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天离中午还早，井澜池就听说井能死了。

至于井能的死因，井澜池也听说了，是在外边被毒蛇咬了一口，被请的郎中刚踏进他家的院子，井能就已经咽气了。

井能的死，井澜池觉得蹊跷。

井澜池的疑点是：第一、井能在哪儿被蛇咬的？第二、谁看到井能被蛇咬的？第三、井能是干什么事情被蛇咬的？

井澜池知道，蛇这个东西一般是不无缘无故地主动袭击人的，除非骚扰了它。

也就在井澜池和他老婆井荣氏正坐在自家堂屋里议论井能之死这件事的当口儿，一个男家仆进屋禀报说：井后、井能的媳妇、井刁的媳妇三个人有事来找。

井澜池说：“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男仆走后，井澜池叫他老婆井荣氏先进里屋去呆一会儿。

井荣氏不乐意地说：“有那个必要吗？我这是在自己的家，又不是在你的里长办公室。”

井澜池想了想，觉得井荣氏说的也对，于是顺水推舟似地说：“也好。你听听他们来说什么，等他们走后，咱再聊聊。”

井荣氏没接茬儿。

井澜池所在的堂屋门大敞着，坐在屋子的井澜池、井荣氏已经看到井后、井能的媳妇、井刁的媳妇进了院子，正朝着堂屋这儿快步走着。

井荣氏见井后、井能的媳妇、井刁的媳妇到了屋门口，忙起身迎接，而且陪着笑脸，故装不知他们之情的样子问：“您们怎么闲着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井澜池坐着没动，背靠着罗圈椅后背，仰着脸，大腿压着二腿，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优哉游哉清闲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看向进屋的井后、井能媳妇、井刁媳妇三人，什么话都不说。

井后一进屋就带着一种神秘的口吻说：“里长，有妖孽！”

井澜池吓了一跳，身子忽然挺直，大腿离开二腿，表情紧张得不能行，看着井后，眼睛也睁得老大。

“里长，井能、井刁的死都与那妖孽有关。”井后说。

“你说什么？”井澜池好像忽然刚从梦里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你说井刁也死了？”

“是。井刁也死了？”井后回答说。

“你看见的？”井澜池问。

“是。我看见的。”

“井刁在哪儿死的？”——这个问题，也是井澜池在怀疑井能被蛇咬的原因之一！

“在一个林子里。”

“在一个林子里？”井澜池重复着井后的话，问，“他去林子干什么？”

“不是井刁一个人去的，而是井能、我、井刁，俺们三个人一块儿去的。”

井澜池“哦”了一声，眼珠子转动了转动，又问：“那你们三个人去那个林子干什么？”

“俺们本来是想抓一个妖孽的，结果就……”井后没把话说下去，拐头就哽咽了。

井能的媳妇、井刁的媳妇受井后的感染，也开始涕泣着掬起衣袖抹眼泪。

井荣氏皱起眉头，一拍两腿，着急地吆喝似的对井能的媳妇、井刁的媳妇说：“俩妹子，你们别哭！别哭啊！这不是什么喜事，叫左右邻居听见了，不好！不好！”

井澜池站起身，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搭到后腰，背对了井后、井能媳妇、井刁媳妇，提醒似地说：“你们想哭，就出去哭，俺们家不欢迎！有什么事就快点说，我还有事准备出去。”

井能的媳妇、井刁的媳妇止住了哭。

井后忙撒谎说：“里长，是这样。昨天，我、井能、井刁俺们三个人去李店赶会回来的路上，在庙礼南边的那片林子边上，看到一个浑身金光的妖孽，于是俺们三个就大着胆去逮。这个妖孽能说人话，问俺们是干什么的，俺们都没搭理他。眼看俺们围住他就把逮着了，可是他一错身，就进了林子。于是俺们就去追。哪知道这妖孽会变法儿，眼看就又撵上了，他却朝离他最近的井刁脸上甩过去一条蛇。井刁被蛇咬住，我和井能就去救井刁，结果井能也被那蛇咬了一口。我见情况不好，撒腿跑了。可是，井刁、井能他们两个却……”

“好了！”井澜池喝住井后，转过身来，手里托着佛珠，指着井后、井能媳妇、井刁媳妇，咬着槽牙说，“也不是我说你们！你们看看，今天，柳河集是会。柳河集离咱们这儿不远吧？可是，你、你们！咳！你们为什么要叫他们去李店那么远的地方赶会呢？你，井能，还给我撒谎，说什么浑身金光的妖孽。我看，纯粹是瞎扯淡！”

“里长，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呀！那人，不！那妖孽从头到脚都金光灿灿的，谁骗您谁该死。”井后急切地争辩说。

“你不是说他是人吗？”井澜池缓和了语气问。

“是。”井后眨巴着眼睛，回忆似地说，“长得跟人一模一样。还会说人话。就是浑身上下放着金光，是个‘金身子’。……”

井澜池耷拉着眼皮，琢磨了一下，问：“你是说，你们看到的那个人浑身散发金光，是个‘金身子’。就是这个东西，说是人又跟咱们这样的人不一样。对！就这个东西，这么一个‘怪物’，是妖孽，对吧？”

“对对对。里长说的没错！”井后有点高兴地说。

“对了！他会说咱们的人话，也像咱们一样，有两条胳膊两条腿，能走能跑能抓东西……”井澜池仰着脸，目视屋外，表情神叨。

“对啊！他要不是妖孽，那不可能啊！再说，他还凭空弄了一条蛇。结果，这不……”

井澜池“嗯”了一声，说：“像是个妖孽。《西游记》里有记载，‘白骨精’三变化，变的个个都是人。至于孙悟空嘛……哈哈，那也算是个妖孽。”

“就是啊！里长，您可得给俺们做主啊！”井能媳妇抹着眼泪说。

井刁的媳妇激愤地说：“里长，这事得报官！俺家井刁不能白死。俺家井刁没逮住那妖孽，请求官府派兵去逮那妖孽。要是逮住了那妖孽，我得活扒了他的皮，吃他的肉！”

“那你们今天来的意思是，叫我把这件事报给官府？”

“对啊。里长！”井后、井能媳妇、井刁媳妇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这事不妥吧？”井澜池在井后、井能媳妇、井刁媳妇脸上扫视了扫视，怀揣不同意见地问。

“为啥不妥？”井后、井能媳妇、井刁媳妇不约而同地问。

“为啥不妥？”井荣氏在一旁插话说，“井能媳妇妹子，井刁媳妇妹子，你们两个谁见过那妖孽？”

井能媳妇、井刁媳妇彼此对视了一眼，二人默不作声地都摇了摇头，然后都绷紧了嘴巴，各带着怪异的眼神看向井后。

井后听井荣氏说的话，觉得不对劲，再看看井能媳妇、井刁媳妇二人的异常表情，忽然暗吃一惊，想起老婆井吕氏说的别被井能、井刁两家讹上的话，一时觉得自己非常无助。他又用手心拍拍手面，结巴着问：“你们、你们……你们该不是怀疑我、我……我做了对不起井能哥、井刁哥的事吧？”

“这个……”井澜池把托着佛珠的胳膊往前边一伸，说，“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管不着。我也懒得管。光听你们一面之词，我反正没见过什么浑身上下都是金光的‘金身子’。所以，我没证据报官。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冤枉，需要逮着那个什么‘金身子’报仇，你们自己可以直接去官府报官。记住！你们做什么事情之前可得想清楚了。报官得有证据。如果要叫官府去找证据，那官府会先把你们留在大牢里住一段日子。因为官府要出兵替你们找证据，懂吗？如果官府出兵也没把证据找到，那后果你们自个请去想了……谎报案情，欺骗官府，那是要五马分尸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