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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马浮云记》(四)野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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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大地,夕霞余映,苍山翠立,层林染金。广揉的原野之上矗立着一座青石城堡,这就是历史上数易其手的中川城。

中川城乃岩石所砌,城墙高三丈半,墙根一丈六,城周五里,位于虾夷北方西海岸内陆三十里处,距虾夷最北部大城稚内约百里。

虾夷北部原本都是北见国的领土。但在五年前,松前国北师都督高见虎率军于海岸登陆,连取远别、天盐与中川三城,在虾夷北方获得了一大片的立足之地。天盐城位于中川西北沿海,远别位于中川西南沿海,三城互为倚角与周边的北见国城池抗衡着,象一根楔子般打入了北见国领地之中,实是其眼中之钉。

高见虎自夺得中川后,便加固了城防,并在此常驻二千人马。这五年来,北见国数攻中川,均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半月前,北见国六千人马前来围城,随后松前国亦有五千援兵自天盐与远别赶来救援。北见军大军绕过中川城,移师与松前援军对阵。于是,双方相约今日会战。

今日清晨,北见军与松前军按约于中川城外展开决战,中川守军也出城夹攻,双方大战于原野。

战到日中,北见国二处伏兵大起。其中一处为八百铁骑,于两军酣战时忽然由侧面杀出,冲破松前国中军,阵斩松前国此次战役主将副都督高潜。松前军大溃,兵败如山;另一只二千人的伏兵趁中川兵出城野战,城内空虚之际,悄然杀到,遏住了中川兵归路并顺势取下城池。

这是宋历二百零四年,西历一五六年四,亦是大宋崇治四年的八月二日,发生在大宋和州省虾夷岛上的一场战事。

前元至正十九年,西历一三六零年,江南义军首领宋王赵拓派军攻克元大都,将元帝驱去东北后,于集庆登基称帝。宋武宗赵拓本为前宋宗室之后,以此次开国乃是延继宋柞复国之故,仍定国号为宋,年号昭武,改集庆之名为南京并于定都。

后人为将今宋与前宋区别,便在将后者称为“前宋”或“旧宋”的同时,将前者称为“大宋”或“新宋”。

武宗参照西方历法,以本朝复国之年为元年制定宋历,并诏令后世沿用此历,与帝年历并用。此宋历与前代历法的二处显著的区别是:一是将一天十二个时辰细分为二十四个小时,每小时分为六十分钟,每分钟分为六十秒。二是以每七日为周,周日为每周起始,周六下午与周日全天定为公众假期,全国上至皇帝,下至黎民均放假休息。

虾夷岛本是蛮荒之地,本朝开国前也算不得是前日本国的领土,只有少许日人在虾夷岛最南端的渡岛半岛建有简陋小城。武宗收日本于版图,改名为和州省,移出半数原日人居民于边疆拓荒,其中数万户被移居到此地。之后、又不断地有大陆与和州人迁移到这里,加上人口繁衍,此时全岛已经拥有二十多万户人家,一百多万人口。

大宋仿效封建古法,分封诸侯,各守边疆。自本朝武宗开始,虾夷前后共曾封五国,不过经过百多年的相互攻伐,目前仅剩松前、北见二国。

两国之间,松前国占据虾夷东南并拥有本州北部陆奥湾一带地域,有民约十五万户,工、商业发达,国力强盛。松前国与北见国一向为敌,但因其不仅在虾夷岛上与北见国长期作战,在本州还要受到来自南方的秋田国和盛冈国的威胁,力量分散,无力一举并吞对手。

北见国与松前国在南部以日高山脉为界,中部在富良野一带相持,北部则于中川一带对恃。它除了拥有虾夷岛上最肥沃富良野之外还有和州最大的纹别金矿,有民十余万户,也是堪堪能抵得住对方。

※※※

傍晚的中川城外,除了还有小队的士兵还在打扫战场之外,在临近山林的旷野中,白日的金戈铁马、流血滂滂已然被无尽的帐篷与漫野的篝火所取代。三处人马,来自顿别的傅家私兵和来自枝幸与雄武的兵马合计三千多人,六、七百顶帐篷便要在这城外过一个喜庆胜利的夜晚。

一匹黑色的健马在数名骑兵的呼拥之下,风一般地穿过城南顿别兵的营地,来到这里最大的一顶红色帐篷前。

马上骑士身着金红二色大铠,头戴鹿角金盔,外披黑色天鹅羽大氅,身子在马背之上挺得笔直。他四十左右的年纪,长鼻阔口,面庞微黑,一路紧缩着眉头,来到帐篷前头一抬,目光扬起之际尽露威严。

随后他翻身下马,踏着野草大步迈向营帐。来到门口,把帐帘一掀,便昂首入内。

帐内,一名文士正心神不安地摇动着手里的羽扇,听到响动便起身离座向门口迎来,与来人当面一对喊了声:“大哥。”

这名骑士就是顿别介傅兖,文士乃是他的四弟顿别令傅恒。傅恒今年三十五岁,比傅兖小六岁,生得清峻文雅,白皮细肤。此时,他头戴幞头,身着宽大仕人服,如此秋季手里还拿着羽扇一把,看上去便有几分诸葛孔明般的风度。

大宋的诸侯,按封国大小与民数,划为大公国、公国、侯国、伯国、子国、男国六等,如北见国只是大宋的一个五等子国而已。

诸侯之下也还分封附庸。附庸有大有小,如大公国与公国可分封出来与大宋侯国相比较的附庸,小者也自然有比男国更小得多的。

附庸之中的大者可称为牧,其次为管领,再次为守护,其规模与大宋的候、伯、男国仿佛。比守护更小的附庸,有“守”与“介”两种。“介”乃是受封一乡或一城之地,“守”的封地大过介,但小于守护。另外,附庸还可以分封出更小的封臣,称为“领家”。

傅兖是顿别介,就是北见国顿别乡的一名附庸领主,享有本地的税赋,并有权拥有私人军队。傅恒是顿别令,乃是顿别名义上的政事官。另外,傅兖的三弟傅异是顿别尉,便是顿别名义上的军事官。

当下,傅兖入到帐内,见到傅恒开口便问:“四弟,有没有六妹消息?”。

傅兖口中的六妹就是傅莼,今日战罢之后就一直没见到她,后来他被北见国世孙谢瑨召去了中川城,因此也是一直不知她的下落。父亲傅喆共有三子三女,两名年长的妹妹都已出嫁,唯独这个争勇好强的小妹还待字闺中。

“没有。”傅恒目光一暗,随即又说:“三哥也去找六妹去了。六妹武艺卓绝,加上心思灵活,想来是不会有事,大哥不必多虑。”

武艺再卓绝,遇到大兵交战之时也是没用的。傅兖知道傅恒是在安慰他,只是“嗯”了一声,走到帐中的一张案几后坐下。

他刚落坐,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到帐前嘎然而止。随即又传来下马声,步行声,然后帐门掀开,一名铁塔般的壮汉大步踏入。来人四十不到,满脸黑髭根根入肉,面色凝重间带着些愠怒,浑身杀气腾腾,这就是傅兖的三弟傅异。

“三弟,如何?寻到六妹没有?”傅兖直起身子问。

“娘的!派了六拨探马出去,五拨回来了,都说没找到。”

傅异往傅兖左手边的那张案几后一坐,把头盔往身后一扔,抓起案上的酒壶就往口里倒。不过只倒出了半口残酒,他就把酒壶往案上重重地一顿,然后大声呼道:“拿酒来。”

不一会,帐外走进一名小兵,战战兢兢地走到傅异面前,放了一壶酒在他案上,又取了他面前的空壶,然后飞一般地退下,步子比上来时快了一倍不止。傅异平时虽然对士卒并不苛刻,但他性子太过火爆,若是在心头不快的时候触怒了他,说不定两个耳刮子就上来了。

看到此情,傅兖与傅恒都是想笑,却偏偏笑不出来。

傅异端起酒壶,猛灌数口才放下,正待说话,忽听得帐外高喊一声“报!”

“进来!”傅兖高声道。

随即一名小兵进来营帐,行了个军礼后报道:“禀顿别介,钟什长寻到莼小姐行踪,特遣小的先来通报。”

傅异闻言大喜,只将酒壶往桌子上一撂,首先发催促道:“快l说。”

于是小兵就说,钟什长在中川南面的峡谷小道内十里处发现莼小姐。当时莼小姐与一名叫酋木正的降将和一名少年人,正押解着十八名松前国俘虏前来中川。其中有一位叫哲阳的校尉,另外还有两名分别叫栾彪与端木忻的都尉。

直到小兵汇报完毕退下,帐内三人还愣在座中发呆。面面相觑一番后,傅异带着一脸的错愕自言自语道:“神!真他娘的神!”

傅恒羽扇轻摇,边扇边叹息道:“真不知六妹是如何把酋木正给招降的。这倒也罢了,哲阳可不是脓包,手下也是有几个狠角,没想到这次一并被她捉了,而且一捉就是十八人,六妹好似有三头六臂一般。”

“我也是想不到,六妹居然这么能耐了。”

傅兖长嘘一口气,取下了头上的金盔,然后摸了摸头顶上的髻。他适才心中装着事,便一直忘了把头盔取下来,象两只鹿角一般顶了老半天。

得知了傅莼的消息便放松了心情,傅异端起了酒壶灌了几口,然后打趣地说:“大哥,这次六妹立了大功,你是不是该给她升官了?”

傅兖苦笑一声,双手一摊说:“老三,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顿别就这么八百多兵,每个位置都有人,我给她升官,那别人怎么办?”

顿别军共有二营步兵、一营重骑、二营轻骑、一营炮兵、斥候、辎重与亲兵各一屯,每营设正副都尉各一人,屯将官职为副都尉。都尉之下有队正、什长、伍长,编制总人数为八百五十人。傅莼现在的职位是亲兵屯的屯将副都尉。

傅恒眼睛一眯,打趣地说:“要不这样,大哥你干脆把重骑交给小妹算了。”

“这个提议不错,我同意。”傅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傅异见这二人这么说,便把眼神往两人脸上扫来扫去,然后笑道:“你看,你们两个就会来联手欺负我这老实人。”

重骑是傅家的宝贝,一向都是由傅异统领。今日临近中午,便是傅异带着一百二十二骑人马均披重铠的铁甲骑兵,顶着枪击箭射冲破敌中军,阵斩副都督高潜,使得敌军大溃,为北见军立下头功。此战,北见国的八百名铁骑伏兵中便有三百三十名是顿别兵。

傅兖与傅恒一听此话,同时哈哈大笑。三人再说笑几句,傅恒忽然问:“大哥,此去中川城时,世孙如何说?”

傅兖脸色顿时变得黯然:“只是说许我军后日开拔回师顿别。”

傅异一拍桌子,勃然怒道:“打硬仗让咱们顿别兵上,取天盐这种捏软柿子的现成功劳就不分给咱们了。”

松前国在虾夷北部的精兵于今日大战后丧失殆尽,世孙谢瑨已下令几处人马不日前去取天盐城,想来就是马到功成之事。

傅兖的语气倒是不愠不火,“世孙说,取城是步兵的活,免得咱们的骑兵作无谓的损失。”

“咦。咱们可是来了六百人,除了四百骑之外,他娘的看不到咱们还有二百步兵吗?”

傅兖只是摇摇头,闷声不语。

“那原拂怎么说,还不还给我们傅家?”傅异再问。

傅家原本受封顿别与原拂二乡,但数十年前,傅家的第二代家主因犯过被削减了原拂的封地,只保留了顿别一乡。因此,这几十年来,傅家一直都将拿回原拂作为家族的最高目标。

傅兖本来就皱起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无奈地说:“估计这次不会了。”

傅异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猛往口里灌酒。

傅恒喟然长叹一声:“按我傅家这么多年给国府立下的功劳,早该把原拂还给我们了。若不是三哥临阵斩了高潜,此战又如何能有这般顺利。今日我计过数了,此战我顿别兵伤亡六十八人,其中阵亡二十一人,损失惨重。国府若是没个说法,实是不妥。”

诸侯国惯例,国家打仗,附庸得出兵。出兵规模比照领地大小,人口多少与赋税收入。若是战胜,附庸可分得一部分战利品,若是功劳很大或者累计的功劳很多,便得增封领地。

按顿别乡的规模,户数不过一千五、六百,人口八千余,照理傅家只需派遣三、四百步兵前来即可。但傅家主要是依靠牧场与商号收入赚钱,年入能达到七、八万贯,因此北见国每次征召顿别兵都是六百人,其中四百骑兵、二百步兵,骑兵中更有一百二十余骑虾夷闻名的铁甲骑兵,用做陷阵的主力。除了这六百兵之外,另还有二百名奴隶,作为重骑的仆役兵或用于辎重的运输。

每次大战,顿别军都立功不小,但从来都没有被增封过,因此傅家便人人心中不服。

当下,傅兖长吁一口气,也朝着帐外喊道:“拿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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