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一片泥泞，庄稼都倒在了地里，家家的房子惨不忍睹。大人们三五成群的挤在一处唉声叹气，房子要想重新修缮，可不是简单的事。两个人踩了一脚的泥，终于到了先生家。

“傅先生！”阿元站在院门口喊了一声，先生家的院墙已经倒了一半，院子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是阿元啊，进来吧！”傅先生抱着湿漉漉的被子出来了，“红珠也来啦！”傅先生看见红珠微笑起来，将手中的被子搭在了绳子上。傅先生已年过半百，留着雪白的山羊胡子，看着还是很亲切的。

“先生好！”红珠远远的打招呼，对于傅先生，红珠心里还是敬畏的。

“先生，我帮你！”阿元小跑着过去，帮傅先生晾被子。

“好好的怎么发这么大的水！”傅先生一边嘀咕着，一边将院子里的东西都归置在一处，“红珠，你站在那干嘛？进来啊！”

“哦，好！”红珠进了院子。

“先生，红珠想跟你借本书！”阿元先说了。

“哦，借什么书？你看都在那晾着呢，你自己找！”傅先生实在是很忙，红珠看着院子的台子上晾了一堆书，慢慢走了过去。

书基本全湿透了，一碰还在滴水，红珠小心翻了翻，终于在下面翻出一本，书皮上写着“鲛人录”三个字。红珠赶紧将书抽了出来，书已经湿哒哒的都能捏出水来了，红珠小心的翻了几页，字迹都已模糊，要仔细辨认才能勉强看懂，红珠心里失望。

“《鲛人录》！”傅先生来到跟前，看着红珠手里的书，“红珠喜欢看这些奇谈啊，我那屋里还有，什么妖魔鬼怪的，你自己去找！”傅先生大方的道。

“先生，这本书你从哪里买的？”红珠有些急切的问道。

“哦，我路上捡的！”傅先生轻描淡写的道。

“捡的？在哪捡的？”红珠心里急得不行。

“就是有天晚上去海边散步，这本书就端端正正的躺在沙滩上，就被我捡到了！哎呀，想想也有十多年了！”傅先生捋着山羊胡子回忆。

“哦！”红珠失望至极，没准这本书是孤本，再也看不着了。“先生，这本书能不能借给我？”

“送你了，你拿走吧！”傅先生大方的道。

“谢先生！”红珠捧着书鞠躬道谢。“阿元哥，我先走了！”红珠拿着书回了家。

辛永正在收拾院子，院子里除了石桌石凳还在原地，其他的都东倒西歪的，被水冲到角落里去了。红珠只坐在石凳上也不来帮忙，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红珠，帮爹收拾收拾！”辛永发了话。

“来了，爹！”红珠嘴上答应了，还是没动。辛永走了过来，看着女儿正在晾书，顿觉新奇，红珠竟什么时候喜欢看书了。

“好闺女，竟然看上书了！”辛永心里高兴，凑到跟前，看看究竟是什么书。

待辛永看清书上的字迹，脸一下子就白了起来，伸手就将书夺了过来。

“爹！”红珠吓了一跳，赶紧回身，看着自己的爹脸色不对，似乎是有了怒气。

“这书哪来的？”辛永厉声问道。

“是……傅先生……”红珠看着爹发火的样子有些害怕。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许看！”辛永说完，就将书揣在了腰间。

“为什么不许看！”红珠不解，站了起来，“爹，你还我！”红珠伸手就将书从爹爹的腰间抽了出来，动作之快，辛永一时没有防备。

“红珠！”辛永瞪着眼睛大声道。

“爹，你不讲理！”红珠丝毫不示弱，“傅先生都说能看，为什么你不让看！”红珠将书一抖，也犯了倔，辛永看着书上熟悉的字迹，心像刀割一样，上来就将书夺了过来。

“爹说不许看就是不许看！”辛永攥着书，黑着脸回了屋，红珠在身后气得直抹眼泪，

“爹爹是坏蛋！”红珠站在院子里大声说道，看着爹爹没反应，干脆一扭身去姑母家诉苦去了。

辛永蹲在后院的菜地里，看着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菜，自己卷了个烟卷，抽了起来。回身拿起那本书，轻轻的翻了翻，娟秀的字迹已经模糊，辛永的眼睛也模糊了，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时的海浪声，回忆重现。

“阿永哥！”礁石上的红衣女子冲着自己招手，辛永将渔网扔到沙滩上，朝着女子飞奔过去。

“阿南！”辛永气喘吁吁的跑到阿南身边，看着阿南花朵一样的面庞，心里蜜一样的甜。“怎么又在这等我？太阳那么大，小心晒伤了！”

“没关系！”阿南不在意的道，“你看，我给你写了什么！”两人坐在礁石上，阿南将手里的书送到辛永眼前。

“《鲛人录》？”辛永接了过来。

“你不是总要我讲鲛人的故事么，我给你写下来，你想看就能看！”辛永看着书上娟秀的字迹笑了起来。

“这个傻阿南，我不过是想听你的声音而已！”辛永心里想着，伸手摸摸阿南的头顶，“辛苦了，我一定每天都看！不过你的这些故事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是我想的！都是真的！”阿南认真的道，水盈盈的眼睛里有一丝阴郁闪过。阿南总是这样，明明看着总是嘴角带笑，就是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真的？”辛永将信将疑。自从半年前，辛永出海，从海里将阿南救起来那天起，辛永心里一直有个疑虑，为什么一个女子竟孤单单的落在海里，打捞上来时已经奄奄一息，腰上还缠着一条雪白的灵蛇。辛永将阿南救了过来，灵蛇在那一刻也不见了踪影。

“嗯，真的！”阿南点点头，“我就是从那里来！”阿南指了指远处的海里，目光有些许眷恋。

“好，我信你！”辛永握住阿南的手。“那你还回去么？”辛永问，心里有些紧张，连手都收紧了。

“不回去！”阿南摇摇头，“回不去了！”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去，眉间些许哀伤。

“阿南！”辛永轻唤了一声。

阿南冲着辛永一笑，“以后只和你在一起！”似乎是承诺，辛永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将阿南搂进怀里，海浪阵阵，心下安宁。

“阿南，你那时就不想活着了吧？”辛永心里想着，狠吸了口烟卷，一下子呛到了，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眼里泪光闪闪。干脆将烟卷一撇，抹了抹眼睛站了起来，想起刚才对女儿发脾气，心下有些愧疚，女儿想看又有什么错？辛永把书揣进腰里，去了前院，看着满院子狼藉，不免有些发愁。

“红珠！”辛永隔着院墙喊自己的女儿。

“干嘛？”红珠出来了，眼睛红红的，没好气的问道。

“要是气消了，就回来干活！”辛永说完，一扭头走了。

“哦！”红珠看着爹爹面色不善，想起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难免有些后悔，赶紧下了台阶。

父女两个收拾了一天，院子里终于有模有样了，红珠一边干活一边盯着爹爹腰间揣着的书，心里还是不甘心。

“书上字都看不清了，你还要它干嘛？”辛永实在被女儿盯着难受，开口道。

“就是想看看！”红珠小声嘀咕。

“呵！”辛永吐出一口气，直起了身子，“说吧，你想听哪一段，爹给你背！”辛永叉着腰问。

“爹，你也看过？”红珠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嗯，倒背如流！”辛永一脸平静的道，自从没了阿南，辛永就拿这本书来慰藉自己，看了不下千遍。见女儿脸上有了崇拜之色，心想着，要不是你小时候从房子上摔下来，我也不至于急得书都跑掉了也不知道，再回去找，早就没影了，没想到竟让傅先生捡了去，幸好孩子没摔傻，书丢了也值了。

“爹，那你从头开始给我讲！”红珠抱住辛永的胳膊就不撒手了。

“改天吧，等房子修好的，要不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辛永皱着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子。

“知道了，爹！”红珠看着爹爹答应了，心里高兴的不行。“爹，你放心，我帮你，绝不偷懒！”红珠保证。

“嗯，好闺女！明天开始，先修阿元家的房子，你姑爹身体弱，不能一直住在外面！”

“啊？那要修到什么时候？”红珠傻了眼，实在是等不了了。看着爹爹又要瞪眼睛，赶紧改口道：“知道了，爹，我就是随口问问！”红珠连忙装乖巧，辛永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那书能还我了么？”红珠摇着爹爹的胳膊讨好道。辛永没有办法，将书从腰间抽了出来，递给了红珠。

“谢谢爹！”红珠开心的接过来，又跑去石桌前，小心得打开书页晾了起来。“爹，你见过真正的鲛人么？”红珠回头好奇的问。

“没有！哪有什么鲛人！”辛永说完背过身去开始干活。

“我就见过！”红珠自己嘟囔了一句，看着书上残留的字迹，努力的分辨着，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小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