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儿望着走在前方给她牵着马的丑婢，像这些大户人家，想要查出她们的住处简直易如反掌，与其说她今天是被请去给人说书的，不如说是被抓去给人说书的，从头到尾，她就算说了个不字，那丑婢也权当没有听见。

才刚出来说书几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胡儿心中很不是滋味，以前电视剧里就有很多这样的片段，身份卑微的女子被那些公子哥抓去侵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几个人前天还当着她的面聊起了青楼的事情，胡儿可不信那人真的是要听她说书的。

她长长叹了口气，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高中生的她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不知为何穿越到这里来的她一度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谁知一梦十七年，这梦到底不肯醒来。

被一个残疾的老婆婆收养，曾经也算是大小姐的她早已经过惯了卑微的日子，这凌水郡第一纨绔的命令，她如何能够违抗呢？

到底还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好看了吗？唉，这又能够怨谁呢？

丑婢一路上没有跟她说过话，突然间却是来了一句，“我家公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胡儿巴不得有人能跟她说话，这样能缓解一些她的不安，所以立刻便是回道：“他真的是想听我说书？”

丑婢只是点了点头。

胡儿犹不放心，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自己杞人忧天，好像也挺尴尬的，反正那丑婢会功夫，她也跑不了，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认命呗。

…

说是不要胡思乱想，但这一路胡儿还是将该想的全给想了，终于到了那气派无比的苍府门前，丑婢扶她下马时她才被拉回了心神。

拿起二胡，她跟在丑婢的身后进了苍府的大门，脑海中在这一瞬间闪过的一句话是‘一入豪门深似海’，这中二且狗血的念头令得她就算不安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丑婢转过头看着这古怪的姑娘，一路上愁眉苦脸的，怎么现在倒是笑了？

胡儿连忙收敛起来。

两人绕了大半个苍府，好不容易才来到一个背静的小院，这么冷的天气，竟是有人只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袍躺在回廊边上，那人不用说便是苍泽了，两人走到其跟前，丑婢出声说道：“公子，胡儿姑娘已经到了。”

说罢，她便是先退了下去。

胡儿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说书而已，还需要两个人独处吗？

“你可以开始了。”苍泽轻声说道。

胡儿问道：“西游记？”

“嗯。”

“听那一段？”

“从头说。”

胡儿深吸了一口气，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别的不说，倒是拥有了一种过目不忘的本领，不仅如此，穿越之前看过的那些书，她也全都记得，所以才能有今日这说书人的身份。

她清了清嗓子，便是淡然说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寂静的小院，只能听到那徐徐的风吹声和这朗朗的说书声，天地间的一切在这一刻变得那般的安适，让他觉得如果能永远就这样子呆下去……

似乎也很不错。

可惜了，过了这个冬天，他或许无法继续在这凌水郡生活了。

要不……离开好了？

离开了，去哪？

如果控制不住体内怪物，到哪里不得被当妖怪看待？

要不遁入深山之中，与那些飞禽走兽为伴好了，或者，那道人若是真有几分本事，让他除了，也算断了烦恼。

走了神，故事也听得断断续续，于是回过神的时候苍泽便叫胡儿将前面的重讲一次，如此几次之后，就是傻人也有脾气了。

胡儿蹙起了眉头说道：“你是不是故意戏弄我？”

苍泽一愣，好像是有些过分了。

他坐起身来，吓得那胡儿往后退了几步。

苍泽靠着那圆木柱子上，“你害怕什么？在你眼中，我莫非是什么妖怪吗？”

“不……不是。”

苍泽又收回目光，看向院中白雪，“你觉得我跟你，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了。”

苍泽又是一愣，他发现自己好似变得很敏感，也不知道为何要问胡儿这个问题。

他又看向胡儿，等待她说出那不同之处。

“你们是金字塔的顶尖，而我们，是承载金字塔的那一层层土。”胡儿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他又收回了目光，虽然他不知道那金字塔是个什么东西，但大概意思能懂。

“我本来也应该活成‘你们’，但对我而言，我其实活得比‘你们’都不如。”

胡儿望着他的侧脸，想起了十一岁时听别人说起妖兽食人的故事，好奇这个世界那些被描述得如神怪般的妖兽究竟长什么模样，便是一个人带着些干粮出了凌水郡，花了大半天功夫才爬到半山腰处，也是那般的巧合，停下休息的时候便见远处有些动静，走近一看，一头浑身冒着黑气的怪物正在撕咬一头大牛的尸体，因为画面太过血腥，所以吓得她挪不动脚。

于是她躲在树后整整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里，那大牛被怪物吃得干净，而饱餐过后的怪物身上的黑气突然淡去了，她瞪大了眼睛，只见那牛一般大小的怪物渐渐异化，最后竟是变成了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少年，那少年一身光秃秃的，躺在雪地里一脸茫然的样子，突然眼角滑出了一行泪痕……

这阵子人尽皆知的那食人的怪物，不就是他吗？

胡儿突然有些奇怪，为何她明明知道眼前这人是可怕的怪物，却对他怪物的身份一点都不害怕？

是因为见过他愧疚的眼泪？还是因为自己那无法控制的好奇心？或者只是单纯觉得这里不是山上，他不敢变成那怪物吧？

也不知怎么的，书也不说了，小院里只剩下了风的声音，十分清冷，让人不由得要打起哆嗦来，胡儿穿得好似一个粽子，等这冬天过去，她也要离开这凌水郡了，婆婆说说书拉二胡这活计不适合她做，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那绵延山脉之中有新的天地，该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