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息之时，地穴三人满身尘土的爬了出来。一夜的狂风将洞口用黄沙堵得严严实实，若不是鹤白雪内力了得，打通地穴，他们估计就要被活埋在滚滚黄沙之下了。

“有劳傅兄了。”鹤白雪彬彬有礼。

“没有没有，咱们顺路嘛！”傅东升摆着手，将几匹硕壮的骆驼从沙里挖出来，扭头看向杜清明。“小兄弟可是这沙漠之人？”

杜清明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整个驼队由七八头骆驼组成，每只骆驼上都堆满了囊鼓鼓的包袱。简单检查一下，傅东升挑了两匹空闲的骆驼——杜清明坐在中间，鹤白雪稍后，傅东升自然是领头的。一行三人趁着天气晴朗，朝着城池方向飞奔而去。

“你这后面都拉着些什么啊。”杜清明随意的问道。

“这个……实在不方便告知……”傅东升面露难色。

杜清明哦了一声，也不追问，他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习惯。

“傅兄啊，还有多久才到延城啊。”杜清明又问。

“不出意外的话，不足半日脚程了。”傅东升有问有答。

杜清明又哦一声，自此再无问话。大约两个时辰后，趴在驼峰上昏昏欲睡的杜清明被叮叮当当的驼铃吵醒，一睁开眼便看到不远处高大的黑色城墙，横向连绵数千公里，镇守着中原与西域的第一道门户。

“到了，到了。”傅东升似是如释重负。杜清明只是好奇的望着这座雄伟的城池，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无比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然而走近些才发现，或许是长年饱受风沙洗礼，城门口值守士兵的铠甲上蒙着厚厚一层沙土，就连城楼之上的匾额也是一副破旧的模样，一切都与想象之中大相径庭。

“喂！你们几个，停一下！”临近城门时，庞大的驼队被守城的士兵拦了下来。“例行检查！包里都装着什么！”

“好好好……”傅东升赶忙下来，一边圆滑的应付着，一边回过头来，作揖道：“二位只能到这了，我们后会有期吧。”

“后会有期。”杜清明回礼道，随即跟着鹤白雪进城。

诺大的一座城池，宽敞的道路上人来人往，因为是附近唯一的城市，商品贸易交换甚是繁荣。街道两侧商铺林立，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杜清明左顾右望，看着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儿，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只眼睛。一路跟着鹤白雪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个面摊前。

“吃点东西吧。”老者说道。

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进食，杜清明早已是饥肠辘辘。本来进到城中兴奋的暂时忘却，在老者的提醒下如溃堤之坝，瞬间感觉整个身体都垮了，四肢绵软无力。

“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面摊主人笑脸相迎。

“两碗清汤素面。”鹤白雪答道。

“好嘞，您稍等。”

“越过那道城门，就算是进了中原了。”鹤白雪指着东边说道。

杜清明一怔。中原之地，他一直憧憬的中原大地，此刻就近在咫尺了。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却隐约的感觉自己一旦迈出去就难以回头了。

正遐想翩翩，一个身着白衣、手拿折扇、打扮成公子哥的女生猛地扑过来。

“嘘，别说话。”女孩蹙眉，小声的提醒道。杜清明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街道上一阵喧闹，一队二十几人骑着快马从街道上飞驰而过，皆身着黑甲，脸覆鬼面，似百鬼借道般横冲直撞，无人敢拦。

待飞马绝尘之后，杜清明松口气，开始打量起女孩。只见她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些，皮肤白皙，长相甜美，双眼炯炯有神，似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千金。

“刚才那些人是冲姑娘你来的？”杜清明问道。

“算是吧，一群白眼狼！”女孩骄纵的骂道。

“敢如此痛骂百鬼铁骑兵的，恐怕就只有幽州云府了吧。”鹤白雪捋着胡子说道。

“你知道我们家？”女孩惊讶，“你到底是什么人！”说着就要抽出腰间佩剑，却被鹤白雪抬手按了回去。

“云府大名声震江湖，谁人不知啊。”鹤白雪呵呵的笑着，“再说你也打不过我。”

“也是。”女孩仔细想想，忽然又抬起头来。

“谁说我打不过你！”

“行了，你别闹了。”杜清明劝道，“既然追兵走了，你也该速速离去吧。”

“不行！”女孩撅着嘴，倔强的说道。这时刚好上来两碗白面。面对热气腾腾的面条，杜清明咽了咽口水，刚要动手，却见一旁的女孩眼疾手快，抢先一步端过来，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作为云府的千金小姐，这吃相未免有些难看了吧。”鹤白雪打趣的说道。

“你……”吃的太急加上一激动，这位大小姐瞬间被噎住。看着她涨红的脸，杜清明幸灾乐祸的笑着，却也不忘递过一杯水去。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大小姐喝口水，也觉得自己有些不雅，便慢条斯理的细嚼慢咽起来。

“兵不厌诈，你自己承认了。”鹤白雪狡猾的笑着，“不过我倒还真知道大小姐的芳名。”

“云、小、蝶。”老者一字一顿的说道。

只见这位大小姐脸色一沉，丢下筷子就要拔剑，这次是被杜清明按了回去。

“喂，我说你怎么动不动就拔剑啊。”

“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叫我大名呢！连爹爹都没叫过！”

“那叫你什么？蝶儿吗？”

“你怎么知道！！”云小蝶大吼大叫。杜清明也是一愣，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的猜中了。

“你们两个……”云小蝶眼角含泪，有些崩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板着脸低头吃面。

“这是什么规矩，取了名还不让别人叫了？”杜清明想不明白。

“确有其事。右骑将军云天舒有子嗣七人，六位男丁，只此一位最小的千金最讨将军溺爱，更是定下规矩只唤溺称，不问大名。凭将军的声望，莫说是家中，就算是江湖也回避三分。”

“还真是娇生惯养。”杜清明撇撇嘴。却见云小蝶脸红一直到脖子，拿着筷子的手也是一抖一抖的。

“你……你……”她气的说不出话。云府规矩众多，其中一条就是在外不得谈论家事，而此刻她却眼睁睁看着两个陌生人对自己说三道四，怎能不气愤。然而她虽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心思却十分缜密，清楚此时自己万不可将事情闹大暴露行踪，随即坏坏的一笑。

杜清明看着这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毛。

“喂，你吃了我的面是不是应该给我钱啊。”杜清明板着脸。

“你催什么催啊，本小姐会差你这碗面钱？”云小蝶瞪着眼。

“那你倒是给钱呐。”

云风月撇着嘴，浑身上下翻了个边，才发现身上并无分文。

作为大小姐，出门一向是有仆人跟着，根本就没有带钱的习惯。

“呃……”她尴尬的笑着，灵光一闪从腰间解下佩玉递了过去。

“本小姐今日没有闲碎银子，这个姑且就赏你吧。”她像模像样的解释道。

杜清明接过玉佩，发现质地温润，上下浑然一体，洁白的无一丝瑕疵。玉佩成双鱼形，两尾栩栩如生的池鱼首尾向衔，正中央是一颗浑圆的玉珠，雕刻极为细致，手法精湛非一般工匠所能及。

“那么，后会无期了。”云小蝶头也不回，拎起那把从始至终都没有拔出来的佩剑扬长而去。

“这玉佩当真不是凡物啊。”杜清明抚摸着玉佩，啧啧称奇。

“我劝你最好不要打这块玉的主意。”鹤白雪又点了一碗面，扭过头来提醒道。

“为何？”

“首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其次，此物当幽州云府之独有，你若不想惹上麻烦，就最好贴身藏好，万不可再示于人。”鹤白雪严肃的说道，“最后，我希望你把今天的事都忘了，你初出茅庐，任何言语上的过失都会置你死地。”

“那先生为何毫不畏惧？”

“我是我，你是你，本就不一样。”鹤白雪叹口气，“有些事日后再与你讲。”

杜清明低着头，小心的将玉佩收好。他抬起头望向天空，发现这里的天远没有沙漠之中湛蓝。

他已处于这勾心斗角的争斗旋涡之中，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事已至此他似乎也无路可退了。

还未走出去便已没有退路。

或许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