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个孩子，前一秒还不知为何伤心大哭，下一秒又不好意思起来。

殷政朗声笑道：“你这丫头，不是你让爹爹把军医借你一用的吗？自己哭鼻子，怎么还怨起爹爹来了？”

殷名姝脸上更烧得慌了，不敢抬头，小声抱怨了句：“爹爹！”

“好好，都是爹爹的错。”

外面风大，殷名姝身上还穿着单衣，殷政怕她着凉，赶紧抱着她走了进去。

殷名姝双脚一落地，就捂着脸朝内室跑去，刚跑进室内就听见那个军医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夸道：“大小姐动如脱兔，颇有将军的风范。”

这人竟然还在嘲笑她，真可恶！

殷名姝气得跺了跺脚。

帘子掀开，挽风尽量绷着脸，忍着笑意说道：“小姐，奴婢帮你换衣服。”

殷名姝眼睛又睁大了几分，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她竟然连衣服都没换好就出去了？！

殷名姝颇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死活也不愿意出去了，站在帘子边说道：“爹爹，我染了水痘，以免传染上你和军医，就不出去了。”

“姝儿不怕，爹爹和小先生早就得过，不会传染的。”

这下，彻底没有不出的理由了，殷名姝耸拉着一张小脸，任由挽风帮她换好了衣服，梳好发髻，对着铜镜再三确认一切整理妥当，这才和端着药碗的挽风一起走了出去。

季修宁听见轻巧的脚步声，立刻就看了过去，小姑娘玉雪可爱，已经隐隐可以看出日后倾城模样，举手投足间一副大家闺秀的沉静模样，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唯有微红的眼眶证明她就是刚才那个冒失的小姑娘。

季修宁目光很快落在挽风端的那碗汤药上，眉头微微皱起，殷政也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见他目光落在汤药上，再联想女儿特意派丫鬟请他的军医，如何不明白其中问题？

脸色当即黑了下来，沉着脸问道：“小先生可是觉出这汤药有什么问题？”

季修宁走上前接过汤药仔细闻了闻，又重新给殷名姝把了下脉，这才松了口气。

“回将军的话，这汤药本是寻常治水痘的方子，里面却被多放了几味药性极烈的药材，长期服用，非但会加重病情，且会让女子宫寒，日后难有子嗣。好在小姐还未服下，身体没有影响。”

殷名姝眼眸里泛着寒光，冷笑了下。

她才十三岁，就算到了议亲的年纪，最快也要两三年以后才成婚，柳姨娘一面对她关心照顾一面对她用这种药，不可不谓恶毒！

一直大手忽然在自己身上轻轻拍了下，殷名姝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酒香气，原本气得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别气。”

殷名姝抬头看去的时候，季修宁已经走回殷政旁边坐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殷名姝气消了，殷政可还气得不轻，大掌狠狠拍在桌子上，竟直接把桌角拍断下来，虎目圆瞪，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连老子的女儿也敢动！”

顶着巴掌印走进来的挽月皱了下眉，不怕死地说道：“老爷，注意语言。”

殷政心虚地看了眼殷名姝，殷名姝赶紧捂着耳朵连连摇头：“爹爹刚才说的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见。”

毒害将军的大女儿，此事非同小可，殷政大手一挥，一行人移步去了正厅，将军府的客卿大夫、厨房的下人、掌管中馈的柳姨娘等人全都被叫了过来。

殷名姝怕传染别人，特意戴了斗笠，将全身都遮了起来。

一个娇俏天真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爹爹不是大将军么？怎么不在军营还要把那么多人都就叫到一起？娘亲，为什么呀？爹爹是不是可以在家陪我玩了？”

殷名姝瞳孔收缩，掩在袖子下的手掌紧紧握拳。

殷红玉，她的好妹妹，她们又要见面了！

话音落下，娇俏可爱的红衣身影已经牵着柳姨娘走到众人面前。

殷红玉大眼睛一转，欢快地扑到殷政身前，说道：“爹爹，玉儿好想你啊！你有没有想玉儿？”

小女儿将将十岁，嘴甜会撒娇，殷政原本冷着脸色缓和了许多，拍了怕她，夸道：“玉儿乖，爹爹也想你了。”

殷红玉立刻扬起小脸灿烂地笑了一下，手脚并用地爬到殷政怀里坐好，这才把目光落在季修宁身上，歪着头问道：“你是谁呀？”

殷名姝也透过面纱看向季修宁，发现他此刻面色沉稳，半点没有对着自己时的调笑，回答也是淡淡的：“在下不过是一介大夫而已。”

听到季修宁自称是大夫，柳姨娘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来，再一看旁边被叫来的人，心知下药的事大概是被发现了，心中飞快合计起来，一会儿该如何给自己脱罪。

殷红玉看了眼殷名姝，见她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又仰着脸问殷政道：“爹爹，为什么要特意找个一个大夫来？咱们府里不是有大夫吗？是姐姐病得太严重了吗？姐姐那么漂亮，脸上以后留疤了可怎么办啊？”

说到这，一副担心长姐的模样，嘤嘤哭了起来。

殷名姝听着耳边的哭音，心中恨意不断翻涌，紧紧咬着牙齿。

她就是被她这副样子蒙蔽，把她当成不谙世事的妹妹，处处维护，到头来害了自己，害了爹爹，毁了整个殷家。

如果她能早一点看穿她的假象，如果……

一盏茶忽然递到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即使隔着面纱，她也能看清那只大手上的累累伤痕，顺着向上看去，正对上季修宁沉静的眼眸。

“心绪不宁容易加重病情，大小姐喝杯热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种云淡风轻的心境，原本快要汹涌而出的情绪就这么被安抚了下来，殷名姝接过茶杯，轻轻道谢：“谢谢。”

大手离开，没再多说什么。

殷政无暇关心小女儿的哭泣，也没有注意到大女儿和自己军医的互动，他的目光，仿若利刃悉数落在柳姨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