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墨如有人提醒般抬起头，看着空中，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双巨大的，金色的瞳孔。那个瞬间他似乎记起了什么遥远的记忆，遥远到超越血脉与人类历史，那种回忆的思绪要往更加身层的地方跑去。

他似乎看见了有位少女种了两株彼岸花在一条橙黄色的河边，一位人首蛇身的女子将一块石头放在河的对岸，上刻“三生石”三个大字。

“难道，你还没有记起你是谁吗？”那一双双眼睛突然迸发出万道金光，金光闪烁，这个血红色的世界每一粒沙粒与山峦蓦地都开了口，向着仕墨重复的问着这一个问题。

仕墨茫然的摇着头，眼睛里却流出了两行冰冷的泪水：“为什么我记不起任何东西，却仍能感受到某种巨大的悲伤？”

没有人回答仕墨的问题，那一双双眼睛里传出了毫不掩饰的失落，继而全都不约而同的闭了下去。

“时间还没到，还没到啊……”沙粒与山峦都发出遗憾的声音，如同呓语般重复了千万次之后，也都重归于沉寂。

万籁俱寂下，仕墨开始重新审视着，他突然觉得这片天地好陌生。

于是他挥了挥手，天地在顷刻间，覆灭了。

弹指一挥间，沧海变桑田。

空中的金色瞳孔又重新亮了起来，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仕墨突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自灵魂里喷薄而出，又好像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飞了出去，扑拉扑拉，成打成群。

灵气席卷间，仕墨睁开了眼像凭空窜过一道闪电。巨大的压迫感裹挟着强大的灵气将在场的所有人压的喘不过气来。那双原本俊俏而温和的眼睛此时变得冷漠异常。

“我到底是谁？”他向着在场的人问了这么个诡异的问题，与其说是问别人倒不如说是在询问自己。

“你是沈仕墨，小墨啊，你失忆了吗？”族长微微皱眉。

“我说的不是名字，名字对每人而言都只是一个代号，我可以叫沈仕墨，你、你、还有你也都可以叫。我指的是我们去掉名字之后，我——到底是谁？”

面对着这个已经接近人类终极问题的问题，在场的几位老者和赶来的老师都愣住了，张天阳越想越乱，越想越烦，烦得直挠头皮。要我砍人行，要想这种问题我怕是要连带把幻灭神蝶的脑袋都给想破……

“我，到底……是谁呢？”仕墨仍旧喃喃自语着。

“你是谁，重要吗？”金天漠然得盯着仕墨，眼中仿佛有无数的星辰，星芒点点汇聚成耀眼的光。

“不重要吗？我的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呼唤我，似乎在对我说着什么，有很重要的事情让我去回忆，我似乎忘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仕墨喃喃自语着，像个喝醉酒的疯子。

“你是沈仕墨，这不是个代号。”金天微笑着，眼中透出一股子溺爱：“你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沈仕墨，这个名字不是单纯的代号，也不是谁都可以称呼的名字，你就是你啊……”

“那我究竟要做什么呢……”

“你要做什么不重要，你要上天天哥陪你上天，你要入海天哥陪你入海；你要上凌霄我陪你踏碎星河，你要下地狱我陪你凿穿大地。你只需要记得，天哥永远在你身边，就够了。”

金天的话语宛若一道惊雷咔嚓击中仕墨浑浑噩噩的灵魂，大脑中海量驳杂的念头统统如时鸟飞回山林，原本千丝万缕的念头一片通透！

“天哥……”

咔咔咔……

兀的，仕墨周身遍体响起了无数蛋壳碎裂般，又好似岩层剥落的声音。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仕墨双目圆睁，汹涌澎湃的灵气一滞，随即从其体内剥离出一个漆黑的鬼影。鬼影一离开仕墨的身体便以极高频率的声音嘶鸣起来，高频的嘶鸣饶是在座的都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辈，都令每个人生出微弱的眩晕感。

“都是因为你！我要把你毁了！毁了！啊！”

仕墨强忍极强的呕吐感，右手亮起青色的锋芒，判官笔残笔的末梢生出一只钩子牢牢勾住了鬼影，嘶鸣戛然而止。

“这一切，都是您所为吧……”

“……妈。”

“灵气锁也好，我刚才看到的幻觉也好，都是您制造的吧？”

把灵魂献给任何的人或符，代价都是身消魂殒，留下的自然只有一团模糊面貌的执念。执念再被人加以利用，继续恶化，那便是魔障的雏形。

“它已经有魔障的形了……”此中高手张天阳一眼便看出了它的处境，摇了摇头不忍直视下去。

一念即可入混沌，一入难再念如来。

眼前的鬼影面目模糊，几乎就是一团漆黑如墨的黑烟，仕墨松了一口气，耳中流出蜿蜒如蛇的血，那是高频的声音将鼓膜损伤后流出的。

她这副半魔障的精神体已经没有作为人的意识，最后的愿望居然还是将自己毁掉，这是何等的执念。

方才绝灵符和轮回符相互抵消解除的那一刻，仕墨非常自然的切割了自己同天地的联系，但是那如江如海的灵气却未曾消失，隐约间更是有种增加的感觉。无数灵气慢慢固化，如同药膏一般附着在仕墨遍体鳞伤的身上，细胞突破极限般极速增殖，冒出阵阵白气，并发出嗤嗤声。

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在转眼间就修复了。

“无指令下灵气固化……”

对于仕墨身上层出不穷的奇迹众人都快习惯了。

灵气固化对于一般蛊师而言是永远也触摸不到的层次，以自己的意识压迫灵气从气态变成固态，可以说一立方厘米的固态灵气比得上数千倍的气态灵气。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无一不是灵气操控的大佬。连张天阳这种万年杀胚都自诩勉强做到，更不用说此时仕墨这种无意识的固化。唯一的解释——就是身体内的灵气多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闻所未闻！

可是他连绝灵符都能完好无损的破解……似乎这种小技巧也不算什么了吧……不知不觉这几位蛊师界徒子徒孙都世界遍布的大佬把仕墨也放在了同等的位置。殊不知论年纪仕墨叫他们曾祖父都毫无问题。

“您的闹剧，该落幕了……”仕墨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将手举起来，挥手在空中舞动着，一个个隐隐约约的金色符咒出现在空中、地面、建筑物、草地、砂砾、以及每个人的皮肤，瞳孔和……心上。

以仕墨为圆心，方圆百米之内皆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芒之中。这种金芒可见却不可触，像阳光亦像萤火——那是从人性中亮起的光芒。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轮转五道，暂无休息，动经尘劫，迷惑障难。

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

淡淡的金芒如水一般随着仕墨的颂唱缓缓流淌在这整片区域，齐天大缓缓睁开了眼睛，金天手中的雷电之力也被符咒逐渐吸收，族长一改平常的为老不尊，神色严肃：“小墨这是在……超度？”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