！”

记者笑了：“嘿嘿，是啊！——不过我们今天的喝茶是真诚的喝茶聊天。

程勇和记者上了茶楼。坐在一张靠窗的桌边。

程勇又想起了王小丽。他对记者说：“我女朋友就喜欢做在窗边吃饭。”

茶端上了来。空中飘散着浓浓的香气。

“谈谈你的女朋友吧。”记者的话题开始了。

程勇打开手机，凑近记者，指着墙纸上王小丽的照片说：

“我要给你讲的人就是她——她叫王小丽。”

这是一张王小丽在厂部医院门口照的职业照：王小丽笑着，美丽而大方。

“漂亮的女孩儿！”记者欣赏着，赞叹一句。

“她是我将来的妻子。你说，我怎么能扔下她不管？”这就是程勇和记者正式谈话的开场白。记者发现，程勇的眼圈红红的。

程勇的话匣子打开了。他的感情在奔涌。他的思绪过去和现在之间往返。

他讲了当初自己中专毕业如何当混混；

他讲了那个夜晚如何抢劫；

他讲了如何遇到王小丽；

他讲了如何和王小丽恋爱；

．．．．．．。

他讲了王小丽如何患病；

他讲了如何向父母求援；

他讲了自己如何东跑西跑四处借钱；

他还讲了最近为了筹集手术费如何参与追债的事。

程勇讲到这里，将自己的受伤的手臂亮给了记者看。

记者发现，手臂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程勇又拿出了王小丽给前不久寄给他的信——就是追债后寄给他的那封让人撕心裂肺的信。

记者浏览着，感动不已。

但为了不出纰漏，她想向程勇的亲人求证。

程勇很快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程勇父亲声音低沉，他不愿接受采访。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为了他的事，我把车都卖了——支持儿子的事，我倒没什么可多说的。”

他说他心里太累了。不想见记者。

电话挂了。

“我连累了他们。”程勇看着有些尴尬的记者说。

记者叹了口气。——她已经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事吸引了，震撼了。

记者还想了解王小丽的近况，程勇沮丧地告诉她，王小丽都好一阵不接他的电话了。记者从程勇的通话记录中，发现了打给王小丽的169个未接电话。

记者完全明白了：今天自己遇到的，是一个不凡的青年。

一个曾经的小混混，已经脱胎换骨为一个懂得为爱献身的人。

而程勇遇到的，无疑是一个心地善良，懂得真爱的漂亮女孩儿。

末了，记者给给程勇拍了两张照片；一张照片，程勇的手里，将王小丽的照片举到脸旁；第二张照片，是那张程勇借钱的单子——那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名字。

“我力争让你的事尽快见报！。”

临别，女记者郑重其事地对程勇说。

两人握手告别。

返回的路上，程勇脑子里重新点燃了希望。

但他还是有点犯嘀咕：“这女孩儿会不会让我的事见报啊？”

当天晚上八点多钟。

程勇正坐摩托上吸着烟，等待乘车的客人。

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

程勇接了，是女记者打来的。。

“程勇，今天下午，我又到你们厂部去作了采访。我们确认了你的事情。明天见报。”

“谢谢！非常感谢！”程勇疲惫的心里涌起一阵温馨，一阵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