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似月来送药，桑之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说道：“似月姐姐，外面妖怪横行，要不你教我几招？往后我遇见像元青那样的大妖怪也能防身。”

似月沉思半晌，说道：“桑之姑娘，你恐怕不大合适学术法。”

桑之最烦听到这句话了，以前师父也是常常用这个搪塞她，这个不合适她，那个不合适她，结果她遇见妖怪连防身的技能都没有，只会跑。

她这个捉妖师，实在太没有尊严了。

“那以后妖怪来了，我也不能指望着别人来救我呀。”桑之嘟囔道。

似月低声一叹，说道：“那便等你伤势好了再商量。”

桑之闻言，双眼放光，问道：“真的？”

“真的。”

“就知道似月姐姐最好啦！” 桑之笑了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少贫嘴，先把身体养好。”似月说罢，抿嘴一笑，将药碗收起来。

桑之喝过药，闲着无事搬着一张小凳子出到门口晒晒太阳，阳光透过褐色干枯的树枝，穿过她的五指，洒到了地上。她抬起头，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一番眼前的参天大树——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气，她忽然意识到，这儿究竟缺少了什么。

这里没有花，没有草，没有鸟……除了似月如星之外，再没有活物的影子。

是因为秋天来了么？

还是这儿本就是这样？

哎，死气沉沉的，竟有点儿闷。

桑之想去走走，晃悠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似月如星，她又想起了湖中央的水榭，好奇心涌了上来——莫非她俩在那？

屋子里的会不会就是那位仙君？

桑之决定一探究竟。四周静悄悄的，白蒙蒙的雾弥散开来，游走在山间，除了她走在长廊的脚步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因为做贼心虚，她的眼睛四处瞄，害怕如星会突然地手执着天星刀跳出来架在她脖子上。

湖不浅，但是湖水清澈，依稀可见湖底下的石头，湖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就像这里的任何植物一样，死气沉沉的。

桑之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走上了小桥。

小楼不高，只有两层，房门是虚掩着的，桑之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

进屋便看见房间正中央的大理石大案，案上搁放着几本书和模样精致的笔筒，石案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九明山大的山水图，左侧挂着珠帘，走进去应当是里室，桑之翻了翻案上的书本，觉得无趣，便走了进去，里室陈设也是极为简单清雅，与桑住的那间倒是没有多大区别，床上躺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桑之又走近了几步，认真仔细地观察着这个躺在床上的人——一袭白衣，散着一头青丝，肤色白皙，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如清风朗月，似春日远山。

桑之看得有些痴了，手不知觉地伸出去碰了碰他的脸。

“你就是仙君？”她将手收回，自顾自地说道：“你长这么好看，一定是仙君对不对？”

床上的人面容安静，如墨的长发散在肩边枕侧，俊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侧脸，桑之轻轻摇晃了一下他，发现他没有反应，似乎是在沉睡，她又轻轻碰了他一下，可他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罢了，不管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她沈桑之都要把心里话说一说。

“仙君，我有话跟你说。”说着，桑之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前，也不管床上的人能不能听得到，自顾自地说道：“仙君，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呢。”

桑之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又说道：“洛水县都要被水淹啦，那里有一只妖怪，叫元青，可凶狠了，听似月姐姐的口气，不像是个小妖怪，我并不知道妖怪要做什么，可是我能感觉到，这个妖怪并不安好心。仙君，你为什么不去帮帮这些百姓呢？”

仙君的眉头轻蹙，睫毛似乎动了动，桑之喜上眉梢，凑过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但他仍旧没有醒过来，她有些失落，但还是继续说道：“都怪桑之没有能力，不能保护好这些百姓，不然也不会来求仙君。仙君一定会救他们的，对不对？”

顿了顿，桑之又说道，“仙君，桑之说的话，你可以听见吗？”

仙君没有睁眼，没有回应。

桑之轻叹一声，又说道：“我以前从来不相信有神仙，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幸好被一户人家收养，那户人家待我极好，就算自己挨饿，也不会饿着我，他们一生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本以为会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一辈子的，可是好人并没有好报，我六岁那年，他们被一群劫匪杀了，那时候我还小，躲在水缸里躲过了一劫，出来便看见他们倒在地上，血淋淋的，肠子都被挖出来了，我当时希望会有神仙来帮他们救活，他们是好人，他们不该死……后来，我流浪在街头，被街头的小混混欺负，是一位姓陈的夫人救了我。好日子不长，我八岁那年，那位夫人染上了重病，死了，我又被赶了出来。我流浪了一段时日，九岁那年遇见了师父，师父将我带回了师门，可是玉清观不能收女弟子，我和师父被逐出师门，如果有神仙，为什么善良的人都没有善报呢？”桑之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也或许是我被诅咒了，不知不觉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厄运呢？”

桑之浑然不觉自己的话题已经跑偏，她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任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不管床上的人能不能听得到她的述说，她也要把想说的话一一说完，话题从洛水县转到了童年遭遇，又转到了跟师父在捉妖的旅途中见到的各式各样的妖怪，最后又绕回了洛水县。

“如果有神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公呢？”桑之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是不是你们神仙，平时都不管人间的事儿？”

仙君的手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桑之，缓缓坐了起来，说道：“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