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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木之鱼》第1章 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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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

2016年,z城,秋。

z城的秋是不温柔的,这个地处中国腹地的城市,有着中西部地区最大城市称号,北温带季风气候每年都会在秋冬时节来一场说刮就刮的狂风。

此时,风正裹携着沙呼啸而来,恣意而粗暴,甩到脸上生生的疼,还来不及用手抚慰,沙砾又快速划过脸颊“噼里啪啦”地去敲打着万物。

气象部门预警了两天,这场沙尘暴也是如约而至。

王小鱼开着她的两厢polo小白车驶出地库,正值周五晚高峰,她要去接放学的儿子。

城市上空一片灰暗,能见度降得很低了,王小鱼透过前挡玻璃往上看了一眼,随手打开双闪,嘴里嘟嚷出一句:“这个鬼天气啊!”说着摸了摸出门前好不容易挽好的丸子头,一会儿下车别被风吹歪了。

说到丸子头,一直就是王小鱼的噩梦,原来她一直留着刚刚过耳的学生头,发质顺滑,配着她的苹果脸大眼睛显得清爽可爱,可她的老公以她年龄大了不适合装嫩为由,强行要她留起了长发。长发有什么好呢?打理起来也麻烦,她是个懒得精心装扮自己的女人,只要人长得好看,发型真不重要,像她这样的扔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主儿,苦了她们家谭先生也塑造不出个完美形象来。

随性自然,很好。

还好她王小鱼生的是个男孩,若不然生个女儿会使她抓狂,也不知道别的妈妈都是怎么做到的,小公主的各种小辫儿每天都不重样,而她自己连个丸子头都挽不好,就算是长发大部分时间还是扎个马尾,像她这么懒的人就觉着生活要化繁为简,图个自在,她觉得长发就不自在了。

铁磁闺蜜王米尼曾封她为“剁手党”,意思就是她这双手既不会做饭又不会化妆,粗话细活都不得要领,不要也罢,剁了省心。而另一位高学历蜜友王剑曾严谨否定了王米尼的说法,她说:“手残而已,目前来看还是剁不得的,先保守治疗。”

这才是好基友。

想到这儿王小鱼噗嗤一声乐了。明天约了她俩聚会,好久不见,得好好的喝一杯。

天气糟糕,心情却不错,老公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今天周末,他说会回来吃饭,接上儿子,再约会老公,一大一小两男神守护自己,不信没有回头率。

车子缓缓前行,蠕动了两个路口后便驶上城市快速路,竟意外没有堵车,车流量虽然很大,却是一路通畅。车内交通广播正播报实时交通信息,男性低沉磁性的嗓音震着耳膜,王小鱼脑补出一个词——性感男声。

“陇海高架未来路出口自西向东方向有事故发生,道路出现拥堵,请司机朋友在最近的出口下高架绕行。”

最近的出口就在前方一公里处,王小鱼看了眼后视镜果断打了右转灯,准备下高架绕路,她可不愿堵在高架桥上着急骂娘,宁可多走几条街也得在放学时赶到学校,接儿子要紧。

天气能见度原因,车速都不太高,她并没有减速,在转向灯提示音“哒哒”响起时,车子已经越过车道线并入右道,一辆黑色轿车闯入视线的同时,只听得长长一声“吱——”刺耳的刹车片摩擦伴随着一声巨响“嘭——”“哗啦”……

猝不及防。

一脚刹车没踩死。

撞了。

王小鱼脑袋一时空白,只听到了自己心脏狂跳声。

她抱着方向盘,脸色惨白,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妈呀,我还活着。

腿软脚软地下车,看到自己的小白右灯碎裂,保险扛脱落,引擎盖受撞力量也掀了起来,发动机呼呼往外冒着白烟,这场景虽不至惨烈,也触目惊心。

她拿着手机站在车前有点茫然无措。车祸来得太突然,王小鱼吓蒙了。事故发生点临近出口匝道,小白几乎横亘在路上,两个车道被堵个严严实实,后面很快拥堵成一条长龙。

好吧,王小鱼,深呼吸,没事,还好你撞得是一辆老款帕萨特,不是豪车,人家车漆掉了一大块,车门凹陷,花不了几个钱,现在,稳住,给老公打电话。

“嘟——嘟——嘟——嘟、嘟、嘟……”接通后响了三声被切断成短促的占线忙音。

他还在忙。她无奈叹气。

帕萨特司机等了好一会儿才下车,男性,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平头,精壮。他大概查看了一下车子受损程度,开口跟王小鱼说:“我已经报过警了,也报了保险,”打量了面前这个吓呆了的小女人后,语气转为平和:“不打转向灯强行并线,你是全责。亏得没有伤着人。”

王小鱼知道错在自己,她本想解释几句,开口却是讷讷的“哦”,老公不在,没了主意的她是任人刀俎的鱼肉,连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帕萨特司机倒也不为难她,回身俯首对着半开的车窗说了一句:“张老师,问题不是很严重。”

王小鱼也才看见车里还坐着一个人,那人隐在暗色玻璃后面,面容模糊。他轻声交待着司机什么,话语不甚分明,只觉音质醇厚。

警察很快到达车祸现场,保险公司理赔勘察人员也到了,无人员伤亡,不需要调查调解这道程序,责任划分清楚双方无异议,拍照后收缴驾驶证和行车证,移车腾出车道,疏导引流车辆通行,剩下的待明日到交警队解决。

这场交通事故就算暂时处理完毕了。

被堵住下来围观的人群也一个个上车离开,有一位临走之前深深看了王小鱼一眼:“姑娘,你厉害了哈,这车比较少见,你撞了一辆辉腾。”

王小鱼瞬间感觉天昏地暗,风沙愈加强劲,鼻腔里充斥一股潮湿的土腥气味,要下雨了。

她的老公谭潭依然没接电话,他是个积极进取型的人,工作能力突出,上级领导比较看中他,所以加班应酬是常态,王小鱼倒也不在意他的忙碌,只是今天情况特殊,她需要爱人来帮她支撑虚脱的灵魂。她吸吸鼻子,随他去吧。只是这接儿子放学可怎么办?

小白被拖走的时候王小鱼才活泛过来,大脑终于可以转圈了。

被误认为老款帕萨特的辉腾轿车受损不大,司机上车发动引擎,随着车流驶向出口。王小鱼则抱着臂膀,单薄的小身子骨弱不禁风的样子,她缩着脖子迎着大风走下匝道,也不知道是后怕还是风沙迷住了双眼,眼泪竟哗哗往下流。

出门时穿了件浅米色麻质薄开衫,配着高挽的丸子头,清新婉约。只是这大风刮得她透心凉,丸子头也彻底歪了。

顾不了那么多,她拿出手机给儿子的班主任老师打了一个电话,让谭尼奥小同学在门卫室多等一会儿,她这就打车过去。

晚高峰啊,等了十分钟也没见空着的出租车。

王小鱼焦急之色浮在脸上。

一辆越野车缓缓驶过,之后又倒了回来,降下来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红光满面的脸来:“鱼儿,这么大风你在这儿干嘛呢?”王小鱼惊喜地喊了一声:“小叔”拉开车门便一屁股坐进副驾位置,回头对着后排的中年男人说道:“小叔啊,你是我的大救星啊!”又转头对司机说:“小李,赶紧去瑞达接尼奥,他还在学校呢!”

她急慌慌的吩咐着,也不管小叔王国璋有没有事。反正接儿子是正事,其它先靠边站。

司机小李接到老板授意便一路奔瑞达小学而去。

路上,王小鱼跟王国璋讲了刚刚经历的车祸,满是唏嘘:“小叔我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辉腾了,一百多万的车长了个帕萨特的脸,今天这一撞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修,瞧我这本事大的,专挑豪车。”

王国璋笑了,说我们家鱼儿还知道辉腾,不容易。让她不要担心车损的事,都有保险,除非对方恶意要求赔偿,他一会儿跟交警队的朋友打个招呼,这事也算让王小鱼买个教训。他想了想又说:“在z城这款车可不多见,我的度假村合伙人有一辆,不过他不常开,除非有场合需要。”小鱼不解,问为什么。王国璋朗声道:“低调。”

赶到学校门口时,小学生谭尼奥背着书包孤零零地站在门卫室口,正巴巴的隔着自动门眺望,看到了王小鱼,先甩给她一对儿幽怨的小眼神。

王小鱼上前抱起尼奥,边走边道谦,她亲着儿子的肥脸蛋儿甜甜地说:“对不起宝贝,妈妈迟到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然后又喘着粗气:“尼奥,你怎么又重了,我快抱不动你了。”

坐上车,谭尼奥礼貌地打招呼:“五姥爷好。李叔叔好。”王国璋边挂电话边用手揉小家伙的脑袋,呵呵笑着说:“哎呀,你小子嘴可真甜啊,这点儿随你妈了。”然后又转向王小鱼:“小谭没回来,你今天晚上别回家了,跟我们一起去度假村吃饭,晚上泡个温泉再回来。你弟今晚的拜师宴,待会儿你小婶也过去,人多热闹。”

小鱼一听乐得立刻点头称好,今天周五,刚刚又受了那么大惊吓,就去小叔的度假村放松一下压压惊。不过她又好奇了,弟弟堂堂一个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在校大学生,拜得哪门子师啊?

说话间,车子驶上了绕城高速。

果岭温泉度假村在z城北四十公里的荡山脚下,荡山说是山,其实为小丘陵,海拔都不过一两百米,山头被承包后种满果树,山下有一汪碧水,名为雁荡湖,沿湖一周修成了木栈道,若是春天,游人走在岸边,伴着湖畔依依垂柳,远处的小山上苹果梨子李子桃的花也开得正艳,微风送香,湖水映景,还真是有一种行走在画中的感觉。硬线条的z城有这么个婉约的去处也是难得,聪明的人看到商机,很快这里便耸起了度假村、疗养院、还有开发商的各式楼盘。

王国璋的果岭温泉度假村就在这山脚之下,湖水之滨,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还有深水地热硫磺温泉,加之他只走高端路线的营销模式,使得这里成了贵圈趋之若鹜的首选休闲圣地。凭借近年火爆的收益,他成功跻身为z城豪贵一族。

二十多分钟就抵达度假村,天快黑了,尼奥在五姥爷和妈妈聊天声中睡得香甜。

王国璋下车直奔餐厅包间,估计小弟的师父已经到了。

王小鱼到主楼前厅拿了房卡,然后叫醒尼奥,他们的房间在一楼拐角处,阳台出来是个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里面有一泡独立出来的小型温泉汤池。这是度假村最普通的房间了,主楼周围散布着很多带汤池的独栋别墅和木屋,都得提前预约才可以订到,王小鱼去看过里面的装修设施,极尽奢华之能事,不是她这普通人能享受得了的。

谭尼奥醒了,见已经到了度假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他连房间都没进,就独自奔餐厅找小舅舅去了。

王小鱼回房洗了把脸,散下歪歪扭扭的丸子头,长发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娃娃脸平添了一丝妩媚。她属于晚熟的女人,初中时班上女同学都来了例假,她还一副没发育的样子,直到上了初三才在一个春日午后姗姗迟来,期待的太久了,在王米尼的惊叫声中她从容而高傲的走向卫生间。而那时王米尼已经谈了两场恋爱,王剑也在跟别班一个小白脸眉来眼去,她整日傻呵呵的乐,黄毛丫头懵懂不开,完美错过青春期朦朦胧胧的爱意。等她好不容易有资格跟朋友们探讨啥是爱情的时候,又进入了悲催的高中期,渴望恋爱的感觉彻底被繁重的学业抹杀。生理和心理双重晚熟,导致她一直没心没肺,反正大事父母解围,小事朋友挡枪,她也乐得如此逍遥,所以现在还是青春逼人。

她容貌算不上特别漂亮,没有主流审美的锥子脸嘟嘟唇,但是她胜在肤白。一白遮百丑!她就是那种瓷实滑腻的白,不笑的时候圆脸圆眼像个娃娃,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生动温暖。她对着镜子双手轻拍脸颊,岁月真是眷顾,29岁了,还是一脸的胶原蛋白,圆润如珠,身材并不瘦削,但骨骼清秀,小腰还是盈盈一握。哪里像个六岁孩子的妈妈,分明就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对着镜子呵呵一笑,王小鱼又神清气爽了。

下楼去往餐厅要路过一个花园,这个季节花草都已显出枯败之相,偶有几枝坚强的花儿挂在枝头,也是了无生气。

风停了,山下的空气异常清新,王小鱼深吸一口气,又猛吐出来,感觉浊气随之散去。

手机铃响大作,是谭潭打来的,王小鱼给他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两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回了过来。

“小鱼,你打电话找我有事?我一直在忙,没来得及回复。”

“哦,已经没什么事了。”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下午撞车了。”

“严重吗?”

“不严重,小叔已经找人问这个事了。”

“嗯,我知道了,没什么事我先挂了,今晚不回家,不用等我。”

“嗯,我还……”电话已经一阵忙音。

王小鱼怔住了,他怎么不关心下我受伤了没?害怕了没?现在哪里?吃饭了没?

泪水忽又模糊双眼,有委屈,有酸楚,有不可言说的伤痛。

她又深呼吸,仰天止住泪水,却听到花坛的另一边有人轻咳了一声,随后香烟的味道也飘进了鼻腔。

隔了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人。

天已经全黑了下来,仅能看出那人个子很高,身着暗色系的衣服,在无边黑暗里,他的轮廓站得笔直,只有手上的香烟一明一暗,散发着孤独,仿若他随时会融化进这寂寂夜色。

王小鱼有一种被偷窥到秘密的尴尬,准备迈步离开。这时候路灯刷一下亮了,世界瞬间染上了颜色,在一株色泽火红的黄栌树旁,那人长身玉立,挺拔隽逸,散发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淡然气息。

哇!艹!气质卓越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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