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陆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坐到桌前，看见日历上的那个醒目的小红圈。停下手中的动作，思考良久。

半期考不远了，他干脆晚上不去上自习，而是跟老师请假去图书馆。

茶褐色的靠背木椅整齐得放在桌子两旁，陆霖抽出一张独自坐下，看了下周围。

六楼的图书馆很是安静，今天没有人来。不似其他层基本填满在图书馆文艺幽会的小情侣们，走过一排书架就会尴尬地发现有两个黑魆魆的人影在拉拉扯扯，耳鬓厮磨。

在这只有巨大的落地窗陪着自己，和夜空里投下干净洁白的月光。陆霖回想复习计划，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来开始复习。

陆霖不论什么科目，喜欢或不喜欢都会去复习，并不因为主观原因而改变。因为他知道，如果因为喜好而出现断腿，那是对高考的不负责。

如果要说真讨厌什么，那就只有历史。历史又要背还要去理解内容，像他这种连别人心思都懒得猜的人又如何会去读史明智呢？

幸好到高二就可以分科，跟所有烦人的科目说拜拜。

陆霖比较喜欢安静，所以和同班同学没多少来往，久而久之就变成独行侠了。陆霖认为很多人来往都是带目的的，他不喜欢。

做了半小时多的题，陆霖伸了个懒腰。开始想邱宇这时候会干什么。平时他对学习不上心的样子，如果考不好那会被老师骂的。

此时，陆霖想的另一头。

不小的桌子上摆着书本和笔记本，台灯的光温暖柔和。邱宇躺在椅子上休息，翻开的书页都是英文组成。过了一会他又起来看着电脑，不知道在做什么。

反正不是陆霖想的那样在玩手机。

邱宇把书里用笔划起来不懂的地方逐一查找，然后在电脑上记下笔记。很长时间后他才出去倒杯水回来喝，时针很快走到十点的位置。

“陆霖应该在学校好好复习吧？”邱宇双手托腮，自言自语道。

邱宇对于陆霖的印象，是一片宁静。

短短两个月的认识里，陆霖会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在一块还挺开心的。最重要的是他不会主动提出什么要求，也没什么意图，邱宇想。不懂陆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不过只要现在开心就行了。

夜风拂过白色薄纱窗帘，微凉如冷水扑面让人精神一振。邱宇一扫思索之色，从书包拿出另一本书开始看。

新一天的阳光照在宿舍里，窝在被子里的陆霖一点都不想起床，能就这么继续睡下去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哒，哒，哒……”机簧声从枕边幽幽传来，手表指针依旧努力地跨过陆霖意念上的阻扰，不懈地工作。

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陆霖还是瑟缩着下床穿衣洗漱。

为期三天的温书假，他还是强迫自己去图书馆看书，而不是窝被子里复习。那样效率会大大降低，虽说舒适度会高得不得了。

陆霖每次考试前夕，都会看到神色怪异的同学凑一起讨论自己如何在温书假睡觉。那个感觉真是又刺激又紧张——睡着后所有担心会瞬间消失——接着醒来觉得整个世界的压力汇聚一点朝自己袭来。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他绝不会选择在被窝里“温书”。

推开六楼的门，吱嘎声响的背面是一个沐浴在阳光里的背影，他优雅地靠在一座书架上。右脚立起，用没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握住一本书默默阅读。

陆霖心脏猛地一跳，嘴巴张大想要说话。他揉了揉眼睛又重新眯起，有点不相信邱宇会出现在这里。

“看什么呢，就是我啊。”熟悉的声音响起，陆霖才从不切实际的猜测回到现实。

他对邱宇知之甚少，出了班门就不懂他会跑去哪里。此时在这里看见他自然诧异万分，如果不是他先来，陆霖还以为被跟踪了。

“你怎么会在这？”

视力很好的邱宇清晰地捕捉到陆霖满脸疑惑，：“来这借书。”

陆霖心里充满了好奇，这里可都是文言书或英文原著啊。基本是学者才会去看的类型，邱宇会看得懂？

“不用怀疑，看着玩玩而已。”站在另一头的人放下书，慢慢走近开口道。

“现在应该要复习了吧。”邱宇敷衍居多的话还是不能打消陆霖的念头，看他不在意的样子，也许真是随便看看。

男孩听着陆霖的劝告，随手拉开椅子大咧咧地坐进去，双手枕头。

“不想。”

听到出乎意料的答案，陆霖皱眉。

“不能这么消极。”秉着要对好朋友负责的态度，他选择继续劝说。

“不是消极，是真的不想复习啊。”

“不复习怎么考好？”

“不要把考试看太重嘛，要懂得劳逸结合，看你抱这么多书看完一定很累的。”邱宇不露声色地反过来劝诱陆霖。

陆霖觉得头有些大，邱宇现在正向着问题少年的大道飞奔而去。“现在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这可说不定。”邱宇神秘一笑，伸手捞起书开始看。

陆霖已经在心里给邱宇贴上一个无可救药的大牌子，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找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下。

很多年以后，陆霖还是会想起秋天里的那个上午，两人之间隔着一束阳光，距离不近不远，恰好合适。

那句很古早的话怎么说来着？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邱宇没有打扰陆霖，只是偶尔抬起头偷偷瞄他有没有在看自己。陆霖则专注地看书或者做作业，少见地没有去看邱宇。

陆霖心里知道，邱宇其实是有在看他的，既然这样也就没必要再去看他了。之前陆霖担心，如果邱宇讨厌他的话那该怎么办，现在看来没有这种顾虑。

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呢……陆霖正思考这个哲学问题时，邱宇的话打断他的思绪。

“中午了，你不去吃饭吗？”邱宇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语调，他的声音就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敲击水面，颤颤悠悠沉入湖底。

“现在才十二点啊。”

“你不饿？”

“嗯，不饿。”陆霖歪头看眼前这个神色自如的男孩，对他的好奇日益增加。怎么也搞不清他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按时吃饭比较好。”

“习惯了。”

“那我走了。”

“嗯。”见邱宇不再问，陆霖再次把头埋进书山。

邱宇轻声走出图书馆，没吵到陆霖。邱宇出去之后自然陆霖又开始了。

没错，他又开始了素质三连。

到哪了，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如果要出一本邱宇心理活动大全，陆霖绝对是世界第一的专家。

等到听不见任何声音，陆霖噌地一下跳起，躲到窗帘旁边看图书馆门口。视线紧紧锁在那，不眨一下眼睛，生怕漏过什么一样。

每当玻璃门被推开，陆霖都迫切地眯起眼睛看那个人的样子。没错，他正在找刚刚出去的邱宇。

心态渐渐转为漫不经心时，那个熟悉的背影成像在已经疲倦的视网膜上。陆霖手指不知不觉加大了抓窗帘的力道，目不转睛地盯着悠闲的邱宇。

那一刻，在楼下的邱宇和陆霖仿佛心有灵犀。邱宇抬头看见陆霖在那，招了招手。

陆霖看到邱宇的动作时，脸一红，心中冒出陌生的甜丝丝的炽热。挨着墙壁慢慢蹲了下来，把头埋在双臂之间。

陆霖猜不透为什么会有对邱宇不一样的感觉，哪怕是在人群里偷偷看一眼也会窃喜不已。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明白。

大概是喜欢吧？

陆霖终于静下心来看了一会书，不多久便被打破宁静。

邱宇推开门，右手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隐隐散发着香气，拿出其中一个圆盒，放到陆霖的左手边。

“饿了吗？”

陆霖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邱宇的话捱回喉咙。男孩笑笑说：

”吃吧。“

“谢谢。”

邱宇帮陆霖带的是清汤面，琥珀色的汤上漂起几撮茶褐色的炸葱头，还有细碎翠绿的葱花。饱满肥美的海蛎和淡紫色鱿鱼片还有雪白的鱼肉静静窝在面条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禁止饮食入内的图书馆里弥漫着食物的味道，陆霖双手捧着塑料碗，手心里传来暖洋洋的热在干冷的空气中是那么明显。一种叫做幸福的氛围滋生在心里。

看陆霖正在发呆，邱宇悄悄走到旁边拉开一张椅子跨坐其上，把双手叠到椅背上面安静地看他的脸。

陆霖发呆的样子很好看，嘴唇经常嘟起，让人想往上亲一口。

看陆霖还在发呆，邱宇催促道：“快吃吧，要凉了。”

“好。”

微烫的汤，温热的面条，陆霖用筷子夹一口吹一口气。他以前从没做过这种违禁的事情，现在却有点担心突然有老师进来当场“捉奸”。

“不对！在图书馆吃饭你就胆子这么大吗？被抓到的话以后都不能来了！”陆霖突然放下餐具，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

邱宇一挑眉毛，继续喝汤道：“饿不饿？不饿的话你那份也给我好了。”

“……”陆霖像昂着脖子的鹅一样，不过很快软了下来。

“饿。”

“饿就对了，还不快吃。”话音刚落，陆霖又开始进食，心里想反正不能来就不能来，还是现在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吃着吃着，陆霖忽然觉得嘴角被碰了一下。

“怎么吃那么快？”原来是邱宇用手指擦去水渍。

接着，陆霖触电般缩回头，震惊地看着邱宇。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