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霖从小，华柔总会对他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最多的就是抱怨为什么他的父亲离开得那么早。

还有就是，家里那根棕色的竹鞭，是他小时候最惧怕的东西。所谓的笋干炒肉丝，笋干就是竹鞭，肉丝——也就是身上哪一块肉都可以。

陆霖默默地跟着华柔回家，等华柔关上门，他主动地脱下裤子，一动不动地趴在椅子上，倾听华柔的一举一动。

从角落里翻出东西，然后静立几秒。下一刻，在空中扬起，重重打下。

一时间，清脆的声音不断，陆霖的眼泪一颗颗滚落出来，但他一声不吭。因为陆霖知道，哭喊是没有用的，反而会让华柔打得更狠。

如果他一哭，华柔就会说他不争气，说他这点苦都受不了，根本不是一个男子汉。

没有开灯，在黑暗里一次次黑影闪过，小陆霖的屁股不知道已经变成几分熟了。似乎是华柔打累了，她起身去开灯，然后站在原来的地方看着陆霖。又过了几分钟，华柔去柜子里拿出药膏来给陆霖抹上。

“你怪我吗？”

“不，这是我的错。”

“你错在哪了？”

“我没好好听话，偷懒去了。”陆霖还是不敢说到底去哪了，如果说了可能真的小命不保。

眼看华柔没有追究，那时候的陆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打完后又开始抹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陆霖一直在回想以前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目的地。邱宇从旁边拍了拍他，“想什么呢，我们到了。”

陆霖怔怔地看着前方没说话，此刻邱宇是挽着他手臂下车的。

这是在暗示吗？

不知是不是时间过太久的缘故，陆霖其实对那段记忆已经不是很熟了。只记得那天屁股很疼，华柔脸很臭，还有蛋挞很好吃。不过在那之后，好像都没有吃过蛋挞了。

“现在去哪？”邱宇伸手在陆霖眼前挥了挥，弯下腰看着陆霖的脸，“你今天咋回事啊？”

陆霖看见邱宇的脸就在眼前，有点害羞，“跟我走。”

两人在伍安街上一前一后慢慢步行，橙黄的灯光下是冷清的街道。因为饭点的缘故，没多少人这时候来这里进货。陆霖以前在过节的时候看着好多人在这里匆忙奔走，觉得自己和他们没什么两样，都是为了一点生计而奔波的人。

不过此时有点不同，因为身边跟着个万恶的资本家。

陆霖领着邱宇走进一条小街，店门都还开着。

“小弟弟，又来了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带着一副大眼镜正在发短信的少女头也不抬地和陆霖打招呼，看起来和陆霖很是熟络。

“嗯，这次还是照常，麻烦姐姐了。”陆霖的嘴巴这时候比以往都甜，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女老板，其实只是闲得没事做才来这开店，每天都在发短信和男朋友聊天。她之所以跟陆霖会熟，因为第一次见到他，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同样是这个时间点，第一次来到这的陆霖对一切都很陌生。没有进店门，只在距离大约几十米的地方反复踟蹰，就是不进来。女老板坐在沙发里饶有兴致地看着陆霖，思衬什么时候可以迈出那一步。

天色很快暗下来，陆霖的步伐快了，也乱了。依旧是烦躁地踟蹰。最终可能是怕太晚了不好回去，方才绕着路走到店里，怯生生地询问女老板。

“老板娘，有，有批发吗？”

没有说话，女孩用手推了推并没下滑的眼镜，翘起二郎腿继续看着陆霖，当时就想好好和他玩玩。

看老板娘没有说话，陆霖在昏黑的光线下涨红的脸就像一块煮熟的猪肝，憋着气的样子憨态可掬。“老板娘？”

“哈哈哈，你来我这问有没有批发，当然有啦。”看陆霖快被气哭的样子，开心地笑了出来。

“那是怎么算价格的？”

“看你要多少咯。”

“我要的不多，能便宜一点吗……”刚说完，陆霖就有点后悔了。

“没事的，都给你最好的价格吧。”

“真，真的吗？”陆霖有点不相信耳朵，热切地盯着少女。

“作为回报，以后要叫我姐姐哦，人家还没那么老啦～”

“好的，老……姐姐。”陆霖再次害羞地说，女孩又是一阵嗤笑。

一边回忆，老板娘已经打包好陆霖要的东西给他了，“路上小心啊。”

“嗯，姐姐再见。”陆霖很自然地找了招手，抱着四大箱零食。

走出店门，邱宇双手插在口袋里，“你和老板娘挺熟啊？”

“在她这里是常客了。”

“接下来去哪？回学校还是去我家？”

“啊？你说什么？”

“我说。”邱宇凑近陆霖的耳朵，“要不要去我家？”

陆霖的脸飞速变红起来，已经开始脑补接下来香艳的画面了。

这样子就邀请去家里，真的好吗？如果碰到他爸妈怎么办啊，这真让人不好意思。

“快说啊，要不要去，去的话我给我家司机打电话了。”

“那，我这些东西放哪啊？”

“可以先回学校一趟。”

“会方便吗？要不我自己回学校吧。”

“不用那么麻烦了。”邱宇拿出手机打完电话，“找个地方坐吧。”

陆霖呆呆地看着邱宇，这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啊。

“谢，谢谢你。”

“你说啥？”

陆霖迅速撇过头，坐到长凳上放下箱子。“没什么。”

邱宇一副看穿陆霖的样子，紧紧挨着他坐下，然后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陆霖偶尔去看邱宇，无一不被他发现了，然后迅速回过头来。秋风吹来，陆霖觉得有点冷，他往邱宇那里靠了靠。邱宇看到陆霖贴了过来，于是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陆霖被邱宇的动作一惊，一动不动地在他怀里靠着。邱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样子真的很会被别人误会的。陆霖不愿想邱宇到底是什么意图，能有此时片刻的幸福就好了。

至于他的真心如何，以后多的是时间去考量。

过了不久，邱宇听到了一阵咕咕叫。

“你看我干嘛啊？真的是。”陆霖脸变得有点红，原本打算买完东西就回去的，结果到现在晚饭都还没吃。

“怎么了，这不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吗？害羞个什么劲。”

“还不是你，现在我饭都还没吃。”

寒冷的天气总是让人饿得很快，陆霖实在忍不住了就去拆了两包小零食，一包给邱宇一包给自己。邱宇接过后对陆霖神秘一笑，在灯光下有点瘆人。

“你笑什么？”陆霖怀疑地看着邱宇，这小子想干什么。

“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你要去哪啊？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很快回来的，乖。”邱宇不顾陆霖还在大叫，快速溜走。

“真是。”陆霖看着邱宇离去的背影，气鼓鼓地吃起零食来。

过来大概十分钟，邱宇回来了。

“猜猜我去干嘛了？”

陆霖充满好奇，“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去买蛋挞。”

邱宇的声音像是从另外的时空漫游而来，等他看见邱宇从黑挎包里打开白盒子，视网膜里出现六个黄色的小圆，陆霖才反应过来。

霎时，此刻的寒冷空气和那天有一点相似。

“不是饿了吗？愣着做什么？”邱宇看陆霖呆滞的眼神，发现他今天真的有点奇怪，又是在公交车上发呆又是现在愣住。

“哦，那我吃了，谢谢你。”陆霖掩饰住不对劲，迅速拿起一个啃起来。

这东西好久都没见过了……滚烫的蛋液在嘴里流动，冒着丝丝缕缕的甜香。陆霖的记忆有点模糊，他不知道到底哪次更好吃一点。

看陆霖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盒，邱宇却是一阵苦笑，“也不给我留点啊？”

思绪不在对话上的陆霖直接开口：“你脂肪多，不怕饿。”

邱宇瞟了眼陆霖，没作声。

然后，他又从挎包里拿出一盒来。

“天啊，你是不是那个多啦b梦变的？快现出你原来的样子来！”

“你是魔卡阿姨大樱吗？这盒是我的，不是你的！”

“那你拿出来做什么？我饿了！”陆霖在吃的面前完全不顾及邱宇是谁，谁阻挡他吃可以吃的东西就是天敌。

邱宇抬起头鼻孔对着陆霖，眼神有点不屑。“那你要喂我吃，我就给你吃其他的。”

话音刚落，陆霖眯起眼睛来。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喇叭声，陆霖眯着眼转头去看，车灯有点刺眼。“走吧，司机来了。”

陆霖觉得有点小失望，差一点就可以喂邱宇吃东西了。邱宇先一步拿起纸箱，陆霖呆呆地捧起纸盒跟着上车。

“这是你的同学吗？”

“嗯。李叔，你开到我学校吧，放一下东西就回家。”

“好嘞。”

车里开了暖气，陆霖觉得脸有些干。邱宇在旁边跟个巨大的黑影一样，他把纸盒朝旁边递过去一点。

“不吃吗？”

“你吃吧。”

回到学校，邱宇跟着陆霖去宿舍放好东西后回车上。陆霖看着黑夜里的群山，模糊扭曲的轮廓在视线里慢慢移动，忽然他感觉有一点困，身体不自觉地靠在邱宇身上。

“困啦？你就不怕我把你拐卖到哪里去吗？”邱宇发现手臂一沉，让陆霖躺到自己膝盖上。

“我又没什么好卖的，不担心。”

“那把你绑到我家做压寨夫人怎么样？”

陆霖瞬间被噎住，其实他也蛮想这样的。

不过这话听得怎么那么奇怪呢？邱宇这人也太油嘴滑舌了一点。

“好啊。你敢吗？”

陆霖忽然头上一疼，原来是被邱宇敲了一记。“骗你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